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将张家的请罪书摆到明面上之后,朝廷中的反应既在如瑾意料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结果是没人反对。
与年前讨论立后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再没人帮着张家说话了,而且还出现了不少替如瑾请求长平王早点定位后宫的人,将如瑾一分好处夸到十分,不但列举去年几次风波里她的作为,说她是古今难求的贤良辅国之人,还提起她未嫁的时候来,说她在青州时就“贤名远播”、“彪炳一方”。
长平王捏着最夸大其词的折子好笑,“原来你还有这么多好处,深闺未嫁之时便如皓月辉照天地了?”
如瑾疑惑地接过长平王递来的折子。
他在国事上并不回避她,偶尔也会拿奏折之类的给她看,所以如瑾踏踏实实从头到尾看完,之后也是忍俊不禁,“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女子在闺阁之中远近闻名,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就是有古怪。这些言官的确该整一整了。”
整日见风使舵盯着上头,寻着机会就要搏一把前程,这种人还做什么言官,哪有真正为国为民的心思。
长平王笑道:“倒也不急于一时,我看这份折子写得不错。”
如瑾将折子扔回给他,转身抱儿子去了。
朝廷上的事她不操心,那是长平王的天地,他暂时留那群谄媚之人定有道理,她现在只一心一意照顾孩子。
最该她操心的正侧之位已经定下了,还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孩子们太小,以后日子长着呢,她慢慢将他们养大,逐渐将势力培植起来,在长平王或者孩子和亲人们有需要的时候出手帮一把,便足矣。
不过,关于张六娘,如瑾还是让吉祥带着藤萝等人走了一趟。
张家的请罪书没有起作用,但张六娘这个人怎么安置,日后该让觉远庵怎么管教,或者还要不要继续让她留在那里,总要看看她的态度再做打算。
吉祥手臂受的箭伤刚好不久,在家养伤时彭进财待她很好,体贴周到,无微不至。她自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照顾过,背地里感慨了好久。想起已经过世多日的昔日同伴如意,越发庆幸自己当初跟了如瑾的决定,也更感激如瑾。
所以领命去觉远庵之前,她事先着人和庵里的姑子仔细打听了一番,务必要将这趟差事办好。
不过打听出的结果却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张六娘近日根本没有异常的举动,除了那次给家里送信,其余时候都是按部就班地做事做活,学佛的进展也很快,专心致志,比有些进庵多年的人做得都好。
如果不是跟家里联系,大家还都以为她从此一心向佛,远隔红尘了。
“难道又像以前在府里似的,许久按兵不动,憋着什么坏?”吉祥纳罕着,带着一众人叩响了觉远庵的山门。
为了不妨碍庵中的正常修行,待客的女尼将她们引到后头一处独门小院,已经名叫“忘缘”的张六娘正在院中候着。
初时她背对着院门,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扫帚,缁衣圆帽,在春天微带凉意的晨风里扫院子。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却是春意刚至,墙角两溜野花开得绚烂,院中的青石砖缝里也有绿油油的杂草冒出来,一切鲜嫩得可爱。
在院中孤零零扫地的女尼就像山水画里的人一样。
吉祥最初进院时还看了那背影一眼,生出一种山中修行也不错的感觉。直到引路的女尼叫了一声“忘缘”,张六娘停了扫帚回过头来,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吉祥才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张六娘瘦成这个样子。
因为女尼们身上还穿着薄棉衣服,刚才看背影倒还身形正常,及至看到了脸,才发现张六娘几乎是皮包骨头的样貌了。
若不是眉眼还有昔日的模样,也知道“忘缘”这个名号,她几乎不敢认。好在长年做大丫鬟练出了沉稳气度,惊讶只一瞬划过眼底,她很快恢复正常神情。
后头跟着的藤萝等人却相继惊呼出声。
“王妃……不,主子……”藤萝迟疑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张六娘的脸。
张六娘朝她笑了笑,“我现在叫‘忘缘’,也不是你的主子了。”
藤萝身后的丫鬟婆子和内侍们全都露出惊容,看看昔日的主子,又看看吉祥,犹疑不定,也有些惧怕和忐忑。
张六娘将她们每个人都打量一番,然后转向吉祥问:“今天来此,是要做什么?”
吉祥也认真打量她。
眼前的张六娘和离开王府时大不一样,变瘦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神情举止有了脱胎换骨一般的改变,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吉祥还记得她在王府最后那段时光里的刻薄,狂躁,咄咄逼人的冷笑,以及生人勿近的寒冷。
可现在,她却看上去很平和,一身朴素的衣服,一把木杆的扫帚,站在杂草斑驳的院落中央,比那个引路的女尼更像出家人。
如果不是之前和家里的联系,以及那封让出正室位置的信,就要让人错以为她已经是方外之人了。
“忘缘师傅,我这次来,是代主子问问你,像之前给家中送信那种事,以后还会不会有了?”
吉祥开门见山,张六娘笑着说:“既然叫我佛门的名字,怎么又谈起俗事?”
吉祥也和她笑,“难不成,还要叫你一声‘王妃’,你才肯与我好好说话么?”
“那倒不必。”听到“王妃”两个字,张六娘的眼底闪过一丝怅然,笑容也减淡了几分,“这个称呼,从来就不曾属于过我,在府里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假王妃,到了这里,我又图这虚名做什么。”
吉祥索性也不跟她纠缠称呼,径直问,“那么,送信回家的事,你打算解释么?”
引路待客的女尼轻轻施礼,转身离开了院子,并将院门关上,将张六娘和王府的人单独留在了这里。显然,觉远庵并不愿意沾染麻烦。
张六娘目送那女尼出去,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也不知是嘲讽别人还是嘲讽自己。
然后她对吉祥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既然是你来,又将我陪嫁进府的所有人都带了过来,那么我便知道——这一趟,大概是王府要和我做个了断了,是么?”
吉祥说:“她们毕竟是你的人,我家主子随手就能打发了她们,但你既然尘缘难断,听听你的想法也好。”
“我还有什么想法?”张六娘将手中扫帚放在了地上,双手交叠在腰间,下巴微微抬起,仿佛又恢复了昔日做王妃的样子,端庄而高贵,“你那主子不是让我给想法的,是让她们彻底对我断了念想,也让我对她们断了念想罢了。我就不喜欢她这个做派,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明说,背地里心思太多。”
吉祥便冷笑:“这话说得奇怪。我们们主子可从来没怂恿底下人往王爷跟前凑,也不会暗地里送什么樟木檀木的箱子。”
张六娘比吉祥更显嘲讽,“那些过去的事,还提起来做什么。”
关于那些往事,夜深人静难以入睡的时候,她也曾反复想起。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长叹一声,默默无语。
她所有的手段,都是从小耳濡目染,从母亲和姑姑等人身上学来的。可是,长平王和她的父亲、皇帝姑父全都不一样。
他好像和其他男子都不一样。
可她却用了寻常妇人在内宅安身的办法。
所以注定一败涂地。
许多念头,还没兴起就被掐灭了。许多法子,刚起个头就无疾而终了。她甚至都没有和对手正面交锋几次,仿佛伶人一般,还没来得及走到台前唱念做打,只在吊嗓子准备呢,就被默默打发了出去。
回想过往,就像一场梦,更像惹旁人莞尔的笑话。
张六娘抬头看了看春日里淡蓝色的天空。山中岁月,这是她后半生的一切。她一点也不想做笑话给人看,给人念叨,给人鄙视。如果红尘无可留恋,庵堂一方小小的天地,佛经和檀香,倒真得是倚靠和寄托了。
“藤萝,云芍……”她一个一个叫出昔日陪嫁的名字。还有一些底下的杂役,她只是看着眼熟,忘记了她们的名字,“你们今天出了王府,就再也回不去了,知道么?”
她问她们,她们却懦懦不敢接话,大半都用眼角余光去瞟吉祥。
就连昔日近身的藤萝都不肯走到她跟前来。
张六娘就问她,“你是怕我,还是怕蓝氏?蓝氏既然留了我的命,又怎会害你,而我也没心思更没力气杖杀你,你怕什么。枉你还跟了我一场。”
藤萝想起当日无辜被杀的香缕,就更不敢接旧主的话了。
张六娘脸色冷了几分,“琅环。”她叫藤萝昔日的名字。
藤萝却有点愣,仿佛一时没适应旧名。
张六娘脸色更难看,“你忘了早前的名字,也忘了我,忘了你自小长大的安国公府。近来在王府好过么,是缩在一角,还是上赶着巴结需要你用名字避讳的蓝如瑾?”
藤萝缩着头一声不出,其他奴仆也都垂头,怕被旧主看到自己身上似的。张六娘盯着她们扫了几眼,胸中升起的邪火一瞬间突然就熄灭了,感觉有点虚脱似的无力。
“你们知不知道,蓝氏将你们送到这里来,就是要我一句话。我让你们生,你们便可生,让你们死,最后你们死不了,但也不会好过。这样,你们还要避着我,不和我说话么?”
没人搭腔。大家全都死死低着脑袋。
张六娘闭上眼睛,须臾又转过了身子,用后背对着众人。
吉祥看见她肩膀在微微发抖。好半天,才听到她声音虚淡地说,“你走吧。回去告诉你主子,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王妃张氏,也没有安国公府的六小姐,只有觉远庵的女尼忘缘。至于你带来的这些人,与忘缘无关,请随意安置。”
直到吉祥带着人走掉,她也再没和藤萝一众再说一句话。
院门在身后再次关闭,然后又打开,待客的女尼回转,提醒她若是总站着,今日的活就要做不完了。
张六娘弯下腰,将扫帚重新握在了手里。
扫着地,她想起自幼养她长大的双亲,还有一同住在国公府里的各个长辈,以及兄弟姐妹,侄儿侄女。那些都是她的亲人,可从此再也不会和她有关系了。他们是兴是败都无所谓。
其实从家里接了她的信,按照她的叮嘱往官府送请罪书开始,张家就和她没有关系了。他们但凡还念着她一点,也不会送那请罪书。他们还想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余热么?母亲是怎么想的呢?是疼惜她但是无能为力,还是默认了牺牲她一个为全家换回一点利益?
只可惜蓝如瑾并没有压下请罪书暗地和张家谈条件。
他们的期冀落空了吧?
所以她对张家也不再有用了。
除非……她若是拼上一死,也许张家还能拿她的死说事。可是为什么要死呢?如果能一直活下去,山里的日子其实比外面好得多。每天做活虽然很累,吃穿虽然粗陋,可白天里忙,夜里累得倒头就睡,早点做完活时还能去听经念经,这样简单劳累的生活比做国公府小姐要容易,比做王妃更容易。
她不要死。她想长长久久活下去。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念想了。她的最后一搏,只等来蓝氏身边一个丫鬟。
长平王没有派人来责问惩罚。
这次不来,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再也不会了。
那么,就做一个尼姑吧。
她很快打扫完这个院子,拿着扫帚出去,准备清理其他地方。将全庵上下打扫百遍的惩罚,离做完还差得远,要加把劲才行。
走出院门的时候看见蓝如琳站在不远处,呆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她走上去问:“你是听说王府来人,赶来相见的么?”
蓝如琳回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来的是谁?什么时候走的?!”
“是吉祥。”
“吉祥……她来做什么?还有其他人呢?听说来了许多人,都是谁?”
张六娘说:“松开手,你抓疼我了。”
蓝如琳呆呆把手拿开。张六娘就伸手摘掉了她头上的帽子,看着她绑得紧紧的一头青丝说,“王府大概不会再来人了,你也收了心,把头发剃掉吧。”
蓝如琳下意识抱住脑袋,仿佛立刻会有人给她剃发似的,“我才不要!你以为我是你吗?听说安国公府败落了,蓝家可还好好的呢!”
“是啊,蓝家是很好,也许会越来越好。可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六娘笑了笑,提着扫帚走了。
留下蓝如琳一个人呆愣站在原地,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和你有什么关系”,脸色青白。
王府里吉祥原封不动复述张六娘的话,并将她当时的神色态度都说得仔细,如瑾听着,最后点了点头。
“告诉觉远庵,像对待寻常弟子一般待她吧。”
如瑾很明白,像张六娘这样的态度,很难再兴起什么风浪了。如果她甘心安稳,倒也不必为难于她。觉远庵里有王府的眼线,并不怕以后会有什么变故。
自从身边有了儿女,对于惩罚和血腥,如瑾更不愿意再沾染。不遇到必须出手的人和事,她愿意自己是干干净净的,也愿意给别人涤荡干净的机会。她相信心境影响一切,孩子们还小,她平和的心态越多,给儿女好的影响越多。
便是长大以后要面对外间风浪,起码在他们还是婴孩的时候,周遭应该是温暖安详的。
所以,当吉祥问怎么安置藤萝那些人的时候,如瑾说,“送到庄子上去,张家若有她们的家人,能接来的便接来。”
这些人知道王府里头许多事,不能遣散,放到庄子上做活还是没问题的。
及至吴竹春来问淮南伪帝李圆昌的后妃怎么处置,如瑾也说给她们银两放去民间。吴竹春欲言又止,吉祥见她为难,替她问出来,“那玉妃……”
“和别人一样。”
“可……”
“她们是反贼余孽,朝廷会有人盯着,又怕什么?”
吉祥和吴竹春互相看看,都是一笑。主子无所顾虑,是她们多虑了。
所谓玉妃,是逃亡再外的蓝如琦,又有什么关系。此时此地,她们当真也不需在意她。
……
……
五月初六,大燕新帝的登基大典和册后大典一同举行。
原本钦天监初次拟定的登基吉日是初一,长平王要双日子,最后才定了初六。
这一天碧空无云,辰薇院铜缸里的水芙蓉开了第一朵。出府时晨光初透,如瑾抱着女儿在新荷前头站了片刻,三个月大的婴儿朝着花瓣咧嘴发笑,身边的乳娘凑趣,说是好兆头。
如瑾也觉得好。
典礼并没有办得太隆重,天下初定一切从简,但礼部还是精打细算尽量把场面弄得体面。长平王一身黑色冕服站在高高的九龙玉阶之上,接受文武百官一丝不苟的大礼朝拜,静鞭和内侍悠扬的唱诵响彻皇城上空。
如瑾带着一双儿女等在新修葺好的侧殿里,隔着开了半扇的窗子,只能远远看见玉阶上黑色的侧影。朝阳挥洒,万丈荣光,她与他离得远,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传来之际,却与荣有焉。
“潆儿,峮儿,那是你们的父亲。”她笑着告诉孩子们。
两个小奶娃懵懂无知,女孩只管窝在乳母怀里打呵欠,男孩东张西望看着陌生的地方好奇,都不肯往大朝会的方向看。待到登基典礼完毕,长平王换了和如瑾一样的金色礼服来找她们时,两个孩子全都睡着了。
明黄色的襁褓裹着两张粉扑扑的脸蛋,出生时瘦弱的女儿也圆滚了一些,眉清目秀。长平王看着儿子有些无奈,“他怎么这时候睡起来,专和我过不去。”
女儿不如儿子健壮,每日睡的时候多,现下睡了没什么稀奇。但儿子已经养成午间和晚上睡觉的习惯了,偏今日在上午就跟着姐姐睡起来,仿佛真是驳当爹的面子。
如瑾笑道:“他头一次出门坐车,玩累了。”
长平王哼了一声,隔着襁褓重起轻落拍一下儿子的屁股,牵起如瑾的手往外走,“累了也得跟我出去。”
接下来是册后典礼,顺道,也要封一双儿女做亲王公主。
太子的枷锁,如瑾不想给儿子早早带上。皇子就藩时才能封亲王的规矩,长平王也要将之打破。他们不知还会有几个孩子,也不知孩子们长大后会有什么样的秉性,可大燕世代争储的血腥纷乱,势必不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重演。
“到我这里就够了。”长平王说。
如瑾重重点头。
如果儿女们成人之后要手足相残,她宁愿一开始就不生他们。
也许是感受到她坚定背后的紧张,长平王笑了笑,问:“知道昨天来老头找我做什么吗?”
如瑾摇头。
老内侍来金福一直在和长平王杠着,手里捏着某个秘密不肯明说,只等着长平王主动上门索要。可长平王偏不理他,两边扯了许久。一面是救过命的恩人,一面是夫君,如瑾索性不管,让他们自己杠着去。
长平王回京之后感念来金福有功,派人相召,老头却拿乔不肯去,于是又两边冷了下来。
直到昨日,登基之前,这位老内侍才主动找上门来,进入锦绣阁相谈许久。之后长平王脸色有些古怪。如瑾以为是朝廷上的事,他不说,便也没问。现在见长平王突然提起,心中纳罕,暗忖难道和儿女们有关吗?
来金福是宫里的,他捏着的秘密,多半是关于深宫忌讳的吧。可长平王一脸轻松,又不像是坏事。
远处是静候等待的群臣,乌压压站满了天玄广场。艳阳高升,金光漫地,如瑾回头看了看暖阳中熟睡的儿女,在等候多时的宫车前驻足。按照仪式规程,她要带着孩子们坐车绕过大半广场,在尽头下车,然后一路走到玉阶之上,接受新帝的册封,进行帝后仪式。
长平王在她登车之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来老头手里有他师傅遗留的海图,当年他师傅离宫几年,非是祈福,原是私下跟船出海去了。据说,海外没有仙山,反有许多大小国家,风土出产各不相同,而我大燕之广阔疆域,不过是四海外之一隅。他捏着海图和游记不肯交出来,但早晚是要给我的。所以……”
如瑾震惊之余,心潮剧liè起伏,瞬间明白了夫君为何要在此时提起来金福,脱口便接了他的话,“所以你是说,我们们的孩子,目光和胸怀都将在四海之外,必不会局限在一宫一国,所以手足倾轧之事大抵不会出现。”
长平王眸中一亮,不顾四周还有许多宫人环侍,伸手将如瑾揽在了怀里。
“知我者,瑾儿也。”
他笑着抱她,抱了孩子,然后将母子三人送上宫车。
如瑾坐进金碧辉煌的鸾车之中,身边是两个熟睡的孩子。车轮辘辘走过平整的青石砖道,驶入广场,在群臣肃穆的跪拜之中慢慢绕了半圈。
当她带着孩子下车,脚下就是笔直通向玉阶的金色织毯。织毯的另一头站着她的夫君,孩子们的父亲。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袭耀目的金黄,在洁白的玉阶之上熠熠闪光。
“阿宙。”
她心底念着他的名字,怀抱玉圭,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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