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因为准备不足而功亏一篑。
“你带人到周边去走一圈,征集点粮食。虽然葛荣给我们拨了不少粮草,但还是杯水车薪。”宇文洛生面有忧色说道。
其实他们跟枋头城内的那些人比,优势和劣势都是非常明显的。
宇文洛生觉得,自己这边的优势,就是士卒骁勇善战,当然,缺陷也很明显,那就是粮草不足。可是进攻的最佳时机,却又是天气最冷的那个时候。
“三哥,我觉得,要不咱们先派人去城内劝降一下?”
宇文泰感觉,上来就跟人家拼死拼活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凡事都还讲究个先礼后兵呐。
“枋头城的那些人,不简单,你没有发现么?他们没有打出尔朱荣的旗号,也对葛荣一点都不在乎。”
宇文洛生眼睛盯着挂在一旁的黑色皮甲,若有所思道:“我怀疑这些人,可能跟我们打的一样主意,就是躲在一旁观看葛荣和尔朱荣斗法。谁赢,他们就跟谁混。
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不可能别人想不到,你不能指望天下人都像葛荣一样糊涂吧?”
发现宇文洛生依旧保持着清醒头脑,宇文泰松了口气,他真害怕自己三哥以“葛荣麾下精锐”自居,目空一切,那样可就真的危险了。
“行,今日天色已晚,去征粮给人的感观不太好,明日一早你再带着人去。能不动粗就尽量不要动粗。”
宇文洛生提醒道。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宇文泰沉稳说道,其实他心中对宇文洛生的命令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侵略者就是侵略者,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要夺别人家的粮食,那就要面对别人的反抗与报复。如果可以不杀人,谁又会没事找事呢?
可如果不杀人,那要如何震慑周边的乡民?
可想而知,宇文洛生的想法,是跟现实背离的。以前都是听从葛荣的命令,当然无所谓。然而现在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其实跟高欢和贺拔岳一样。
想单飞,要单飞,就必须爱惜羽毛。只是,做到这些谈何容易。
宇文泰默不作声的出了军帐,一出来就遇到了正在这里等候的宇文护。宇文泰好奇问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为什么等着我?”
宇文护将宇文泰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偷偷听到叔父们说的事情,外出征粮,实在是不太妥当。”
偷听军机乃是大罪,不过都是一家人,也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宇文泰轻叹一声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周围的那些人,如果可以进枋头城,早就进去了。要是我们还能遇到一些,就必然是跟枋头城那边不对付的,或者是对方故意放出来打探消息的。
那我们去找这些人征粮,能不能征到粮食还不好说,反而是暴露了我军缺粮的现状。这样实在是太被动了。”
宇文护指出宇文洛生这个馊主意,实在是很不妥当。
宇文泰有些意外的看了自己这个侄子一眼,没想到对方居然能有这样的见识!要知道,在宇文护说这些以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
“那你觉得要怎么办才好?”
“我想进枋头城看看,叔父你就让我作为使者,去城中劝降吧。你看我才十五岁,他们杀我的可能性,要比杀其他人小多了吧?”
宇文护激动的说道,他实在是太想建功立业了,可惜,自从“出道”以来,两个叔叔都是将他保护得好好的,别说是立功了,就是军务也很少摊派给他。
“其实我也觉得,去城内探听一下虚实,很有必要。”
宇文泰双手环抱,低着头沉吟不语。他在犹豫,要不要让宇文护走一趟。几年前边镇上的一场浩劫,宇文家死了太多的人,他老爹,他大哥都死了。
现在让宇文护入城探听虚实,实在是有些冒险……可是如果不是宇文护去,那谁还可以去呢?难道自己亲自走一趟?
如果不是宇文家的人去,他和宇文洛生谁都不可能放心,这年头,只有自家人靠得住。
但换个人的话,比如说宇文导,尉迟迥兄弟,贺兰祥等人……搞不好还不如宇文护。
“行吧,我去跟三哥说,你先准备一下,想好见面以后的说辞。此事非同小可。”
宇文泰拍了拍宇文护的肩膀说道:“不错,你思虑得比我们都周全,持之以恒,未来必成大器。”
……
“这个呢,就叫火锅。把肉片切得极薄,放到滚开的水里面走一走,然后放到酱料里面,像这样。”
刘益守将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到水已然滚开的铸铁锅里面晃了晃,然后放入酱料里面蘸了一下,放入口中,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来。
“崔氏酱油,名不虚传呐。”
刘益守啧啧感慨道。
于谨,崔冏叔侄,李士约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刘益守,那表情似乎是在说“真有这么好吃”?
只有刚刚回来的杨胖子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埋头吃。碟子里的羊肉片,一大半都到了他嘴里。
有什么事情比冬天围在一起吃火锅更有趣呢!
更何况今日崔冏拿出了崔氏秘方的酱油,也被称为“清酱”,乃是用黄豆酿制,口感比后世的酱油更香醇。在这个闹饥荒的年代里,今日刘益守弄出来的这个火锅局足够奢侈了。
当然,跟高阳王元雍没得比。
刘益守答应杨愔请他吃肉,如今杨愔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他也就兑现诺言。
“遵彦,今天这桌为你接风洗尘,来来来,说说对面大营如何。”
刘益守放下筷子,面色肃然的看着埋头吃肉的杨愔。
桌上所有人也都停下来看着杨愔。
“准备打吧,宇文洛生,确实是背叛了葛荣,他不会再回去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会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因为他也没退路了。”
杨愔放下筷子,看着刘益守的眼睛说道。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惊,只不过有些人脸上显露出来了,而有些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反应。
“宇文洛生麾下士卒,看起来比韩贤的人马好不少,起码不是面有菜色。但是比起枋头城内的士卒来说,又差了一些。所以我敢断言,他们肯定缺粮,当然,这个缺是相对的,断然不至于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这个判断跟刘益守与于谨商讨的结论差不多,那么问题来了,宇文洛生最先会从哪里入手呢?
“枋头城周边还有好几个村子,事不宜迟,今夜我们就派出船只,沿着河道运人,运粮,将那些人接到枋头城的外围据点里。
反正现在到农闲时节了,那些村民也不至于有意见。现在就走,我带一队人,于大哥带一队人,你去北面,我去南面,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人是最重要的,粮食是其次。
枋头城现在不缺粮。”
刘益守当机立断,火锅不吃了,马上就要动身。崔冏等人面露难色,刘益守相当于他们这里的“盟主”,可这里的土地却是顿丘李氏的老巢。
人员混杂之后,难免会多些摩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人熟悉周边地形,如果他们给宇文洛生带路,情况可能会有些不妙。至于到时候会造成麻烦,到时候我来解决就是。
宇文洛生现在还没动静,可能是暂时还没想到。但也说不好他哪天就记起来了,我们还是早点行动吧。”
刘益守催促道。
“刘大哥说得有道理。”
老爹在邺城的李士约,率先站出来支持刘益守。倒不是说他无端的跪舔,而是之前刘益守在应对韩贤大军的时候表现出的那种指挥若定,料敌先机,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这个时候不相信有本事的人,那简直就是自取灭亡。自己有几斤几两,李士约还是心里有数的。
“那行吧,我让大军做好准备,随时接应你们。”
崔冏有些无奈的说道,终于还是妥协了。其实他本人是觉得周围村子里的那些炮灰,是有些“另类作用”的,只是好多话不能直接跟经常正义感膨胀的刘益守说。
刘益守和于谨走了,崔冏叔侄和李士约等人也都走了,大厅里就剩下杨愔一个人盯着滚开的铸铁锅。
“这么好的肉,不吃多浪费诶。”
他笑眯眯的将一块羊肉片放入锅中。
“痛快啊!真是吃得痛快!”
第96章 干大事不能惜身
“诸位,请到枋头城周围的集镇避一避,葛荣大军来了。他们就跟蝗虫一样,有什么抢什么,无恶不作。相信你们也应该听说过了。”
枋头城南面靠着黄河的一个村落里,刘益守带着几个武僧,挨家挨户的将村民们劝离。
他几乎用不着费口舌,其实这里的村民早就跟崔冏他们提过要入枋头城内避难,但最后都被婉拒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原因很简单。
这里的村民都是“自耕农”,均田制下分到土地,没有发生意外,得以代代相传的普通人家。而枋头周边的沃土,都是被世家庄园所侵占,那些人自成体系,以枋头城为核心,河流为掩护,聚居在一起。
这些人除了世家子弟外,其余的都是依附于世家的佃户和家奴。天下大乱,世家肯定是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保护自家的佃户啊(亦或者可以说是佃户被组织起来保护自家地主)。
那些有点小田的自耕农,谁管你死活!
“刘都督高义,老朽在此谢过刘都督。”一个走路颤颤悠悠的老头,拉着刘益守的袖口,老泪纵横。
“老人家这是……”
“老朽也是姓李,是这里的里长,终于有人肯收留我们了。”
北魏在孝文帝改革后,实行了“三长制”,即:五家为邻,设一邻长;五邻为里,设一里长;五里为党,设一党长。这种制度明摆着就是为了管理自耕农的,对于世家豪强没有半点作用。
当然客观上还是极大了增加了国家的赋税和徭役的有效程度。
河北大乱,最惨的就是那些不肯依附于世家,又有自己田宅的普通人。
“老人家上船吧,大家都走。”
刘益守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要知道,宇文洛生的人马随时都能赶到这里,他们现在无非就是打个信息不透明的时间差。
“等等,刘都督,老朽还有个大问题要问清楚。”
李老头抓着刘益守的袖子不放,神态甚为坚决。
“老人家何事?”
“你们应该是将我们安置在枋头城周边的三个集镇吧。老朽有些担心,现在这三个集镇都是被河道保护,然而再过一个月天气严寒,河道结冰,那就跟平地没什么两样。
到时候在枋头城的人自然是不必担心……可我在外围的人等要怎么抵挡葛荣大军?”
李老头问了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怎么办?
刘益守哪里知道怎么办!
“在下自然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老人家切勿担忧。”刘益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李老头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在下帮刘都督组织人员撤到船上吧。”
“诸位乡亲,把粮食带着,贴身衣物带着。其他的都放下,都走啊,都走。”
李老头一家一家的去劝说,撤退的进度大大加快。然而刘益守看了这一幕,心里却不是滋味。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宇文洛生在天寒后如果打不开局面,会先拿枋头城周边三个据点动手。
他现在让这些人撤离,其实不过是“死缓”一个多月罢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着忙碌上船的众人,刘益守感慨了一句,天边云彩遮住了明月,周边的一切都是晦暗不明。
“主公,你对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必自责。”
站在刘益守身边的源士康拱手说道。
“你不懂。这些人如果不走,他们只会被抢走粮食,未必会死。但如果他们去了枋头城周边,一旦宇文洛生打来,这些人极有可能死于战火,这叫推他们入火坑,怎么能叫仁至义尽呢?”
很显然,刘益守想的事情,跟源士康完全不一样。
“主公,人的能耐是有限度。你能救一人,救十人,但你救不了天下人。主公莫要消沉啊,我源士康看不到有人能比主公做得更好的,且不说什么尔朱荣和葛荣了。”
源士康有些急了,真害怕刘益守自暴自弃。
“你说得对。”
刘益守淡然回答道,却没有说更多。
有了李老头的加入,撤离速度大大加快,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都上了停靠在河道边上的船,只带了粮食和衣物,损失可谓惨重。
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听从刘益守的话呢,其实倒不是说他的“仁义”之名响彻大江南北,而是葛荣的名声太坏,已经到了止小儿啼哭的地步。
河北之人,谈葛荣色变,没有人不怕的。所以说战争的胜负有时候不仅仅要看自己水平怎么样,也得看看对手是什么样的人。
毫无疑问,葛荣正在拼命的拖宇文洛生的后腿。
……
回到枋头城,将那些“流民”安置完毕,天已经大亮了。刘益守顶着黑眼圈回到城中,就看到同样顶着黑眼圈的于谨,一脸颓丧的坐在议事厅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昨天如何?”
刘益守还不知道北面的情况如何。
“人都撤进来了,只是,他们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