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只留下了阮慕阳的一条腰带。独属于女子柔软轻盈的腰带垂落于冰凉的地面,有一种香艳之感。
衣襟大敞,露出里面水红的小衣阮慕阳紧紧搂着张安夷的脖子,双眼迷离地看着他。如此缱绻的氛围下,她却细细地打量着、审视着他。这个男人心思太过深沉,眼界与格局远在所有人想象之上,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达不到他的高度。
太莫测了。
“还没看够吗?”将阮慕阳放在床榻上,张安夷俯身撑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揶揄。
阮慕阳的脸红了,别过头不去看他。
随即,张安夷轻笑了一声,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了过来,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没有隐忍,没有克制。
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而她也一样,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手指摩挲而过的地方是火热,引得阮慕阳弓起身子轻轻颤抖。将她的唇吻得充血又晶亮之后,张安夷一路往下。没了他身体的遮挡,阮慕阳这才感觉到身上的凉意,不知何时,她的上半身已经完全失守了。
他的气息拂过她敏感娇嫩的肌肤,引得她难耐地轻吟了起来,只盼着他的慰藉。
当毫无阻碍地贴上他带着灼人热度和彰显着男子力量的肌肤时,阮慕阳发出了一声喟叹。
摩挲之下,男子的独有的线条与女子的娇嫩发生着激烈的碰撞,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温润让张安夷眸色深不见底,额头上沁出了细汗。他将她修长白皙的腿缠上了腰间。慢慢地占有了她。
紧接着,男子急促的气息、女子的娇吟以及木头发出的嘎吱声全被掩盖在了外面乍然升起的烟火之下,绚烂缠绵。
终于到了初一了。
除夕之夜,新旧交替之时,所有的阖家欢聚与守岁的喜悦都被隔绝在外,房里有的只是缱绻和不尽的缠绵。
“不行,我不要了。”深夜之时,阮慕阳低低地哭泣。
张安夷安抚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唇,声音低哑地哄骗道:“最后一次。”
当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占有的时候,阮慕阳只觉得自己从前看走了眼,被他温和清俊的外表以及先前的隐忍给欺骗了,居然觉得他是君子。
“你又骗我!无耻!”
初一一大早,点翠和珐琅等在门外,两人眼中皆有奇怪之色。
他们夫妻二人皆不是爱睡懒觉的,今日怎么这时候了一个都不起?
点翠试着叫了一声。
实际上阮慕阳已经醒了,只是浑身发软,嗓子发疼,不想睁开眼。听到点翠的声音,她红着脸起来,一旁的张安夷还在熟睡。
锦被随着她的动作从她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的肌肤与缠绵的痕迹,下一刻,她又被重重地拽了下来,跌倒在锦被上。
张安夷醒了。察觉到他又想做什么,阮沐言一边挣扎一边红着脸说:“你——我身上现在还疼。”而且已经是白日了,怎么能这么荒唐?
可是张安夷一句话就让她不坚定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春闱在即,我得做三个月清修的和尚了,夫人舍得吗?”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细细听还有丝可怜的味道。
从来听过他这样的语气,阮慕阳只觉得他低低地声音让她的软得不行,便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嘴上却还说:“可是我真的受不住了。”
看出了她的犹豫,张安夷眼中闪过笑意,在她唇上亲了亲说:“无妨,只需夫人动动手。”说着,他拉起了她的手伸进了被窝里。
活了两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简直超出了阮慕阳的承受范围,害得她脸上的红晕一整个上午都没消下去,更不好意思去看张安夷。
而每每视线对上,张安夷皆是一副揶揄娇惯的笑容。
年初二,张安夷跟着阮慕阳回娘家。
阮中令除了赵氏这个正妻外,有楚氏和黄氏两个妾氏,一共五个女儿两个儿子。除了阮慕阳远嫁在外的大姐、也就是楚氏的大女儿阮慕秋没来外,二姐阮慕霜与三姐阮暮云都带着夫君回来了。
因为阮中令是工部侍郎,所以即使是庶女,嫁的也都不错。阮慕秋虽然远嫁,嫁的却是湖州知府的嫡次子。阮慕霜则嫁给了五城兵马指挥司指挥的三子。
当然,她们身为庶女,远嫁的不如阮中令的嫡长女阮暮云好。
一大家子用过饭后,阮中令便带着三个女婿去了书房。而女眷们则一起去了园子里吃茶。
“四姐姐的身子可全好了?”阮慕汐看向阮慕阳。这次回来,阮慕阳面色红润,举止间带着娇媚,显然是被男人滋润的极好。阮慕汐看着不甘心。
自从进了张家,阮慕阳便注意到阮慕汐的目光始终在张安夷身上,心下已然是不耐烦极了。她冷冷地看向她。
阮慕汐也不在意,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容说:“四姐姐不替四姐夫担心吗?二姐夫与三姐夫都有官职在身。父亲与他们谈的必定是朝堂之事,四姐夫怕是插不上话。”
她的话挑衅的意味十足。
阮慕霜和楚氏母女都看了过来。
黄氏笑着对赵氏道:“夫人,这儿没外人,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四小姐可是阮府的嫡女,如今嫁的夫婿连个官职都没有,外面已经在嘲笑阮家了。张老尚书虽然曾经身居高位,可毕竟已经致仕了。”
女子嫁出去后回到娘家时受到的待遇跟地位与夫家的实力息息相关,阮慕阳身为一个嫡女,却嫁的不如庶女,如今回娘家连姨娘和庶女都敢骑在她头上了。
阮慕阳的亲事始终是赵氏心中的一根刺。
“用不着你一个妾氏操心。”赵氏的声音带着冷然。
“姨娘还是先管好五妹妹和二弟吧。”因为嫁给了宋学士的长子,成了宋府的长媳,阮暮云身上那股气势比原来在阮家当嫡长女的时候更加强了,俨然一个高门少夫人的样子。
黄氏并不在意赵氏的态度,依然笑着道:“夫人、三小姐。我也是想四小姐好。如今趁着张老尚书还有几分人脉,何不替四姑爷某个官职?”
她的话说到了赵氏的心里。赵氏竟然一时没有回话。
阮慕阳原本想冷眼看着黄氏母女作妖,可是她们句句话中都带着对张安夷的低看,让她心中生起了怒意。
“不用姨娘担心了,他会参加今年的春闱。”阮慕阳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众人惊讶。
黄姨娘极力忍着笑容说:“四小姐说得可是真的?四姑爷三年前——”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还是踏踏实实的好。若是又落了榜,免不了阮家也被笑话。”
对于包括赵氏的质疑与惊讶,阮慕阳连表情都没有变。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她相信张安夷必定会高中。
忽而,她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与往日一般沉静说:“黄姨娘可愿跟我打一个赌?赌五妹妹的婚事。”这次换她挑衅了。
阮慕阳从容的样子让人觉得她仿佛已然预见到了未来,自信极了。这种自信让黄氏心中无端的没了底气。
而被提到名字的阮慕汐脸上更是没有了笑容,愤恨地看着阮慕阳。
身为庶女,永远就比嫡女低一等,不能管自己的生母叫娘,婚事得用嫡母做主。如今阮慕汐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婚事。
见黄氏母女不说话,阮慕阳勾起了唇,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姨娘不敢了?那我可以让一让你,我们不赌他能榜上有名,而赌他是会试头名。若他是会试头名,五妹妹的亲事便由我来做主。”
说着,她又看向赵氏说:“母亲,若是姨娘答应了,五妹妹的婚事交由我做主可好?”
赵氏与阮慕云都不知道她为何要忽然说这样的大话,心里没底。赵氏不语,没有立即答应。
不仅榜上有名,还会是头名?放眼天下,有几个人敢说这样的搭话?
黄氏心里当然是不相信的,可是赌上自己女儿的亲事,她还是有些犹豫的。
这时,阮慕汐的声音响了起来:“四姐姐,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阮慕阳平静地看向她说:“随你。”
阮慕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如果四姐姐输了,还请四姐姐不要阻扰我与四姐夫。”
她这惊世骇俗的话一出,在场的人满脸震惊。
阮暮云当即厉声道:“放肆!阮慕汐,你还要不要脸?”
总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从来不插话的楚氏母女都开始劝了起来。
阮慕汐只是看着阮慕阳。
唯独阮慕阳知道她对张安夷的心思,也不惊讶:“张家家风严谨不得纳妾,若你有本事便让他把我休了娶你进门,我绝不反抗。”
“慕阳!胡闹!”赵氏再也听不下去了。
阮慕汐生怕阮慕阳反悔,立即道:“好!四姐姐可不要反悔。”
“绝不。”
阮暮云着急地道:“四妹妹!”
她与赵氏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阮慕阳又看向黄氏说:“姨娘,可想再赌个大的?若是姨娘愿意搭上二弟的婚事,我可以赌张安夷必定为进士。”
如何才能为进士?
必定是殿试上圣上钦点的前三甲!何其艰难!
阮慕阳疯了不成?
因为方才的打赌,阮慕汐想也不想就要答应,却被黄氏硬生生打断。虽然这个赌局看似她们胜券在握,可是阮慕阳平静的样子始终让她心中不宁。她哪里敢赌上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前程?
“不赌便罢了,那还是按原来的,赌上四妹妹的婚事。”阮慕阳只是想想挑衅一下,并未想真正左右二弟阮明远的婚事。
家中的男子,即使是庶子的婚事也极为被阮中令看中,除非她日后身居高位,不然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权利的。
“好。”
阮慕阳与阮慕汐互相看着对方。前者眼底一片平静,后者眼中带着得意。
唯一相同的是,两人都认为对方输定了。
散了之后,阮慕阳和阮暮云一同去了陈氏的院子里。
“平日里瞧着你比我稳重,怎么忽然这么冲动,跟阮慕汐计较还打这样一个赌?”阮暮云气急败坏的。手指都恨不得指到阮慕阳的脑门上。
当真是平时稳重的人犯起浑来比平日里一直都浑的人气人多了。
赵氏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不解说:“慕阳,你与她较什么真?她的亲事本就是由娘做主的,你非要搭上自己做什么?平日里跟你姐夸你稳重,没想到成了亲之后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任由她们如何说,阮慕阳都是一脸平静的样子,没有得意,没有意气用事,更没有一丝懊恼。
最终赵氏和阮暮云长长叹了口气,放弃劝她了。
阮慕阳反过来安慰她们说:“母亲,姐姐,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们放心吧。”
可是,考中会试头名。赵氏与阮暮云哪里敢放心?
阮慕阳不是意气用事。她一是不满大家对张安夷的小看,那样一个胸怀宽旷、格局远在所有人想象之上的人,怎么能被人轻看?其次,阮慕汐实在是过界了。
好在她们上钩了。
从阮家出来,坐上马车,张安夷看到阮慕阳比平日里更加沉默,眼中带着探究问:“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阮慕阳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说到底她是花了些心思算计,包括将张安夷算计了进去,即使并不是多大的事,依然不想让他知道。
张安夷温和的眼中聚起笑意,看着阮慕阳的,揶揄地说道:“夫人确实累了,都怪为夫。”
阮慕阳挑起了眉毛。
谁让他除夕那夜要了那么多次?
出了正月十五。年便算过完了,距离二月的春闱也越来越近,为了专心读书,张安夷干脆搬去了书房住。
破誓的事情虽然他说得轻巧,但是阮慕阳始终记得那是个毒誓,心中在意,更不敢打扰他。好在从王氏那里要来了账本之后她也有了些事做,每日也不至于太闲。
近几日,倒是陈氏经常来穿云院。
因为张安朝是庶出,他的出现依然是违背了张家的家规,再加上他的生母已然离世,平日里不得老尚书与老夫人喜爱,夫妇二人也都很安分。
此次春闱,张安朝也是要参加的。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陈氏每回来穿云院都带着几分打探的意味。
陈氏平日里除了因为地位有些畏缩之外,人还是不错的,阮慕阳虽然瞧出了她的心思,但是顾念到他们夫妇在张家过得不容易,便也不说破。
闲暇时刻,阮慕阳想起了去年年底在宫中画得不成形的百鸟朝凤的花样,便在屋中摆了张书桌,留着作画用。因为永靖王的事情,她离宫之时阮妃连见她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问及百鸟朝凤了。
虽然她本就无法胜任,但是想着闲来无事时用来磨磨自己的性子也是不错的。
午后,阮慕阳站在书桌前,手中拿着笔,眉头微皱。旁边便是一扇窗子,阳光已然有了几分早春的暖意,她便立在一地的明媚里,沉静极了,浑身如同带着柔柔的光晕一般,对着窗子那一侧的脸上肌肤更是被照得没有一点瑕疵,细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已经不知道废了多少纸了,眼看着当下这样也要废了,阮慕阳心中有些烦躁,就连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也没有抬头,只当是点翠或者珐琅来给她倒水。
直到一个人形的阴影投到了桌上,在她的纸上落下了一个轮廓。
高高挺起的是鼻梁,完美的边缘线应当是侧脸的线条。意识到这线条是男子独有的,阮慕阳抬起了头。对上张安夷满含笑意、比早春阳光还要温暖的眼睛,她惊讶地问:“二爷不是在看书吗?怎么来了?”
“读到一散曲,想起了夫人,便来看看。”
只是读到一首散曲便想起了她,便在即将春闱之时分神来看她?张安夷说得平常,可是阮慕阳却听出了几分别样动人的味道,也不知是被阳光照的,还是如何,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晕。
“什么词?”她目光撞进了他满含。
“出皇家麟凤网,慕夷齐首阳,叹韩彭未央。早纳纸风魔状。”他的声音低低的,含着三分笑意三分悠扬,吟出词句来时目光落在阮慕阳身上,像极了文人骚客对着心爱女子吟诗时目光缠绵的样子。
阮慕阳只觉得他字字都敲在了她心尖上,叫她的心随着他微微起伏的语调起起落落地悸动。
慢慢地房中生出的绵绵缱绻比外面的春光还要叫人心中柔软。
只不过阮慕阳在做学问这方面实在没什么造诣,涉猎的散曲更是少之又少,先前从未听过,只能参透大概的意思。不过她发现这首散曲里竟然含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他真的就为了这句词分心而来的吗?离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倒是缱绻了起来。怎么平日里不曾想他能做出这样荒唐又风流的事?
实际上张安夷确实是的。当读到这句的时候,他眼尖地就注意到阮慕阳的名字,心下一片柔软,随后“慕阳”两个字便始终在他心间缠绕着,任由他去看别的书也没有用。于是他便干脆来了。
就当阮慕阳想着如何措辞劝他回去才不会像一心盼着夫君功成名就的河东狮之时,张安夷的目光落在了案上她画得一小半的图上。
“百鸟朝凤?夫人竟然喜爱画画?”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笑意和揶揄,阮慕阳不好意思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把纸收起了。
他日后可是丹青妙手、一字一画难求的大家,她这点画技在他面前可不是丢人现眼吗?
可是张安夷却按住了她的手。
阮慕阳着急了:“你松手!”
“头一回见夫人不好意思了起来。”张安夷对她的话和羞恼的态度置若罔闻,反而将她的画铺平,俯下身子,手撑在案上细细观赏了起来。
他就站在阮慕阳斜后方,俯下身子的动作直接像是把她抱在了怀中一般。
身后的重量让阮慕阳不得不弯下了身子。挣扎不了,遮也遮不住,她只好解释道:“只是在宫中之时阮妃娘娘叫我替她画花样,这两日闲来无事时我想了起来,便拿出来继续画。我本就不擅长这些,有些强人所难了。”
张安夷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后劲敏感的肌肤,随后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教你。”
阮慕阳挑起了眉毛。还要不要看书考会试了?竟然还有闲心教她画画?
像是为了让她回过神,张安夷侧过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说:“专心一些。”
说着,他拿起了笔,沾上了墨,在她原来画了一小部分的图样上继续画了起来,说道:“百鸟朝凤描绘的是众鸟朝贺,凤为主。却不能在正中过于死板……”
他只是轻轻勾勒了几笔,原本不成形的图便有了几分样子。
阮慕阳心下感叹,慢慢认真了起来。
进来倒茶的点翠瞧见了他们这般亲密的样子,红着脸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可是听着听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不对了起来,张安夷越靠越近,从背后紧紧地贴上了她。他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划过她的后颈、侧脸以及耳朵。
不知是谁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渐渐地,画画不再是重点了,张安夷的手停了下来,而阮慕阳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有注意到。
意识到这样下去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张安夷放下了笔,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在她唇上亲了亲,随后松开了她说:“百鸟朝凤有三百多种禽鸟,着实难了些。一会儿我让莫见送两本书过来,夫人可以先从单个的禽鸟练起。”
阮慕阳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张安夷道:“这些日子三弟妹经常来找我,像是要打探些消息。你可有什么温书的法子,我好应付了她。”
“哪有什么法子,不过是心无旁骛罢了。”他又半是玩笑地说,“若说我最大的阻碍,便是夫人这温柔乡。”
待他离开,她才意识到他们方才差点便要——白日宣淫了。
还是在春闱在即之时,她竟然差点也跟着荒唐了起来。
到了临春闱还有十来日时,张安夷彻底吃住都在了书房。不知他会不会紧张,倒是阮慕阳自己先紧张了起来,做梦有时会梦到张安夷在考场。有时会梦到张安夷高中,还有时候会梦到出了变故,张安夷落榜。
每每梦醒便会无法再次入眠。张安夷这次的春闱太重要了,若是真能金榜题名,她便离有能力跟谢昭抗衡更近一步。
对于张安夷参加春闱,整个张府紧张的似乎只有穿云院的人,其他人仿佛认定了张安夷说的是大话,根本连入榜都难,根本不关心,少数几个像沾雨院那样在意的也是为了看笑话。
倒是阮慕阳的娘家,因为先前打的赌,赵氏很看重这次春闱,派人送了好几次补品,就连阮暮云也派人送了些补品来。
会试自二月初九开始。分三场,每场三日,因为条件艰苦,在考场晕倒的考生不计其数。
这点阮慕阳倒是不担心的。张安夷虽然看着清俊,一副温和的书生模样,却因为常年睡硬床、每日早起锻炼、冬日不生碳身子十分结实有力量。
二月十五便是第三场,随后十六十七读卷,十八放榜。
这一年春闱张家有两个孙子参加,虽然一个不被看好,一个是庶子,老夫人面上表现得冷漠,心中还是在意的。自从春闱开始,阮慕阳便主动每日去老夫人院子里陪着老夫人念佛。
老夫人也没有拒绝。
十五考第三场这日正好逢上去向老夫人请安,张府的女眷凑到了一起。
季氏因为阮慕阳打张安玉之事,始终对她怀恨在心,存着看笑话的意思说:“听说慕阳这几日都在陪着母亲念佛,当真是虔诚,盼着安夷此次能榜上有名。”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张安玉的时候,阮慕阳如此紧张,甚至还念佛,在旁人眼中便有些可笑。
对于季氏的笑话,阮慕阳也不在意:“多谢二婶。”说完,她看到了季氏身旁张安玉嘲笑的目光。
今日请安他也来了。
因为今日考完张安夷也要回来了,阮慕阳便没有留在老夫人处,待众人请过安后一起出来了。
带着珐琅独自走回穿云院时,她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
一转身,果然是张安玉。
“四弟有话要说?”阮慕阳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问。
张安玉勾起了唇,笑得懒散,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嘲讽说:“这几日二嫂日日与祖母念佛不知感动了多少人。我就是来问问,二嫂这样担忧,是真是假,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心为着我二哥的?”
竟然跟了她一路只是为了刺她两句,果然是张安玉的性子。
张安玉已然认定她与永安王有染,似乎恨不得整日盯着她找到证据。如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阮慕阳心中气愤,不想与他纠缠,语气里带着冷意说:“我与你二哥的事无需四弟挂心。”
后来,张安玉没有再跟过来。
可是他的话却回响在了阮慕阳耳边。她这样担心,有几分是完完全全为了张安夷的?
她不敢扪心自问,也理不清楚。
考完第三场回来,张安夷一副平常的模样,没有丝毫松懈,立即开始准备起了三月的殿试。阮慕阳怕影响了他,不敢多问。
终于到了二月十八,会试放榜的日子。
这日一大早张安夷便出去了,像是与同窗在一起。
不知老尚书与老夫人会不会派人去看榜,阮慕阳自己给了穿云院的小厮赏钱让他去看榜。
阮慕阳坐在穿云院厅中,手里捏着杯子等待着。这日一大早,她便什么事都没办法静下心去做,干脆便什么都不做了,专心等着。
她身后,珐琅默不作声地绞着手指,而点翠则耐不住地来回走着。
她想起了阮慕阳成亲那晚说的话,忍不住问:“夫人,咱们二爷真的会中吗?”
阮慕阳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极了:“会的。”
没过多久,院中传来了脚步声,阮慕阳的心提了起来。
“夫人!咱们二爷中了!中了!”小厮激动得嗓子都哑了。
点翠率先激动地叫了出来。
阮慕阳捏着杯子的手蓦地紧了紧,开口竟然觉得嗓子发干:“多少名?”
“头名!咱们二爷是会元!”这个小厮也是在穿云院许多年了,虽然不像莫见与莫闻那样整日跟在张安夷身边,却对穿云院也是极有感情的。说到这里,他竟然哭了出来:“咱们二爷终于熬出头了。”
“夫人,二爷真的中了,还是头名!”点翠激动地抱着珐琅激动地叫着。
珐琅也高兴得眼中沁出了眼泪:“小姐,你熬出头了!”她激动地叫起了阮慕阳在阮家时的称呼。
阮慕阳也是激动的,除此之外,悬在她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大半。她脸上带着笑意对小厮说:“你叫寒食是吧,赏。你以后便升作二等。”
随后,她站了起来,对点翠与珐琅说:“准备赏钱。”细细分辨的话,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一会儿报信的人来了便所有人都知道了,不仅要打赏,还要散钱。
“多谢二少夫人!”寒食欣喜万分,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说,“夫人,这是小人抄的榜单。”
或许是因为着急,上面的字写得有些潦草也不好看,但是足以看清。
“你还会写字?”阮慕阳对寒食高看了几分,趁着报信的人还未过来,拿过榜单细细地看了起来。
张安朝落榜了。
当看到上面一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阮慕阳惊得手一抖,榜单竟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珐琅立即将纸捡了起来递给了阮慕阳问:“夫人,怎么了?”
点翠笑着道:“定然是因为太欣喜了。”
阮慕阳勾了勾唇道:“是啊。”随后,她又对着榜单看了看,眼中一片涌动。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沈未”二字便在这榜单之上,而且是会试第五。
她能参加会试说明已然有举人功名在身,一个女子如何能有功名在身?
她是如何敢参加会试的?
接下来还有殿试,她难道要入朝为官不成?
这可是欺君之罪!
发现了这样惊世骇俗之事,阮慕阳的心狂跳了起来。她不知道沈未为何要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更不敢想张安夷到底知不知道。若是他知道,说明他与沈未关系非同一般,与她一同欺君,若是他不知道,他们身为同窗,万一沈未日后东窗事发,他必定会受到牵连。
她到底该不该提醒张安夷?若是他不知道还好,若是他早就知道了,她这提醒不仅多此一举,甚至还昭示着自己知道了沈未的秘密,甚至可以说撞破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事关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喜悦已然被巨大的惊讶给冲散,阮慕阳的心中顿时变得乱极了。
而顾着高兴的点翠珐琅她们依然满脸笑容,并不知道这个榜单上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蓦地,外面传来了鞭炮声。
“夫人,报信的人来了!”寒食叫道。
阮慕阳将榜单收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带着赏钱,走。”
刚走出穿云院,便有下人朝阮慕阳道喜,显然整个张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张安夷中了会元。
阮慕阳脸上带着笑意,让点翠和珐琅发喜钱。
她到正厅之时。其他几个院子的人都已经到了一会儿了,老尚书和老夫人也刚刚到。
“恭喜老尚书,贺喜老尚书,二公子是会试头名。”在锣鼓声中,报信的人满脸喜气地说,“望二公子在殿试中继续拔得头筹,三元及第!”
张府外围了许多果然凑热闹蹭喜气的百姓,王氏已经派人在外面发喜钱了。
老尚书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笑意,从他的眼中,阮慕阳看得出来老尚书是极欣慰的。
毕竟张安夷是他最喜欢、最看重的孙子,从小就带在身边养着。将好好的神童教成了伤仲永,老尚书心中始终是介怀的。
“多谢。”老尚书对身旁的人说,“快打赏。”
报信的人见围着阮慕阳的人最多,有眼色极了。上前说道:“这位便是张家的二少夫人吧,恭喜二少夫人嫁得良婿。”
阮慕阳被他机灵的样子逗笑了:“辛苦了。”她朝珐琅使了个眼色,珐琅递过去一个荷包。
那人接过后掂了掂,发现分量不轻,又笑着说了许多吉祥话。
待送走了报信的人,将下人派到外面散喜钱后,老夫人叫来人道:“来人,赶紧送信去京州,让他爹娘也知道。”
在阮慕阳想说话的时候,老尚书先开口了:“晚一些吧。下个月还有殿试。”
从京城到京州,来回要将近一个月,若是张安夷殿试成了圣上钦点的前三甲,又要派人去报喜,那时候也许会试的消息才刚刚传到京州。
阮慕阳想说的也是这个。
随后,老尚书又说道:“便先散些喜钱吧,不要请人了。闹哄哄的扰了安夷读书的清净,让他好好准备殿试吧。”
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前三甲便能入翰林。
这时,在场的张家所有人都想起了阮慕阳进门第二日新妇敬茶之时张安夷说的话。
他说他要入翰林。
当时都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轻蔑了。
厅堂里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与寂静。大家似乎都在回想那日的情景,心中感叹。
直到混世魔王张安玉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笑着说:“恭喜二嫂。”
随后大家也回过神来,脸上带起了笑容。
“恭喜二弟妹。”
“恭喜二嫂。”
当然,其中有真心实意的,也有虚假的。
一一谢过后,阮慕阳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陈氏。因为是庶出,张安朝与陈氏在张家本就低调,鲜少说话。如今张安夷中了会元,所有人都在围着阮慕阳恭喜,似乎都忘了张安朝也参加了会试。
“恭喜二嫂。”陈氏笑得有些难看。
阮慕阳朝她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若是说太多便像是在炫耀,反而会让陈氏更加不舒服。
一整天,前来穿云院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到了晚上终于清静了下来。
在等张安夷回来的时候,阮慕阳再次拿出了那张榜单看了看。
“二爷回来了!”点翠的声音让阮慕阳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的时候,张安夷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夫人这样仔细瞧着榜单,可是怕看错了,最后发现上面没有我?”他笑着揶揄道。
明明得了会试头名,他脸上却并未出现极大的喜悦,那温和的模样和眼中柔和的笑容便如同往常一样。可以想象三年前的今天,落榜的他也是这样温温地笑着的。
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便经历了,时间将他打磨得如同一块圆润得毫无棱角却坚硬万分的玉。
跌入低谷。被千万人嘲笑之时,他能坦然面对,如今再次站到了高峰,亦然。这些起起落落于他而言仿佛不过是一场极普通的经历,旁人的嘲笑与称赞也从来影响不了他。他像是始终在看着远处,从来不局限于眼前。
阮慕阳站了起来,笑着道:“还未恭喜二爷。”
“同样也要恭喜夫人,嫁了个良人。”张安夷的心情不错。
“二爷与同窗吃酒去了?”阮慕阳试探地问,“我看榜单上还有上次来过的沈未。”
张安夷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变化:“沈四空是第五。”
沈未,字四空,四大皆空的空。他这般叫着沈未的字,语气稔熟极了。
或许是他真的不知道沈未是女子,又或是她实在掩藏的太好了,自认为较会察言观色的阮慕阳竟然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她忽然发现,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将所有的高深都藏在了温和清俊的外表之下,太高深了。
见阮慕阳不语,张安夷伸手她两鬓的碎发理了理,看着她道:“夫人似乎不太高兴?”
他一靠近,阮慕阳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以及一丝不细细辨别根本不明显的荷香。那是沈未身上的荷香。
对上他笑意掩盖之下藏着无尽幽深的眼睛,阮慕阳柔柔地笑着说:“怎么会?我还盼着二爷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