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看着他踌躇满志的睥睨神态,心内不服,顿时脱口道,“明明说了两个势均力敌,那你怎么知道最后赢的不是弈剑听雨楼?”
“那,你是希望我们堂主死?”
百草撇撇嘴,“这跟陆融止的生死有什么关系呢?”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姑娘,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五花肉微微一笑,没有嘲弄,也没有挖苦的笑意,他一笑而过,接着往下道,“比如我们归云堂就会想方设法先做掉颜墨白,群龙无首,不战自乱。百草姑娘,你说呢?”
“你们就一定要置颜初于死地么?”
“龙虎相斗,必死其一。”
百草面色一白,她后退半步,语气重重道,“颜初一定不会有事的!”
“姑娘,这样在意颜墨白的安危,那我们堂主的生死算什么呢?”五花肉缓缓抬眼,他望着百草,神色平静,笑意微微,“我们堂主就那么比不得颜墨白么?”
百草半咬着嘴唇,剪水双瞳里眸光暗沉许多,五花肉看着她呆愣的神色,似是压根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半晌徐徐道,“颜墨白,青年有为,声震江湖,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
深吸一口气,五花肉又缓缓而言,“如果你觉得我们堂主比不得颜墨白的话,那我给你说一段陈年旧事吧,如果你知道我们堂主经历怎样的过往,也许不论他做什么,你都会原谅他。而我们堂主如果能回到他原来的样子,比起颜墨白是绰绰有余!”
“我对陆融止的过往,没有兴趣。”百草甩出这么一句话,扭头就走。小骨头提剑立在门边,他的表情格外生冷。
五花肉站了起来,他远望着百草的身影,沉默片刻,转身朝着小骨头,轻微一笑,“你方才提剑出去的时候,身上涌出了一丝杀意。怎么,我瞧你很亲赖她做的红烧排骨,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又怎样?老子爱吃骨头,难不成会因此爱上长有骨头的母猪?”
五花肉收回视线,嘴上却说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能让人从一段伤痛的感情里走出来,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时间,另一个是重新爱上一个人。时间我是不指望它了,不如我们用第二种方法帮帮堂主,老六,你说怎么样?”
“叫四哥!”
“老子比你大!”
“打一架?”
“老子跟你说的是正事!”五花肉表情不耐。
“好吧,五弟,你有什么要同四哥说的?”小骨头身姿懒散的靠在门边。
初冬时节,草木萧疏,湖边的杨柳细枝垂落,却已不复三月春风里,碧玉妆成丝绦般的情致妖娆。
湖边有柳,柳依湖畔。百草低头从湖边走过,一丈之宽的前头,有人默然横立。百草身子一侧,似是要夺路而逃,几乎同时,她眼帘的正前方,半空里悬着一块色泽圆润的白玉碧玺,红线捻绳被人牢牢的扣在指间。
百草摸了摸脖子,又急又气道,“你把我的东西还我!”
湖面上水波荡漾,波纹一圈圈的拉开,仿佛青丝织就的柔缎徐徐展开,临湖而立的青年,绯衣缎衫,手腕处缠着几圈浅碧的绸带。他的长发扎束齐整,只垂下两条镶边的玉帛丝带。
“我教你一套剑法。”语声方落,一柄长剑不容置疑的递到少女面前,百草拒不接手,只忍着怒火道,“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就还你。”
“我不想学什么剑法,这东西是我的,你必须还我!”百草说。
“你真的不学?”绯衣青年斜挑一双丹凤眼,目光清冷如潭。
“不学就是不学!”百草怒气勃发。
风吹动柳枝,枯败的枝叶旋悠悠的飘向湖中,抵着水面,打着小小的旋。绯衣青年甩手一抛,随着“叮咚”的落水声,湖面上泛出一层层紧密的涟漪,百草咬牙看他一眼,随后扑通一声跳入水里。
初冬的气候有些温凉,湖水也带着一些刺骨的寒意,百草被人从湖中捞上岸的时候,早已全身湿透,她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肩背上,脸上满是水痕,“那是颜初送给我唯一的东西,就被你这样扔了?”
湖水悠悠,看不出流淌的痕迹,薄而透的阳光照在凋零的草木上,显出一点寂然一点萧条。
“陆融止,我就是我,不是第二个谁,你想把我变成青柠,可我不愿意啊!”百草一步步的走过来,面容冷冽如霜,“青柠亡故,你要是对她用情至深,那怎么不生死相随呢?”
阳光清透的铺在大地之上,湖水平静无声,苍拔的柳树在地面上投出斑驳的阴影,少女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翦水双瞳翻滚着浓烈的仇恨和愠怒,她欺身近前,猛的拔出青年握在手里的长剑,手腕一掣,对着他的胸口挥剑一刺。
陆融止身形一偏,连退数步,长剑如影随形,紧逼而上。湖边的垂柳静静而立,陆融止脚踩湖岸的边缘,身后已是退无可退。
只这分神的一刹,冷寒的剑刃卷着铺天盖地的恨意和怒气,不偏不倚的刺入青年的胸口,长剑没入血肉,穿透肌骨,陆融止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他手上一松,悬着红线捻绳的白玉碧玺从他掌间缓缓脱落,无声的掉入湖底。
百草看清以后,一时表情错综复杂,愕然,茫然,悔恨,懊恼,呆怔,似乎是逐一而过,又像是各种情绪交织而过。
夜,黑到了极处,天空无星无月。满是翠色草木的幽静小院里,檐角悬挂的八角玲珑镂空雕文花灯飘散着朦胧的火光。
屋里烛火通明,梨花木床上静静的躺着双眼紧闭的男子,他身上盖着墨绿翻边刺锦绒被,光亮下的青年,眼睛闭阖,面容苍白到了极点,没有光泽,没有暖意,白的就像一层雪,一片霜,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开来。
“百草姑娘,你也看到了?”五花肉用手指了一下青年,面朝少女,“颜墨白,一身白衣,风度翩翩。在一般人看来,一个男的穿着浅绯之色,总觉得很别扭,对不对?可是,你看,你也看到了,我们堂主的面容除了借着绯色衣衫衬点光泽,他有多余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