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梅花攒心纹乌漆匣子,一柄鸡心金锁挂在上头,在道路两旁的宫灯照耀下不时闪一道金光。如瑾的手莹润纤长,搭在匣子上头,比金锁更引人注目。宁贵嫔只觉那双手白得晃眼,耳边又听得如瑾笑吟吟的轻松声音,分明就是得了便宜卖乖的炫耀,胸腹中的火气就蹭蹭冒了上来。
恰逢如瑾轻轻巧巧扭开金锁,要打开匣子盖展示里头宝物,嘴里说着“不只静妃娘娘,皇上也赐了东西给我,真是莫大的殊荣,贵嫔娘娘您……”
一句话尚未说完,宁贵嫔突然先发制人,挥袖将如瑾手里的匣子扫落在地。什么珍珠,什么静妃,她哪里会放在眼里。
“怎么,要用皇上和静妃压制本宫么?无论是谁,都要讲一个‘理’字!你仗着身怀皇家血脉就敢在本宫门前撒野,这次若饶了你,以后还有没有王法规矩了?趁早给本宫认罪领罚,本宫念你初犯也许能宽宥一二,否则一会巡守们来了,可别怪本宫不给你留情面。”
宁贵嫔高高扬着下巴,金粉装饰的眼眸射出恶狠狠的视线,恨不得将如瑾身上戳出两个窟窿。她身后的宫人却在看清匣子里滚落出的东西之后大感不妙,畏缩地轻声提醒:“娘娘……那是……那是?”
宁贵嫔侧头甩一个眼锋:“结巴什么,有话快说!”目光却下意识随着宫人的视线落在了地上,一眼看去,脸色就是一变。
宫人或许认不清楚,可她最近是经常往御前跑的,内务府为了缓解皇帝的情绪,变着法搜罗了许多或新或旧的贡品奉到齐晖殿,其中就包括一柄紫玉如意。宁贵嫔不仅见过,还特意撒娇朝皇帝讨过,只是皇帝没松口,她惦记着那东西,记忆就特别深刻,当下立即认出了地上摔落的宝物。
哪里是什么上乘珍珠,分明就是齐晖殿那柄紫玉如意啊!
关键是,此时这如意还碎了,一下子变成三截,还溅落了许多碎渣子在附近……是她亲手摔碎的!
宁贵嫔抬眼去看如瑾。
如瑾依然笑盈盈地站在原处,一点儿不为打碎了宝贝而担心。宁贵嫔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她生生咬住嘴唇咽下了后半句话。难道还能质问为什么不是珍珠吗,人间分明就是故意引她误会,问出来,只会惹来无情奚落。
她不说话,如瑾却言声了。
“贵嫔娘娘,您或许对妾身有些误会,可就算您正在气头上,也不能拿皇上御赐的宝贝作筏子。皇上刚刚赏下的东西,说是给妾身安胎给皇孙赐福的,结果这宫门还没出去,东西就坏了,回头皇上问起可让妾身怎么作答?若是如实禀报,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生您的气?可若不如实禀报,这欺君和故意损坏御赐之物的罪责,要由谁来担才好?”
一副认真请教的态度,让宁贵嫔更加憋屈。
“好,好一个心思歹毒伶牙俐齿的贱婢!”
宁贵嫔胸口高高起伏几下,正好看见自家宫人带了内廷的巡防们过来,远远地就喊:“还不给本宫快些过来!”
巡防们一溜小跑,转瞬来到了跟前,这一队共有二十多个人,领队的内侍躬身询问宁贵嫔有何吩咐。宁贵嫔道:“有人在内廷撒野,无故殴打宫人,给本宫将这些目无法度的狂徒捉起来!”
巡防领队觑一眼淡定自若的如瑾,和宁贵嫔赔笑:“娘娘莫不是误会了?您是要奴才们捉蓝侧妃吗?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才刚听说皇上赏了蓝侧妃好贵重的宝贝奖励她怀了皇孙呢,娘娘还是将事情弄清楚再做计较,或许是哪个大胆的宫人在您跟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好个会说话的人。如瑾于是瞅了瞅那领队,觉得有些面善,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位公公高姓?倒是明理的人。”她问。
那内侍就欠身说:“不敢当蓝妃夸奖,奴才周双全,在张德张爷爷手下当差。”
原来是张德的徒孙,如瑾料着定是前世在御前见过此人,所以有些印象了,便笑道:“我和宁娘娘有些误会,倒劳动公公跑一趟,耽误了你的差事。”
“不敢当不敢当。”
俩人聊起天来,将一旁宁贵嫔气个七窍生烟。“周双全?本宫记着你的名儿了,改天就叫了张德来好好问一问,看他带的是什么徒弟!”
“贵嫔娘娘还是先告诉妾身该怎么处理这柄如意吧。”如瑾笑着提醒她。
“放肆!”宁贵嫔想起自家侍女被打成那样就火气上头,“如意的事本宫自会和皇上解释,倒是你,不给本宫好好认了错,休想离开此地半步。”
“娘娘想让我如何认错?”如瑾倒也不着急。
“你跪下磕三个响头,把打人的奴才都给本宫交出来任凭处置,本宫就考虑饶了你。”
如瑾拦住要开口的吴竹春,“人是我打的,娘娘要怎么处置我?”
“别以为你怀了子嗣就能藐视一切。”宁贵嫔才不信如瑾的话,何况那些被捆翻的内侍早就告诉了她实情,但如瑾要冒头为婢女担责,她很愿意将错就错,“既然人是你打的,本宫就罚你在此跪上一个时辰,你敢不敢应?这还是念着你怀胎的面子,否则可没这么便宜!”
“我素来身子不强健,跪一个时辰若是损了皇孙,娘娘担得起吗?”如瑾笑问。
“你是纸糊的?一个时辰就能动胎气,谁信!”
“那好,妾身不敢反抗娘娘,这便领罚。”如瑾还真提裙跪了下去,将吴竹春吓了一跳。“主子?!”
如瑾道:“你们都跪吧,给宁娘娘赔礼道歉。”
吴竹春和如瑾对视,随即会意,于是领了众人俱都跪了下去。宁贵嫔反而错愕了一瞬,继而略为明白,遂冷笑:“你可别闹什么跪到昏厥的戏码,宫里多得是御医,一搭脉就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妾身不敢。”
宁贵嫔一副我看你能装到几时的神情,带着人施施然站在一边盯着,那个巡防的内侍周双全眼珠一转,上前和宁贵嫔告罪,“娘娘,奴才那边还有差事……”
“滚!改日再找你算账。”
宁贵嫔一瞪眼,周双全带着人点头哈腰地告辞。宁贵嫔道:“你可别打着通风报信的主意,本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敢不敢,奴才忙着当差呢。”周全双领着手下一溜烟跑了。
宁贵嫔的宫人轻声提醒:“娘娘,他要是真去报信……奴婢看着他顶不老实不模样……”
“就是报了又如何?本宫会怕?”宁贵嫔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搭了宫女的胳膊扭身离开,“留几个人盯着她们,本宫才不站在这风口吹风。”
罚人是立威长脸的事,可亲自看着人受罚就有失她的身份了,宁贵嫔准备回去就寝,带着人一步三摇地走了。
她的背影刚消失在宫墙转角,如瑾身子就一歪,闭目倒在了吴竹春怀里。
“呀,主子!”吴竹春惊叫,“快去叫御医!快禀报皇上和王爷!主子被罚跪晕倒了,腹中皇孙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宁贵嫔留下的人又想拦着,又想去跟主子报信,可还没等他们动弹就全都被王府内侍一脚一个踹翻在地,捂着肚子疼得起不来。吴竹春和林十一守着如瑾,其余人一哄而散,往太医署去的,往御前去的,还有往各处高位嫔妃宫院去的,一路惊慌失措高喊着“蓝妃被宁贵嫔强行罚跪动了胎气”,顿时将内廷闹得鸡飞狗跳。
如瑾被扶到了就近一处无人居住的小宫院,看院子的两个宫人连忙手忙脚乱收拾床铺、烧热水,暂时将如瑾安置下来。
只是去往御前报信的人还没跑到齐晖殿,迎面就来了御前的内侍。
“蓝侧妃在哪里?宁贵嫔呢?皇上叫她们去回话!”
“我们蓝主子晕倒了!宁贵嫔早就丢下她回宫了。”王府内侍言简意赅。
御前的人又赶紧折回去报信。
听到周双全辗转报上来的消息之后,早就让儿子停止念折子的皇帝默默坐在竹床上出神,脸上看不出喜怒。长平王垂手站在一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之态。
如瑾晕倒的消息再次报上来,皇帝下意识地脸色一沉,继而很快转了目光去瞄儿子。
长平王乍闻此事原本就露了惊容,感受到皇帝的目光,立刻将惊容扩大到十分,“父皇!这……这万一皇孙有损……”颇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一个尚未落地的胎儿,没了可以再生,你这是什么样子!”
长平王跪下请罪:“儿臣失了分寸,谢父皇教诲。”
皇帝这才吩咐宫人:“去叫御医,还有,把宁贵嫔传来。”眼底染了幽深的颜色。转目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儿子,盯着他躬身时宽厚的背影良久,方道,“起吧。看起来,你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这一胎留不住,以后想必也不愁子嗣。”
长平王叩首而起,惭愧之色恰好遮掩了方才一瞬间闪过的戾气,“父皇所言极是,是儿臣糊涂了。”
端茶进来的康保正在回想方才听徒孙多寿说的话。“……孙儿报了您老的名号,七王爷竟然也不在意,仍然对孙儿横眉立目的。后来那蓝氏进了屋,看见孙儿也不理睬,还故意当着孙儿的面把您老和张德公公做比较,说张公公多么处变不惊,您却被太子吓得屁滚尿流。”
康保正一肚子不顺意,抬头看见皇帝射向儿子的晦暗不明的目光,面上没动声色,恭顺上了茶退到一旁伺候,脑袋里却飞快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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