繁星点点,宛若大海泛澜,波光粼粼。
泸水城头,火把高举。
城上城下,亮如白昼。
城下,尸积如山,血雾弥漫。
吕运通、吕振明、李立、李清秀分立东南西北四个城头上,各执兵器,丝毫不敢懈怠,来回巡城,严密监视敌军动态,生怕李定国大军会连夜袭击。
“要是心儿兄弟在,那就好了。有他冲锋陷阵,又何惧李定国的十万大军围困?若是小魏子在,我朝又何须与李定国撕破脸?抗清大业之中的所有难题都将会迎刃而解。唉!”吕运通手执九洲铜棍,玉立于城头,望着城下的如山尸积,心头感慨万千。
他没有畏惧眼前即将到来的恶战,而是想起了亲兄弟石心儿和小魏子。
“大哥,你这几天来,都没怎么合眼,歇会吧,小弟替你巡城。”吕振明左手握刀右手提盾走来,劝吕运通去休息。
他与吕运通两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兄弟,还是你去歇会吧,大哥替你巡城。”吕运通却怜爱弟弟,看到了弟弟脸上的疲倦。
“不!大哥,你去歇息,小弟替你巡城。没事的,相信小弟。而且,咱家的兄弟听到咱们被围困于此,必然会来相救的。所以,你放心去休息。魏子与心儿,一定会来救咱们的。”吕振明感受到浓浓的兄长之爱,很感动,眼角有泪光,提起了石心儿和小魏子,虽然疲倦,但全身带劲。
“不!兄弟,你去歇息。你的话,大哥也想到了。所以,大哥挺得住。听话,去歇会。”吕运通闻言,精神一振,但是,心疼地反劝吕振明去休息。
兄弟俩你劝我,我劝你,谁也不愿意先去休息,情深意浓,生死相依。
“好了,你们俩谁也别争了,都去休息吧。现在,刚刚天黑,我来守城。等到深夜,你们再起来换我。咱们绷紧神经好多天了,再不松一松,很快就会绷断了。”李清秀来了,她又瘦又黑,听到了吕氏兄弟的对话,很受感动,劝他们俩一起下城头休息。
少女之心多变。
以前,她很喜欢小魏子,很喜欢他的古灵精怪,英俊潇洒,智勇双全。
现在,她更感觉吕氏兄弟的可爱。
小魏子的花心,让她远离了他,但是,她的心却靠近了吕氏兄弟。
“那好,我和李立兄弟一起回去睡会。你们两个一起守城,三个时辰之后,我们来换你们。”女孩子的话较有杀伤力,吕运通俊脸发热,感觉在李清秀面前争来争去可不好,也感觉她言之有理。
于是,他拉过刚刚走来的李立,便一起走下了城头,回中军堂去休息了。
“李姑娘,辛苦你了,要你一介女孩子,陪我一个大男人守城。唉,我真是丢脸。”吕振明望着李清秀,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相处日久,他感觉李清秀很坚强,人不美,但是,很有魅力。
他想想李清秀受的苦也不少,父母亡故,家国不幸,但是,李清秀从未放弃过追求,从未离开过义军,从未离开过武林,始终为抗清大业而奔走。
在李自成兵败惨死之后,李清秀仅仅哭过一次,是为她父亲而哭。
之后,她一直都是笑脸面对一切。
“吕兄,你言重了。咱们现在是同朝为官,同领一份俸禄,要上对得起天,中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咱们明延朝的子民。咱们这个明延朝,是咱们一帮年轻人共同建立起来,是我们自己的家园,绝不允许任何人,侵我一寸国土。”李清秀在吕振明灼热的目光下,脸部发热,黑里透红,别开头去,却又慷慨陈辞,巾帼不让须眉。
“嗯!”吕振明心头一震,心想李清秀不愧是李自成之女,所谓将门虎女,古人真是说对了。
他点了点头,怔怔地望着李清秀,忽然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感觉。
“看什么?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呵呵,我去南门城头看看。”李清秀回过头,看到吕振明依然怔怔地望着自己,更是不好意思。
尽管是将门虎女,天生乐观,但是,她还是少女,还是害羞。
她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东门城头。
吕振明摸摸双颊,感觉很热很烫。
他精神又是一振,提盾握刀,满脸堆笑,走向西门城头,看看走走,又奔向北门城头,感觉一点儿也不累。
城外五里许的中军帐,灯火通明。
主将罗恒铁,还有张献忠之妹张献玉及其弟张献栋,副将胡庞,偏将华硕、习然等人在商议如何抓紧攻打泸水城之事。
“朱玉御驾亲征,敌军士气一直很高涨,如此围困下去,并不是办法。恐怕三五天之后,泸水城门未破,我军已经累垮。未将提议,与朱玉议和吧,他拒绝让朱由榔入他的国境,也是因为怕事。而且,现在各路义军都这样,有几个真心拥护朱由榔的?这是可以理解的。”对比于张献忠的暴躁,其弟张献栋较为冷静,性格很随和,感觉再打下去也只是义军之间的两败俱伤,划不来,建议和谈。
罗恒铁闻言,望向张献栋,满脸怒容。
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发火,因为张献栋终究是张献国之弟,曾经的大西朝的皇室中人。
“未必!当今天下,能服朱玉的,没几个人。虽然,前朝有些老臣相随,武林之中也有些人相伴,但是,那不过是看在石剑的颜面上而已。时候长了,象朱玉那样的小人,最后必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可悲下场。虽说各路义军的首脑,各有想法,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从大局来看,都必须依靠咱家的李大将军。也就是说,咱们只要平定朱玉所部叛乱,只要找回朱由榔,就有机会在李大将军的旗号下,重新恢复明朝,与清廷分庭抗礼,至少也能获取半壁江山。目前,泸水城中的叛军只有两万余人,而咱们却有七万之众,再围朱玉几天,泸水必定断粮断水,不攻自破。”胡庞当即反驳,有理有据。
“李大将军虽然德高望重,但是,也不见得各路义军就会甘拜于他帐下,多年来,各路义军聚聚散散,便是证明。就算迎回朱由榔,当时候恐怕又是争端不断。长期战火,对黎民百姓不公平,争的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受苦的却是黎民大众。”张献栋不畏罗恒铁的毒辣目光,冷冷地道,仍是给众将泼冷水。
“张献栋,你什么意思?你无心抗清,可以滚出去,老子不稀罕你到义军来。滚!”罗恒铁闻言大怒,拍案而起,怒斥张献栋。
“啪!罗恒铁,你是什么东西?这支队伍的核心基础是张家的。别忘了,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张献玉平常时少言寡语,此时却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针锋相对。
刹那间,双方的亲兵亲信将领,均是闻声执械,冲进了中军帐里,气氛倏然僵硬起来。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异议也很正常。无论战略战术问题,都可以争论,都可以各抒己见。有时候,听听反面意见也好。”华硕见状不妙,暗想敌军未破,自己人却打起来了,象什么话,便委宛相劝,朝涌进中军帐来的张罗两家的亲兵家将挥了挥手。
“胡兄言之有理。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少道者寡助。朱玉此人,与当年石剑的大气完全不同,心胸狭隘,难成大器。他阻拦朱由榔入他所谓的明延朝国境,无非是怕被正统皇室血统的朱由榔夺去皇位。此举令天下英雄反感,李将军也是顺应形势,希望通过平定朱玉,来凝聚人心,迎朱由榔回国,让各路抗清大军有个主心骨。”罗恒铁无奈,不便再斥责张家姐弟,但是,他听了胡庞之言,很是高兴,并据此理论一番,讥笑张献栋不懂事。
张献玉拉拉张献栋的衣袖,拉他坐下,也不再吭声,耐着性子,听他胡言乱语。
张家曾是这支义军的主。
现在,张献忠战死了,张献玉与张献栋姐弟俩,反而要看诸多将领的脸色行事了。
因为张献忠生前残暴,所以,他死了之后,并无多少人牵挂张献忠,牵挂张家的人。
张献玉很想离开义军,可是张家又是清廷必捕之人,还是很多武林义士恨之入骨的人。
她怕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张献栋会遭到暗算,故此仍留在义军之中,保全张家的香火。
此时此刻,她从胡庞、罗恒铁一帮将领的脸上,看出了自己姐弟俩在军中所受的卑视。
她的心忽然间好疼,既是为这些义军将领对自己的冷眼相待而心疼,也是为忽然听到一个名字而心疼。
这个名字,便是石剑。
张献玉年过四旬,人到中年,却依然貌美如花,娇俏可爱,之前军中追求者之多,不计其数。
但是,二十年来,所有的追求者没有结果,至今,已乏有汉子看上她了。
那曾是火烧的热情,最终被她的冷水浇灭。
因为她的心始终是属于那个远离她的石剑,二十年前,她与他曾在茂林相处,有过亲密接触。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英挺帅气的影子。
时光流逝,忘不了的依然是心灵深处的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