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宗德腿部不支,且不敢轻易挪动,药童便给他施以金针,来缓解淤阻。
而陆钏则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所有的血管一一缝好对接好。眼睛在高强度的劳作下,变得酸涩不已。她怕脱力,喝了些红糖水继续。
接下来只剩下肌**合最后一步了,只要这一步完成,便算是成了一大半。
旁边的药童继续给伤口擦拭血水,缝合面不能残留血水,否则阻碍肌底新生不说,还会诱导炎症。待擦拭干净,陆钏便将两边肌肉组织一一对接好,到了这儿,侧面肌肉就不用再撑开了。
陆钏娘亲留下的手册中,缝合术有多种。
单纯缝合——分为一则单纯间断缝合,二则‘8’字缝合还分为内八字缝合和外八字缝合;三则单纯连续缝合;四则锁边缝合。
除此外,还有内翻缝合术,这里又分出垂直内翻缝合、平行内翻缝合。
外翻缝合则分为垂直外翻,平行外翻。还有表皮下缝合极及荷包缝合等等。
肌肉层缝合,讲究美观的同时也要利于病情恢复。所以陆钏采用的则是‘表皮下缝合术’,缝合方法先是从切口一端开始,缝合针刺入真皮,再翻转锋针刺入另一侧真皮,这样既隐蔽了部分线头,又能防止伤者将缝线抓开。
这一步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所有的伤口缝好了。
陆钏垂眸:“舅舅再支持一会儿。马上就好!”
裴宗德佝偻着身子,疲惫的点点头:“好”
她忽略周围百姓崇拜又炽热的眼光,伸手再次将伤者的整跳臂膀都消毒。
此时,人们看到,伤者的整个手臂已经被陆钏亲手缝合了起来,针脚整齐,间距适中的小孔和线头布满了整个手臂,在切面形成了一个圆圈,在侧面成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针脚线,围观的群众除了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外,还彻底舒了一口气。但仍旧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丝毫声响。他们生怕自己一出声音,刚缝起来的胳膊就会再掉下来。
“消炎药膏。”陆钏话音一出,便有小童捧着一个枣红色的瓷碗出来了。药膏都是经过高温蒸煮,也是消过毒的。这样才能减少感染的机会。
陆钏用小勺挑着淡绿色的药膏一一涂抹在肌**合的伤口处。
“在伤口处垫上棉花和纱布。”
“水!”
两个小童捧着木盆来了。人们伸长了脖子,不知道陆大夫这次要做什么。
陆钏道:“加入生石灰搅拌均匀。”两个小童依照着做了。
这是最保守的法子——打石膏。
在众人期待和疑惑不解的眼光中,陆钏将纱布浸入了生石灰水中,只留在外面一小截,等纱布在生石灰水中浸透了,这才将它慢慢拖出来,在备好的案子上反复折叠到一定厚度。
陆钏手中的动作非常灵巧迅速,叠好后就将纱布再次快速移进水中浸润。
陆钏对舅舅道:“马上就好,切勿妄动!”说罢便快速将手中的纱布覆盖在伤者的整个伤口结合处,缠绕了一圈。
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绕了一圈,心也都跟着猛地一提,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钏手中的动作。
“来个人,固定住手腕下方!快将两块板拿来绑在手臂两侧!舅舅就可以松手了。”
这时一个和陆钏年岁差不多大的药童辛廿接过下半截断肢,另一个十岁左右的药童辛童去拿了两块木板子,夹在断臂两侧,裴宗德才将手缓缓拿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陆舒将准备好的纱布剪成条。
这期间陆钏伸手戳了戳石膏。见其硬了,便道“板子可以拿开了。”
最后,陆舒上前缠绕数圈将其固定,又按照陆钏教给的办法,在纱布另一端预留出足够的长度,再打结。
直到这里,石膏绷带才算是彻底做好了。
打石膏前前后后用了竟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一开始还有人好奇用石灰水浸泡纱布做什么,等到后来一看,浸过石灰水的纱布已经完全干固后,顿时了然了。
等到彻底接上断指,外面的人群已经散开了。
裴宗德在一旁歇息,他毕竟年岁大了,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势就受不了,他对陆钏流露出赞赏的目光道:“陆钏不愧是‘白衣圣手’的后人。”
陆舒则拿了帕子在一旁拭手道:“以前不见阿钏有这样的医术,现今一见,果然是妙手回春。不过,这恐怕是经过了许多遍研习,才会有今日这般成就吧?”
陆钏一本正经道:“幼年时娘亲治病问诊,都是将我带在身旁,我年纪虽小,却也时常帮助母亲打下手,见得多了,自然比一般人熟稔许多。”
听了陆钏的回答,陆舒垂眸笑道:“那倒是不假——”
外面天色渐渐的黑去,陆钏又交代了几个守夜的药童,便同陆舒先行离开了。
这次断臂,陆钏采用的是最保守的疗法,若是她娘亲在场,恐怕早就会亲自用钉子固定两端骨骼,虽然这种既血腥又暴力的场面,会将老老少少们当场吓晕,但陆钏知道,它见效最快,成功率最高!可是她不敢用,不能用!
她的势力要一点一点的建起来,若是爬的太快,则跌落的可能性越大。
再论她娘亲裴姜的医术,总是大胆又泼辣,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世人只看到她的不足,却不曾想,她的医术岂不同药理一样,都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呐。
谈到这一点,陆钏就觉得自己比不上娘亲,也有些愧对重生以来两世之所学。
重生一世,她更做不到娘亲那样,随性洒脱。
上一世,她学医就是为了救死扶伤,辅佐苏康登帝。
而这一世,她学医则是为了阻挡苏康登帝!
就例如今天这例手术,她明知这伤者可能跟苏康有关,而苏康也并不是真的好心去救人,他只是为了给陆舒提供一个机会。
但是陆钏和陆舒一样,她也需要这个机会!
陆钏觉得自己,也不纯粹了。接断臂的活,竟也成了她打开势力和名望的敲门砖。虽然后来的缝针确实没有藏拙,她从头到尾都在认真努力的做。
可是毕竟没有采用母亲留下的最迅速的那种方法。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罪......
其实她明明能够做的更好,可是却没有那样做。
一切都是为了蛰伏,为了将苏康一点一点的拉下来。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残忍也好。
可若她放任苏康的阴谋诡计,放纵那样一个处心积虑却又心无百姓的人登基,纵容他将恶魔之手伸向忠臣,放纵整个大靖朝走向毁灭和深渊......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医者的亵渎?
总有人要牺牲......
国和她,二者选一,如果这双手注定要脏,那就让她来做吧!
想明白这一切,夜色中的陆钏便捧着食盒,大踏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