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平板车还有好多,让刘益守这一行人看起来像是押送财宝的辅兵。
“你召集所有木工赶制的东西,就是这些玩意,到底行不行啊?咱们以前没用过这种啊,就是南边也没听谁用过。”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于谨悄然对刘益守说道。
“赌一把,没法子了。咱们手里只有两千人,但是,虎牢关里可多的是人!只要坚守半个时辰,独孤信等人看到狼烟,一定会赶来支援的。”
听刘益守这么说,于谨微微叹息,无奈点点头。怎么说呢,他们这一队人,看起来就像是对骑兵毫无招架之力的辅兵。
当然,其实他们也可以不用装这么怂,但是刘益守加码的话,费穆也一定会加码。你留下的人太多,费穆会做什么?
人家可能会在洛阳城外就动手了!当然,那样就是两败俱伤,毕竟是小动作,费穆也不能大动干戈。
这样看来,费穆此番袭击的队伍,规模就不可能太大,而且极有可能是纯骑兵,来去如风那种。
一路无话的走了两个时辰,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刘益守和于谨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费穆到现在还不行动,一定是在等待某个契机。
比如说,大军埋锅造饭!
当然,如果找不到这个契机的话,那么黄昏时快到虎牢关,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就是对方发动进攻的时候。
“源士康,让亲卫队生火,不是点狼烟啊,别弄错了。”
刘益守对源士康交代了一句。
“于大哥,可以开始了。按计划,将那些平板车展开吧,围成一个圈,只留东面一个小缺口。我猜费穆没有人侦查,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他们一定是看炊烟作为攻击信号的。”
刘益守看着西面空空荡荡的官道,若有所思的说道。
于谨领命而去,正在这时,那位石娘子,闷不吭声的走到刘益守身边,有些急切的问道:“虎牢关到洛阳咫尺之遥,你这军中又无步槊拒马等物,还在此地点火造饭,难道不能一鼓作气去虎牢关再吃么?”
刘益守看着对方的俏脸,一副很有气势理所当然的样子,于是不屑摆了摆手道:
“我是军中主将,这支大军是我的兵马,我对这里所有人负责,死活都是我说了算。你一介妇人,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这不是床笫之间,你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的。
床上的玩法你熟,战场上你还是个嫩嫩的小鸡,一边呆着去。”
“你!”
石娘子气得直跺脚,冷哼一声就走了。
在于谨的指导下,那些盔明甲亮的军士,解开平板车上毛毡的麻绳,原来里面装的全都是一个又一个以往没见过的塔盾。
塔盾下方的凹槽,正好可以插到平板车上的四周。背后的握把,亦是可以用木棍撑在平板车上的对应位置。
一根又一根短矛,从塔盾上方的孔洞伸出,而平板车正中的位置,正好是……一架“新式”床弩!射击用的短矛,从塔盾上最大的那个洞伸出来,与其他防备马匹冲击的短矛同款。
简单来说,就是既能戳又能射!
组合方式虽然很新,但这种机动性很强的床弩,其实百年前刘裕玩却月阵的时候就已经玩过了,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这种平板车上的玩意,也如同斗兽棋中大象吃老虎,老虎吃猫,猫吃老鼠,老鼠又可以吃象一般,并不是无敌的存在。
只看对手是什么样的类型,是什么兵种组合,是怎么在用兵!
石娘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支原本“徒有其表”的大军变得武装到了牙齿,瞬间了然为什么刚才刘益守对她的态度十分不屑了。
那是一种“你还太嫩,一边凉快去”的深度鄙视。
“来了!”
刘益守连忙拉着石娘子跑到一辆“盾车”后面。其实大军操作这玩意很是生疏,盾车亦是没有用铁链拴起来,未必能经得住冲击。
可是,这条阵线,可以给盾车后面的士卒以支撑下去的勇气!
只要有勇气,对抗骑兵的时候只要能拖入僵局,那么胜利的天平往往就会翻转。
刘益守眯着眼睛看着从西边扬起的漫天尘土,只有骑兵高速前进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阵势。他用平静的语气对于谨下令道:“所有人床弩上弦,但不可射击。有违令射击的,斩立决!
通知源士康,准备点狼烟,我下令就马上点火!”
黑色甲片在太阳光下闪烁着亮光,奔袭而来的骑兵数量比刘益守想象得要少,不过看起来精锐程度却是大大的超乎意料。
不过刘益守依旧没有下令点狼烟。
对方领队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冲锋的速度减慢下来,最后完全静止。两支大军在狭窄且毫无回转的官道上,隔着床弩的射程对峙起来。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对面可是费穆都督领军?你们是恰好路过此地的么?”
刘益守让源士康喊了个话。
很快,那支全身黑甲的具装骑兵中,就出来一位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主将,领着两个亲兵,来到刘益守等人面前。
他摘下头盔交给亲兵,露出一张苍老而坚毅的脸。
“老夫就是费穆,听闻刘都督押送一批军资去虎牢关,如今天下不太平,老夫特意带麾下精锐来护送都督一程的。”
费穆拱手笑着说道,只是脸上的笑容非常勉强,因为刘益守麾下那些操作盾车的人,矛头都是对着他的。
“费都督费心了,我麾下军士训练有素,军容严整,可堪恶战。相信没有哪个蟊贼不开眼的来挑衅我们。”
刘益守也走了出来,对着费穆拱手行了一礼。
“如此便好,那老夫这就放心了,祝刘都督在青徐之地剿灭叛乱,得胜归来。到时候老夫再与都督开怀畅饮!”
“那在下就先谢过费都督了!”
刘益守笑着说道。
“在下还有军务,看到刘都督安好,在下就安心了,告辞!”
费穆一甩马鞭,拍马便走。他麾下的精锐骑兵前队变后队,很快就消失在刘益守等人的视野当中。
“费穆真是连装都不想装一下了。”
于谨悄悄的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道:“我还以为他会扮作马贼呢。”
“或许,他之前认为我们已经是死人,所以不需要伪装吧。”
刘益守叹了口气说道。
第145章
虎牢关内的某个石屋里,刘益守悠然自得的给面色复杂的石娘子倒了一杯酒说道:“喝点酒暖暖身子。放心,我不是彭乐,断然还不至于说在酒里下药的程度。”
石娘子大方的接过酒杯,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轻叹一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想,今日如果你听我的话,只怕我们都会死在费穆刀下。只是你如何会知道费穆会带着骑兵前来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带着一帮兄弟走南闯北,而你只能服侍我的原因了。”
哼!
石娘子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去看刘益守。
一半原因是因为对方看不起自己,另一半原因则是:对方长得实在是太帅了。
她一见到这种特别帅的男人就有点走不动路,要不然,半路上她就不会强出头一样的提醒了。
刘益守微微一笑问道:“想不想知道答案呢?你肯定想知道的对吧?其实告诉你也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嘛,我就这么告诉你,多没有面子对吧,难道你不表示一下?”
石娘子面色纠结的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拉着对方的手来到铺好软垫的床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已然表示自己已经屈服。
她再一次被眼前这个男人无情的扑倒,两人毫无顾忌的亲热。只是这一次的感觉似乎却并不坏。
石娘子本身就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格,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两人都玩得很是尽兴。
她不由得想起“家花不如野花香”这句话,没想到一不经意的,自己就成为了别人的野花,人生果然是有很多奇妙的际遇呢。
……
很久之后,屋子里的油灯已然熄灭。石娘子从癫狂的兴奋中慢慢冷静了下来,某些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后面的就不再有罪恶感,
她转过身背对着刘益守问道:“你如何会确定费穆会袭击呢,要知道那时候天还没黑,他怎么敢?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怎么不敢?费穆现在急需壮大自己的实力,他实在是没什么不敢做的。”
“这就是一个猜谜游戏。费穆猜想,如果他前几天就截杀我派出虎牢关的队伍,肯定会打草惊蛇,而且他以为前面那几次,我都是在搬空试探。”
还会有这种事情?
石娘子好奇问道:“费穆会想这么复杂么?万一他是个莽夫,看到你派出的人他就来截杀呢?”
不得不说,石娘子的问题问到了关键的地方,这也是很多绝顶聪明的人会经常被傻子打得措手不及的原因。
如果费穆真是个莽汉,那么刘益守这回定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洛阳毕竟是天子脚下,费穆出动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劫掠,你让洛阳城的那些世家中人怎么想,你让皇帝元子攸怎么想?费穆毕竟不是尔朱荣啊!”
刘益守指出了费穆此行最大的弱点:出击的次数,必然只有一次。他不会真的认为自己的那些小动作没人在意。到时候只怕洛阳城里的勋贵人人自危,这些人联合起来,费穆吃不消的。
“费穆是名将,谋定而后动,乃是基本功。他一定打听过我的事迹,猜测我会怎么用兵,所以我就站在他的立场上,反其道而行之,就这么简单了。”
刘益守的意思很简单,费穆不会把他当傻子,所以费穆大概会猜想,刘益守应该玩“虚则实之”的游戏,把财帛放到最后一次垫后再走。
因为这样会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出事,麾下其他兵马,绝对会拼死来救!刘益守觉得费穆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事实上,他猜得一点不错,费穆确实是因为这一点,断定刘益守一定是在队伍最后,也一定会押运大部分财帛。
擒贼擒王,截杀这支队伍,干掉刘益守,一本万利。如果刘益守不在队伍里,那么此战的意义就大打折扣,费穆会觉得不太值得。
“你是说,费穆因为知道你的手下拿了钱可能会跑路,所以猜大部分的财货都在最后一趟,并且是你亲自押送,对吧。”
石娘子还是很聪明的,一听就抓到了关键。
“对,所以当我让源士康喊出他的名字时,他就知道事不可为,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他逞强的话,只会两败俱伤。
这次费穆带来的具装骑兵,都是他麾下的精锐和亲信。如果折损了,我想洛阳城里多的是想取他人头的,费穆不会不考虑这一点,杀我代价太高,风险太大,而收益,他估计也看到了,我搬运的全部是床弩。
他就算赢了,也没有钱财继续招兵买马,何苦跟我死磕呢?”
刘益守这么一解释,石娘子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了。真要说起来的话,就有点类比于高手过招跟门外汉指点了。
“可是,彭乐是个卑鄙小人,你居然放心他押送这批财帛?”石娘子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没错,彭乐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我相信彭乐,然后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虽然他背叛过高欢。”
“可你为什么会相信他呢?”
石娘子完全不觉得刘益守这样的聪明人会轻易相信别人不留后路。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
第二天,刘益守派人将费穆之子费庆远送出虎牢关,又命人将自己的亲笔信送往洛阳给元子攸,自己则是带着所有的部曲,包括很多愿意跟着他们走的原洛阳禁军部曲,带着数之不尽的辎重粮草,金银财帛,还有大量来自全国各地,在洛阳城的朝廷工坊里劳作的工匠,浩浩荡荡开赴荥阳。
很快,杨椿亲自领兵一万占据了虎牢关,但并未出击,似乎有长期驻守的打算。
几天后,河阳关的城楼上,费穆看着城下军容整齐的新编练禁军,忍不住长叹一声。
“刘益守此人,你觉得如何?”
费穆询问身边的长子费庆远道。
“非常厉害。”
费庆远实话实说道。
费穆微微点头,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胡须问道:“然后呢?没了?”
他有些不满,自己的长子居然就这点见识,果然是虎父犬子么?
“厉害还不够么?”
费庆远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确切的说,是刘益守等人都把事情做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可以说是对方快到自己看不清,亦或者叫自己被吓到不敢动,怎么说都行,反正就是脑袋懵逼的感觉对手惊为天人,又说不出厉害在哪里。
“唉!披坚执锐,尔朱荣远胜此人。然而其他方面,那就大大不如了。”
费穆又叹了口气道:“前几日我带着精锐骑兵,在虎牢关与洛阳之间的官道上截杀他们的队伍,你猜如何?”
“刘益守早有准备?”
费庆远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没错,不止是有所准备那么简单,而是当众叫出了为父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为父的想法,早已被他们看透,为父所做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这怎么能不令人心生畏惧?”
这话说得费庆远一阵阵后背发凉。他原本以为对方放自己离开虎牢关,是因为老爹费穆跟对方做了PY交易,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那他们为什么要放我回来?”
费庆远不解的问道。
“如果此人只是看破我的想法,那只能算是聪明而已。但是他没有知会我就将你放回,这才是他真正厉害的地方。
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也。将你放回来了,为父还怎么去找刘益守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