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之后。
沧海桑田,岁月如梭,昔年人事皆非。
那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黄昏的归鸦在树梢彷徨。
一骑,两人。
骏马之上,曾是大周帝后的二人,已不复当年模样。
唯有目光之中对彼此的依恋,数十年未曾改变。
马蹄缓缓朝山上行去。
四周树丛越加繁密,眼前的山壁高耸入云。
女子仰着头朝上首望去,山巅云雾缭绕。
盘山小径曲曲折折,犹如一条卧龙盘在山间,气势恢宏。
远看盘小径窄小异常,真正到了跟前,并不算小。
一匹马能够轻易地走上去,就是坡度太斜。
她恍惚忆起昔年。
那时她还不会骑马,也极少和他同乘一骑,看到这狭隘的盘山小径,吓得脊背僵直。
他便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还说——
“怕就不要看,到了我叫你。”
又说“一会儿下山你若害怕,抱着我不撒手便是。”
沈风斓恍惚便笑了起来。
“现在还怕吗?”
都过去二十年了,他们游历大江南北,去过不少名山大川。
这区区京郊一座野上的小路,怕是难不倒她了。
果然,沈风斓轻轻一笑。
“不怕。”
不是因为去过的地方多,所以不再害怕。
而是因为,有他的地方,她便心安。
过了半山腰,马蹄转过一道山口,眼前豁然开朗。
熟悉的石门就在眼前。
在两座山峰之巅,其上云雾缭绕,神秘莫测。
透过那道石门望向后头的天空,直叫人以为,这是通往天宫的大门。
一切还和二十年前一样。
她还记得,那时他说过的话。
“这两座山本就是相连的,不知道为什么,其下的土石都被风化,成了一座空谷。只有上头这道石门还连接着,始终没有被风化断裂。”
那时沈风斓说的是——
“这道石门并非永远不会断裂,只是风化得慢一些罢了。早晚有一日,它也会像底下的山石一样化成粉末。”
没想到二十年后再见,这石门果然还完好如初。
“这……怎么可能呢?”
她转头去看身后的人,那人低声一笑,不发一言。
只是手上一用劲,驱策着马到更近的位置。
两人下马朝着那石门走去。
昔年这石门尚算坚固的时候,轩辕玦在上头抱着她转圈,她都吓得不行。
而今度过几十个春秋,沈风斓更不敢上前一步了。
轩辕玦却满不在意,要踩上那道石门的时候,衣角忽然被她拉住。
“这石门看起来没有风化得太严重,可说不准内在已经散碎成砂了,还是别上去了。”
底下就是万丈深渊,这若是一不小心石门断裂,便是万劫不复。
“不会的。”
他柔声安慰,自己上了那道石门。
沈风斓边也跟在他的身后上去,若是有个万一,至少两个人还能在一处。
这一上去,她很快发现了什么异样。
为何眼前的石门,真正踩上去了,发觉比二十年前更坚固许多?
且宽度似乎还隐隐增加了些许……
这种风蚀产生的景观,只会随着日久天长,腐蚀得越来越脆弱。
哪有反倒变坚固了的道理?
沈风斓不由好奇,慢慢地蹲下了身,仔细观察石门的变化。
这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
原本和山壁一体的石门,边缘却出现了不同质地的碎块,还有涂抹修补的痕迹。
有人在刻意修补这道石门,让它无法被风化侵蚀!
除了轩辕玦,不会有谁再做这样的事了。
沈风斓忽然笑了出来。
怪不得他执意要带自己来这里。
来之前,他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到了这山脚下才发现原来是这个。
她便不想上去。
最美好的时光停留在了那年,人还是当年的人,物却未必是当年的物了。
何必自寻烦恼?
原来这石门他一直命人小心修补维护,不让它被风化成碎石,让它经年永存。
这份心思,让她眼底生出一池春水。
万般柔情。
“我曾经许诺过,让这道石门永不风化。正如你我的情意,沧海桑田,历久弥深。”
这是他的诺言,也是他们感情的见证。
而今,他果真用岁月的流逝,证明了他的一心。
两人携手,慢慢地在石门上坐了下来。
红霞漫天,秋意微凉。
往年这样的天气,他们不知还流连在哪处名山大川。
或是在天之南,或是在海之北。
唯一相同的是,云旗那几个孩子,还有沈风楼和陈执轼等人,必定会给他们寄去书信。
今年他们回到京城之中,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两人独自在这山上,静静地享受彼此依赖的时光,空气格外甜美。
她略一偏头,便倚在他的肩上。
“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最后还是觉得,京城是最好的地方。”
尽管这里有太多恋栈权位,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可这里,也是她遇见他的地方。
那一年,沈太师的寿宴,宾客纷至沓来。
一杯被事先动了手脚的酒,传到了他的手中。
彼时,他年少意气风发,骄傲到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旁人算计的棋子。
而她则被众人簇拥其中,纷纷敬酒奉承。
那原是一个好日子。
身为太师府的嫡出千金,她庆幸自己穿越的好运气。
一时疏忽,便饮下了一杯烈酒。
而后神志不清的两人,进了桐醴院的同一间屋子。
从此,一生宿命羁绊。
剪不断,理还乱。
“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少阴差阳错吗?”
她微微抬手,在自己的角度里看,像是手捧一片彩霞于掌心。
轩辕玦微微低下脸来看她。
“倘若当初,沈风斓没有意外失足,在太师府中掉进水里……”
那就不会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也不会有这一生的经历。
“沈风斓?”
他有些讶异地重复了一边。
她就是沈风斓。
可为何她提起这个名字,像是在提旁人。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件事若告诉他,也不知以他的性格,会不会相信?
“你会相信,其实除了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未来的世界吗?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同时存在,甚至相互交错。”
“未来的世界?”
“是啊。”
她把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仍似少女模样。
“也不知道我们的故事记在史册之中,未来的人们会不会看到,会不会感动或欢喜。”
“你此刻欢喜么?”
沈风斓一愣,仰头看他。
“自然欢喜。”
轩辕玦从袖中掏出匕首,拔开了刀鞘。
“与其在青史留名,我倒更加希望,把名字留在这里。”
他的手偏了个角度,匕首的刀锋在那被精心维护的石门上比划了一下。
倘若这道石门,千百年继续维护修补下去,或许真的不会被彻底风化断裂。
她笑着点了点头,眸中似水的柔情,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刻你我的名讳,若是将来被百姓看到了,必定吓到了,只刻一个字便可。”
他们毕竟曾是帝后,当今圣上的生父和生母。
匕首干脆地落下,一个玦字,并一个斓字。
这是他命人修补的石门,却没有一碑半字来记录,自己刻上名字倒很应景。
沈风斓在他刻好之后,又顺着那个斓字的最后一钩,把两人的名字框在了一处。
那框起来的形状,上头两瓣圆圆的,底下却是尖尖的。
像一个发育不良的桃子。
“好啦。”
沈风斓欢欢喜喜地拉他起来。
“等再过二十年,你我都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再来此处看看今日刻下的名字。”
两人,一骑。
沿着原路慢慢下了山。
“如果相爱的两人在这道石门上许诺,就能恩爱永不移,像这永不会被风化的石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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