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剧毒难解痼疾愈重
胡老太医跟在宗爱身后健步如飞,花白的胡须随着颠簸的脚步翩然飞舞。一个踉跄跑掉了鞋子,顾不得捡,对着四下逃窜的宫女扯着嗓门大喊:“快,烧水!绿豆,金银花,甘草同煎!”
宗爱猛然拉住一名神色仓皇的宫女,大喝一声,“慌什么?”
“万岁,万岁他。。。。。。疯了,疯了。。。。。。”讲话的女人看起来比疯子更像疯子。
狠狠推开吓破了胆的女子,疾步冲入殿内,猛一闭眼,不忍再看倒在血泊里的宫女。强压心头的恐惧,砰的一声跪倒在手提宝剑的男人面前,“万,万岁,使不得!别,别急,胡太医来了。”话音未落,气喘吁吁的老太医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阉货!谁是你的万岁?那昏君人在何处?我正要找他算账!”剑锋凌空划过,嗖的一声架上了对方的脖子,“说!”
宗爱斜瞟了一眼胡老太医,两人瞬间意会:陛下在关键时刻又犯了痼疾,赶紧想个应对之计?
情急之下,老太医突生一计,指着万岁怀里那个一脚踏进了鬼门关的女子说道,“陛下怒发冲冠,此时正亲自追查投毒一案。当务之急是先救治这中毒的女子,待到毒入骨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将错就错吧,万岁以为自己是谁,就当他是谁好了。
拓跋焘迟疑片刻,抱紧怀里的女子如泰山崩塌般轰然一跪,“恕晚辈鲁莽,但求老太医务必救她还阳!”
胡太医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受此一拜岂不折死他这把老骨头?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当下投入了紧张的抢救。
就地给中毒的小丫头灌入了炭灰,吩咐宗爱化开了大量的碱水。硬掰开女人的嘴,一碗接一碗地灌进肚里。。。。。。
须臾,雁落羽终于有了点反应,自鼻腔猛喷出一股浊水,随即扒在地上大吐特吐。平复之后,再次灌入,以最原始的方法反反复复地洗胃。
折腾了一遭,复又灌下泻剂,失禁的便溺四下淌了一地,寝殿里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昏迷中的雁落羽仿佛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倚在拓跋焘挺括的肩头任人摆布,若非贴得很近很近根本就感觉不到微弱的呼吸。
受命煎药的宫女一路小跑将解毒的汤剂盛了上来,天知道,能不能救她的命。。。。。。
稍事休息,老太医双手分切两臂脉搏,稍稍舒展了长眉。起身擦了擦手,对跪在一旁打下手的宗爱使了个眼色。
宗爱蹑手蹑脚地站起身,瞄了眼六神无主的万岁爷。二人稍稍侧身,面面相觑,私下里小声嘀咕。
“公公,万岁因这一惊,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过神儿来。追查凶手一事,就请公公代劳,以免万岁复而问起。”
“多谢胡太医提醒,咱家这就去办。这里的事还要请老太医替咱家操心担待着点。”疾步出了殿门,心中暗暗盘算:这可如何是好?凶手自是要查,可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让陛下记起自己是大魏国的皇帝。隐约生出一计,只是不知能不能奏效。这普天之下,除了那还在昏迷的女子,唯一能让陛下牵心的只有太子了。。。。。。
暮色褪尽,东宫的佛堂里异常清静。太子晃满心虔诚地点燃了香,在佛前拜了三拜,转身迎上满面慈悲的老和尚,“这是何物?”接过对方手上惨白的面具,“玄高大师莫不是动了凡心,迷上了乐伎们排演的悲戏?”
释然一笑,低声唱了起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唱罢,随口赞叹,“《越女歌》,甚为感人。”
“果然神通广大!就连这宫里乐伎们排演的小戏都逃不出大师的法眼。”抿了口茶,由衷的赞赏。呵呵一笑,紧跟着调侃道,“看不出大师亦是枚情种,深谙这戏里戏外的风月。”
“让太子见笑了!俗与禅本无分别。不离入世,不废出世,首在修心。若没有对世情的透析,何谈出世修行?换句世俗的话:正因为切身体谅,才会生出悲悯。”
拓跋晃望着手里的面具微微敛起浓眉,一边点头一边摩挲道,“敢问大师,此面具有何寓意?悲?”
“四梵行:慈悲喜舍,皆利他之心。慈为一切功德之母,给予众生无量之利乐,悯念众生于五道中所受之身苦、心苦。‘悲’乃人间圣王最真切的面孔,怀着一颗大悲之心,人间圣王即是入世如来。”
听了对方的一番高论,忽然对这张悲伤的面具肃然起敬,“得遇良师真乃本宫人生一大幸事!本宫自当时时将这‘梨花带雨’置于手边,时时以为警醒,普缘无量众生,引无量之福。。。。。。”
佛龛上真香缭绕,被忽而荡起的夜风吹散。拓跋晃循声望向吱扭一声推开的殿门,对着举步跨入禅堂的侍卫问道,“本宫正听大师讲法,何事惊扰?”
“宗爱公公私下派人传来消息,说万岁今日在鹿苑几次念叨起殿下。大概是思子心切。又说太子近日若能得闲前往,定会使龙心大悦。”
拓跋晃看了看玄高,摆手示意侍卫退下,探过身子伏在玄高和尚耳边说道,“大师以为,万岁是何用意?”
老和尚手把胸前的大串念珠,红润的脸上淡静无波,“哎,父亲思念儿子原是情理之中的事。殿下身为太子定要时时以孝道为先,切勿让那些信奉孔孟之道的汉臣在细枝末节上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