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到大殿,李桢远远地便看见坐在大殿最上方中央,那一袭大红着装服饰奢华到极致的皇后,敛了神,抬步跨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脂粉味,不由皱眉。
“母后!”他袖袍一拂,单膝跪地行礼。
郑氏却是未曾听到般,拿起茶盏放入唇边轻轻呷了一小口,柔声道:“采儿,本宫养的那条狗怎么样了?”
那名叫采儿的婢女望了一眼李桢,答道:“已经死了……”
“死了?”郑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面上似很是惋惜又很是痛惜:“死了也好,本宫如此真心实意地待它,却未想到,这条畜生有遭一日,会反咬本宫一口,畜生果然就是畜生,你待它越好,他也不知感恩,到头来还得担心他会不会反咬你一口,桢儿,你说……这条狗该不该杀呢?”
郑氏这招指桑骂槐,李桢又岂会听不出来?!
他双拳微微攥紧,指尖嵌入掌心之中却浑身未觉,低声道,“自然是该杀!”
郑氏听了面上却也未有多大反应,又拿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状似无意问道:“听闻昨儿西宫那位来了我儿这里了?!”
李桢应了一声:“是……”
“哦?”皇后很是诧异的挑起眉:“不知,她来找我儿所谓何事呢?”
李桢款声道:“母后可还记得凤长歌?”
皇后正欲放下茶盏的手缓缓一顿,视线落在他身上,声音夹了一丝冷:“听说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西宫娘娘见儿臣痛失了心头所爱,所以,她特地送了几名歌姬过来。“
“你收了?”
“儿臣自是没有!”
皇后顿了一顿,眼过闪过一丝探究,想从中发现什么,不过可惜,并没有。
见李桢仍跪于地下已久,再跪下去怕是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皇后面上似是恍然大悟:“哎呀,你看,我一说话便又忘了,我儿快些起来,免得在地下着凉了……”
这担心的语气多么的自然,李桢若不是这么多年太过于了解她,说不定还真的信了呢!眼底骤地一冷:“谢母后!”这才缓缓起身。
“皇儿何时跟我这么客气?一家人这般倒是生份了。”皇后微微地温柔地笑道:“本宫还得去皇上那里一踏,便先走了!”
“恭送母后!”李桢再次行礼。
皇后颔首,这才满意地抬步离去。
当长歌到来之时,皇后已经走了。
李桢寒着一张脸从大殿内走了出来,站在东宫御花园内的荷花池旁边,缓缓闭上了眼。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照耀在柳树上浮出淡淡的光圈。
如丝如絮的柳叶迎风摇曳,树下,少年如墨的发丝飘荡,他的背脊挺地直直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在极力压抑胸口那满腔得不到宣泄的怒火。
长歌望了他半响,最后也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虽不清楚刚才发现了什么,但想来也定能不是什么好事,不然,李桢也不会每次在见完皇后之后,整个人都会变得戾气极重。
当然,长歌也并未上前安慰。李桢毕竟已到了适时的年龄,是该学会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李桢心情平复之时,转身,便直直撞入了一双清澈剔透的双眼,长歌正站在离他十米之外的地方望着他。
鬼始神差了,他唇边慢慢荡开一抹笑意,不知为何,在见到那袭烟金般朦胧的纤细身影,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抬步走近。
“喵……”御花园内的假山后,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只猫叫。
李桢抬眸,果然见长歌身体猛地一僵,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望着他冷冷道:“李桢,今天回去抄写资治通鉴一百遍!”
李桢脸色一变,脱口而出:“这次不是……”
那一字‘我’还未出口,他已愕然地睁大眼,再他说话的瞬间,那猫猛地一跳居然跳到了长歌肩上。
长歌只觉肩膀一重,转身,便见一只白猫瞪着两只眼,冷嗖嗖望着她。
她脸上顷刻煞白如纸,浑身克制不住地在发抖,一时竟然忘了自己会法术,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猫,像在随时要赴死一般:“你……你快将它从我肩上拿开!”
李桢见这滑稽场面颇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乖乖的上前,将那猫从长歌肩上给拿了下来,丢开。
长歌浑身一软,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那猫的诡异味道,当即袖袍一拂,直奔温泉。
李桢朗声大笑。
……
中秋节将至,宫内近几日都异常忙碌,就连长歌这两日也未曾见到李桢身影。
东宫内的宫婢也开始着手准备各式各样的花灯,白天晚上似乎未曾间断过一般。
长歌性本孤癖,见东宫内欢笑声吵杂的很,实在是烦人的紧,一拂袖,人已出了东宫。
中秋倒是个灵气充沛的好时辰,长歌寻个僻静地地方,正打算吸纳天地灵气,却见,那不远处的湖泊旁有一名女子坐在地下,双手托着下颚望着水中倒映着的皎月静静的发呆。
这人正是慕秋。
“你在看什么?”长歌见到她微微一楞,抬步走进。
“看人……”慕秋转首望了一眼她,对于长歌的到来没有喜也没悲,她又转回头,伸手指了指下方:“他在里面困住了,出不来!”
长歌低头一看,便见湖面下,李喆的魂魄被一只水鬼紧紧地缠住了,他想用力挣脱却甩不开,俊朗的五官已变得扭曲,看不清原来面貌,神色极为痛苦。
“你想叫我们救你?”慕秋开口。
李喆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行……我不能救你!”慕秋摇了摇头:“水魂有三年期限,今日是三年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若是你走了,没了替身,他便会灰飞烟灭了。”
李喆本就惨白的脸更加煞白,那原本有些希翼地目光最后变成愤然。
长歌挑眉:“你怎么知道今日是他最后一天?”
慕秋声音有些冷漠:“因为这个水鬼是我杀的!”
她望着那水中面目全非的水鬼:“当日,也是在这个时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地点,我坐在这里赏月,他却在此刻过来想要玷污我……”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所以,我便杀了他!”
长歌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呢,要不然听云姐又该怨我了!”慕秋拍了拍灰尘站起身,朝长歌温和的淡淡地一笑,接着,抬步离去。
“救我……”水中,李喆艰难向长歌伸出了手。
长歌凝了凝眸,指尖金光流溢,在要触及到那水平面时,却又突地消失了。
长歌犹自转回了身,往东宫而去。
上次救李桢一事,天帝已经警示了她,她虽不认同他的做法,却也不得不承认天帝做的没错。
万物皆有定数,不可乱了阴凡两界秩序,损了他人因果。
回到寝殿,已是深夜,见到李桢突然出现在她卧房,这么晚还未入睡之时,长歌着实有些意外。
“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晚上!”少年有些愤愤地望着她。
“随便在外面去逛了一下。”长歌随意应付了一声:“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两日中秋节将至,李桢身为太子,自然免不了应付一些繁琐之事,也是今晚才得那么一些空暇时间。
他与长歌从未有超过两日未见,所以,他第一件事,便自然而然地去见长歌,却未曾想她人居然不在。
而他寻了所有认为,长歌会去的地方,都没有寻到,所以……他干脆便留在这里等她。
如今,被长歌这么一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答,吱吱唔唔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见此,长歌便不再追问了:“既然没事,如今天色已晚,你便回去歇息吧!”
“我拒绝!”李桢沉声开口,直接反对。
长歌皱眉:“为什么?”
“我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现在我很困,这一来一回,浪费时间!”李桢给了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他躺下床,将被子往身上一提,颇有些无赖地闭上了眼。
长歌指了指:“你睡这,那我睡哪?”
李桢睁眼,将自己往床铺里面挪了一挪,睁着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这床够大,可以躺两个人……”
长歌哑然。
见长歌不出声,李桢又往里挪了一挪。见她还不出声,李桢再次往里处挪了一挪。见长歌仍不出声,李桢便怒了:“够了,我已经贴墙了……”
李歌:“……”
李桢见长歌还是不说话,迟疑了一瞬,他又将身体往外挪了一挪,有些别扭道:“你若喜欢,你睡里面也行!”
长歌虽不知凡间的条条道道,但也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为不妥,见李桢执意睡这,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打算把这地方腾出给他,自己去另寻一处,没想到,在她欲转身地那一刹那。
“长歌,我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你在顾及什么?”李桢的声音极为哀怨更甚是控诉。
没错……若不是知道他现在十五岁,被人占了床,长歌早就已经将他直接丢出去了,还任由他在眼底晃荡?
“你们仙不就是讲究心中坦荡,心无邪念吗,躺在一张床而已,我都不担心,你在怕什么?”身旁的声音仍振振有词。
他都不担心……他担心什么,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长歌忍住脾气。
“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你……”
“闭嘴,吵死了!”李桢话还未完,便被长歌出声打断。
长歌望着床上,此刻红了眼有些无辜望着她的俊朗少年,强迫自己冷静,心中默念: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孩子……
许久,待心情平复少许。
“你睡在这里,我出去!”冷冷丢下一句,接着不待李桢反应,长歌转身,人已穿墙而出。
李桢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待长歌走远,他唇角慢慢勾勒出一道极为不易察觉的弧度,却还是自觉起身,走至旁边偏殿,果然,见长歌正在那里。
长歌见他过来,明显一楞:“不是叫你待在那里吗?”
李桢脸上顿时转化为一副哀怨:“你那床睡得我极不舒服,我想了想,还是我来睡这,你回去睡吧!”
长歌:“……”
次日一早,当长歌醒来之时,李桢已不见了踪影。
中秋节夜,终是在众人的期待中来了。
这一日皇宫内处处张灯结彩,龙轩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以嫔妃为首,皇家子嗣其后,再次是各个大臣及家眷,分为左右两侧依次排开。
远远望去,倒是一片气氛极为融洽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