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是各怀心事。墨殊姬思正宋昌愿三个都忧心着未来的去处,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饭,路虎猜出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心中一悸,也不敢多说,只顾埋头扒饭,扒着扒着动作也慢下来,吃得食不知味。
四个人吃的东西加起来都没三碗饭,却坐了半个时辰。饭毕,各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宋昌愿就坐到窗户上,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天色黑沉。万里雪色,近处还能见到篝火冒烟,火星随着旌旗飘扬。宋昌愿听着墨殊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的轻轻的脚步声,听着底下低低的说话声。心里莫名有一点点的空……
四周忽然就寂静得没有声音,耳朵里只听得到房间里轻轻的水声,仿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拨动了粉树下碧绿的湖水。大雾濛濛,视野里只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天地极静,清凉入心,沉静了许久许久,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沙粒直往脸上刮,打得脸生疼,宋昌愿一惊。骤然回神。
地上的火焰依然跳动着,守卫却少了许多,士兵们无声地在雪地里巡回走动,不时地伸出手哈几口热气。客栈里灯火已熄,身后也是一片黑暗。
宋昌愿转过身,望着房间左侧的那张床。墨殊阖着眼,浅色的睫毛似合拢的蝶翼,外面的月光映着白雪,照在他半张脸上,一明一暗,明的白如象牙亮眼,暗的白似珍珠莹光。
就这样吧,他要回齐国去,那她的任务也完成了,也该走了。组织规定的,任务完成立刻回去。
宋昌愿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然后转过身就要往窗下跳。
身后墨殊忽然睁开眼,浅灰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低沉的嗓音如月清朗,“你要走?”
嗯。宋昌愿转过身,望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他半撑起身,乌发便倾泻而下。滑进雪白的中衣里,象牙白的锁骨上,“去哪里?”
不知道……
墨殊便垂了眸,浅色的睫羽蝶翼般扇啊扇。雪光映在他象牙白的侧脸上,浅灰的眼睛都掩在阴影里,莫名地就生出了神秘莫测的感觉。
少顷后,他颔首道,“你走吧!”
心头莫名一颤,宋昌愿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跳了下去。
雪地里,一只黄白色花纹的猫慢慢走着。留下一串笔直的梅花印。墨殊站在窗前,眼神深邃,半晌,他冷笑一声。“没良心的东西!走得可真是潇洒!”
雪地里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走了一刻钟后,忽然身后觉得有些不对头,转头一看,后面豁然跟着两个人影。
一个深蓝胡服外披石青斗篷。一个天蓝广袖深衣罩雪白披风。
一张脸苍白英气而昳丽,一张脸稚气纯澈而天真。
宋昌愿:……这俩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墨殊取了包袱,趁着守卫巡逻还没回来,也跟着往窗下一跳。急匆匆跟着那些脚印走了。
刚走出不远,树下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你待不住!”
墨殊转身,就见到了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姬思正。
他眉梢一挑。“我的意图就这么明显吗?”
姬思正稚嫩的脸上一片冰霜,“本公子自己推算出来的!”
“哦?洗耳恭听。”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那我说了你可别哭鼻子!”姬思正面色严肃,“世人皆知纯慧王后善妒……”
墨殊一听这话,立刻掉头就走。都不等人把话说完。身后姬思正急急忙忙追上,“你跑什么?”
墨殊:“因为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跑快点别玷污了我的耳朵。”
“你……你怎么骂人?”姬思正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墨殊就斜睨了他一眼,“坊间传言也能算事实?”
“难道不是?”姬思正有些发蒙。
墨殊就正了脸色,声音忽然温柔,“母后很好。她待我们都极好,”而后他话锋一转,“我要离开另有缘由,虽然你瞎蒙给蒙对了,但我要离开绝不是因为母后!”
他脚步极快地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了什么,慢下来看着姬思正道,“你在那里等了多久?”
姬思正就咳嗽了一声。弱弱地道,“用完晚膳后……”
墨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感情这厮就是瞎猜出他的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在来了个守株待兔!然后守了半夜还真给他撞上了他这只兔子!
宋昌愿听完他俩七手八脚一通争吵也很是无语,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了,就等着他俩说完安静下来,然后望向墨殊,你跟着我作甚?
墨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俩互不相碍,”见宋昌愿就要反驳,他立刻就补道,“再说了路又不是你的,我就是要跟着你你又能如何?”
宋昌愿:……
她再看他一眼,墨殊立刻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宋昌愿再次无话可说。
行。你有理,爱咋地咋地。
她转头继续往前头,身后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没走多久,路前方又出现了一头拦路虎。
拦路虎谢青坐在马上,很是困倦地在打哈欠,手里捧着个汤婆子,看见他们就跳下马,捧着汤婆子直哆嗦,“你们终于来了!”
三人:……
好似一个偷偷盘算着要离家出走的小孩,拎着包袱没走多远,全天下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出来跟他唠上几句一般。
墨殊却颇为冷静。寒风中他的声音冷冽清朗,“先生想要做什么?”
谢青就笑弯了眉眼,星眸明亮,宛若河畔杨柳树下温润无害的少年,“公子还记得当初那个人情么?”
记忆立刻就回到了摔下山崖掉进河水的秋夜,想起那个骑在马上守在河边的明亮的少年,墨殊眯了眯眼,“先生想要什么?”
谢青笑得像只狐狸一般,“谢某想在齐国讨个官职。”
墨殊顿时就笑出了声,“公子皙平门下的谋士,以先生之大才,若真想讨个官职,你直接与皙平殿下说一声,料想皙平殿下也不会不给你,何必委屈来我齐国这小国。”
“可是我们殿下身边没有如越将军这般英气的美人啊!”
墨殊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先生可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
“那敢问先生想要个什么样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