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在床上缠绵许久,到了日上三竿才双双起来,辰时都快过了。丫鬟们闷声不响地进来伺候,端水叠被的像往日一样,可如瑾总觉得不自在,自从嫁进这府里,她还没这么晚起过呢。
长平王穿戴好去了外间等早饭,一边看书一边候着如瑾梳洗。待如瑾收拾妥当出来,他放下手里的书走上前来相扶。吉祥连忙带人退开,将荷露她们端进来的早膳摆好,盛了粥放上,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长平王扶着如瑾坐下,如瑾道:“好端端地扶我做什么。”有些甜软的嗔怪之意。知道他是好心,可两人这么晚起床,他又这样,难免让丫鬟们看笑话。
长平王将山药糕的碟子推到如瑾跟前,“累么?多吃点。”
如瑾微微红着脸,故作镇定低头吃饭。长平王看见她双颊酡色,不由就想起方才枕榻间的旖旎来。前日新换的被套子是大红色,如瑾肤色白皙,雪白的肌肤被红绫被的艳光映着,呈现让人难以自持的丽色。他情不自禁放浪了一些,知道她大约很累,可一时没把持住。现在两个人面对面衣衫完好地相对,他还不由自主回味之前的画面。
“瑾儿,你真得没有不舒服吗?”肌肤相亲固然让人欲罢不能,可长平王到底还没忘了动情之前的事,原本是关心她身体的,不知怎么就做了让她劳累的事,他也有点赧然。
如瑾吃了两勺青菜粥,见问,抬头就看见长平王眼里的歉意。原本嗔怪他的心便是一软,“没有。快坐下吃饭。”
长平王这才在旁边落座,拿了筷子,先给如瑾添了两片甜藕在面前的碟子里。她平日总会多吃两口藕片,他记得。
如瑾朝他微微一笑,将藕片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是褚姑的手艺,甜甜的,糯糯的,上面浇了桂花糖汁子,平日里她顶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她从没说过,长平王却总在这些细节上留心,让她时刻有被在意被关怀的温暖感。
只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糖藕放进嘴里,如瑾尝着味道不是太对,不似平日里香甜。她吃了半片就放下,用酱菜的咸味压了压才觉得感觉好些。
粥却是吃不下去了,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长平王见她动作变慢,就问:“怎么了?”
“大概是起床晚了,不大想吃东西。”如瑾看小汤盅里是热腾腾的酸笋汤,就拿到了跟前,“我喝点汤垫肚子算了,午饭时再好好吃,总之现在也快到中……”
话还没说完,那笋汤的气味冲进鼻子,她感到胸腹一阵难受,赶紧住了嘴。
“瑾儿?”长平王一愣,发现如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如瑾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好容易将那股子难受劲儿压下去,往汤盅了瞅了一眼,看有好几片火腿在里头。“早饭弄这么油腻的,只用酸笋清亮亮做个汤不是好么,倒放了肉进去。”
藕片也做得味道不对,褚姑是怎么了,一直都没出过这种差错,莫非有了什么事?一会该叫人私下去问问她才是。如瑾想着就放了筷子,“不吃了,到午间多吃点补回来就是。”
“那怎么行。”长平王觉得是方才把如瑾累着了,颇为心疼,将她平日爱吃的几样点心都放到她跟前,又夹了几片腌制的鹅掌过去,“这个不腻,我刚吃了一口还不错,尝尝。”
如瑾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在自责。床笫之事,意乱情迷之间,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把持住,才任由他胡闹的。他现下有愧意,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不忍驳他的好意,虽然一点儿也不想吃那鹅掌,还是夹了一片放嘴里吃了。
咽下去还不觉怎样,隔了一会,就觉得嘴里残存的腥味挥之不去,用酱菜压都压不住,越来越腥似的,才要开口说话就有作呕的感觉。她连忙捂住了嘴。
“瑾儿!”长平王紧张了,忙站起来去扶她,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如瑾用帕子捂着嘴忍了一会,终于是没忍住,胸口一阵阵往上反,最后“哇”的一下子扑到旁边的铜盂子里吐了起来。
“来人!来人!”长平王一面给她顺气,一面高声朝外喊。
几个丫鬟急匆匆全都抢了进来,吉祥手里还拎着一幅湿哒哒没拧干的帕子,原是手里的事还没做完就慌忙过来的。只因长平王从来没这么连声叫过人。
进屋一看如瑾抱着盂子呕得喘不过气来,几人都吓了一跳。菱脂掉头就往外跑,“我去叫江嬷嬷!”江嬷嬷是府里医道比较好的医婆,平日丫鬟们有些头疼脑热都找她,几服药下去就见好。菱脂看起来总是憨憨的,这时候倒是反应不慢。
吉祥叮嘱她,“叫了江嬷嬷之后再去知会外院的人,进宫请御医来吧!”医婆总是给下人们看病的,请御医才是正经。
如瑾干呕不止,又没什么可吐的,最后连早起时润嗓子的茶水都吐出来了。长平王眉头皱得紧紧,也不用丫鬟上前,只管自己给她顺气拍背,一面言语安抚。
如瑾尽力控制自己,好容易才把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却已经是吐得头晕脑胀。接过吉祥递来的茶水漱了口,她软绵绵靠在长平王怀里,也不怕丫鬟看见了,只觉得身上很累。
吴竹春低声道:“莫不是昨天那匣子的气味……主子身体本来就比人稍弱一些,别人闻了可能没什么,只怕主子已经伤了身子……”
长平王脸色不好,“不是说那个接触久了才损伤身体么。叫宋婆子过来。”
宋婆子是另一个医婆,和看病的江嬷嬷不同,是擅长辨毒解毒的,以前罗氏中毒后就是她主责调理。荷露应一声出去叫人,吴竹春说:“要去宫里请擅长这类病症的御医么?王妃今早已经去了觉远庵,稍后宫里和满京城就要知道消息了。”
虽然张家有落魄之像,但一个皇子妃好歹是上了皇家族谱的,贸然被贬去修行总要给宫里有个交代。请御医一来看病,二来也是间接给宫里透信。
长平王沉声:“去叫御医!要日常用惯的那几个。”又道,“瑾儿若是有事,觉远庵她也不必待了,本王给她个更好的去处!”
把不喜欢的正室报暴毙,燕朝历代皇子里这么干的大有人在。但长平王从来不觉得死亡是最好的惩罚,张六娘口口声声闹清修,他就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清修。可现在他有些后悔,让严厉刻板的老尼收拾她,还是太心慈了!
如瑾坐在长平王怀里,看他脸色十分不好,拽着他的衣襟轻声说:“动气做什么,兴许就是起床晚了天气又热的缘故,我向来有‘苦夏’的毛病。”
长平王将她腕子平放在桌上,以手搭脉,粗浅的医理他懂一些。还没听出所以然,门口胡嬷嬷进来了。老人家进门行了礼,低声和吴竹春问了简单经过,微微沉吟一会,上前道:“王爷,容老身给蓝妃听一听脉?”
长平王便放了手,索性让她去搭,“有劳嬷嬷。”
胡嬷嬷笑道:“不敢当。奴婢当年在宫里粗略跟御医学过几手,大病看不好,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算有几分把握。蓝妃或许并无大碍,王爷您先别着急,容奴婢诊一诊。”
吴竹春适时搬了绣墩过来,胡嬷嬷坐下,将如瑾的手腕拉过去细细地听,一边听完,再听另一边,每边都用了很长时间。屋里众人都屏息等着,后来医婆江嬷嬷宋嬷嬷都到了,见状也都退在一边候着。
胡嬷嬷听完一遍脉,起身福了一福,说声“辛苦蓝妃”,然后便回头问吉祥吴竹春:“你们近身伺候着,蓝妃最近一次的月事是什么时候,记得吗?”
吉祥立刻说:“还是宫里出事之前呢,我记得清楚。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不见来,想是端午节那两日累坏了伤了身体,我和主子说请大夫调理调理,主子却说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调理方子也不如饭食补人,坚持不肯用药。我想着也是这个理,所以请褚姑整日换着花样做吃食,可还没见效。嬷嬷您看,还是要用药物调理吗?”
吉祥脸色凝重地说着,吴竹春凝眉思索,突然眼睛一亮,又有些不确定,试探着和胡嬷嬷问,“您老……怎么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胡嬷嬷反而笑了,“两个傻丫头,要你们在跟前服侍有什么用。”向那专擅解毒的宋嬷嬷说,“你不必跑这一趟,倒是让江嬷嬷再确诊一回吧。我瞧着蓝妃是喜脉。”
如瑾心里一颤,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长平王起初没听出来,还问:“这么说不是中毒?”指着江嬷嬷说,“那你再来看看。一会御医到了再……”
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顿时不动了,愣了片刻才讶然看向胡嬷嬷,“您说什么?”
胡嬷嬷呵呵地笑,“王爷,奴婢是说蓝妃是喜脉。”
那一瞬间长平王脸色的变化,在场人许久之后提起还在津津乐道。当然都是私下里的,明里谁也不敢议论王爷那一刻就像孩子似的,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瑾儿!”
长平王直愣愣盯着怀里的如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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