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谨指了指杨忠说道。
“禀将军,费穆大军已经开始攻打雍丘城,请将军定夺!”
于谨摆摆手,示意斥候退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杨忠,在火把照耀下显出一丝冷意来。
“你怎么看?”
“刘都督命我骚扰费穆大营,今夜在下本来是带人来焚烧白羊陂这边的渡口……”
杨忠无语叹息的说道,第一次任务就办砸了,当然,这跟他完全没关系,并不是烧不掉渡口,而是自己这边的援军到了。
“当日我攻破小黄城,逮住了杨椿,就想了个将计就计的办法。将杨椿放掉,对方一定会回费穆大营通风报信。费穆在得知小黄城丢失以后,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攻打雍丘,死中求活。
他攻城的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你就在此歇息吧,如果你真是刘都督麾下的新人,此战后回归序列不在话下。如果不是的话……你最好别去想到时候我们会对你怎么样。”
于谨提着佩剑就走了,杨忠无奈被于谨的两个亲兵扣押在渡口,至于那一百骑兵,发现不对劲已经返回雍丘城,恰好在费穆攻城前一刻入的城。
这些人明明知道杨忠出事了,却又无法出城,又无法判断杨忠是不是叛逃了。去找刘益守的时候,费穆已经开始攻城,整个雍丘都紧张了起来,黑灯瞎火的,他们也只能把这件事压下。
原以为到了刘益守麾下就会立刻出人头地,施展一身本领。没想到打工人的苦逼,历朝历代并没有本质区别。
杨忠第一次做任务就弄得不伦不类,自己在刘益守麾下不被其他人熟识,又遇到费穆带兵垂死一击,乱七八糟。他此番完全是被大势所累,空有想法却无法施展。
杨忠在白羊陂岸边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心中无声叹息,他那落寞的身影,让看守的兵卒都觉得很可怜。
……
“围杀!将那一队骑兵围杀!”
费穆举起佩剑,带着亲兵砍翻了几个溃逃的士兵。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带着列队整齐的兵马徐徐后撤。已经冲上城头的那些人,已经在雍丘城下死战的那些人,全部都被放弃了。
战况焦灼,且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再加码的话,对方也很难崩溃,不如及时止损。
刚才彭乐带着骑兵从城门冲出来的时候,就瞬间逆转了战局。费穆这边的士卒,今晚都是仓促出击,肚子都是饿的,准备很不充分。
费穆原本也没打算今晚就攻城,他是被杨椿带来的消息震惊到了,困兽犹斗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之前那一波没有将城墙上的守军冲垮,现在想大获全胜攻入雍丘,已经很难了。
但他还想再试试!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壮烈一点!起码,把彭乐那一队骑兵干掉,这一波就不亏了!
“结阵!退到拍车那边!用拍车阻挡那一队骑兵!把他们引过来!”
费穆对传令兵说道。
拍车那边还有一支预备队,只是,现在命令对方过来,大军会直接崩溃。军队并不是冷冰冰的木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在拍车那边待命的预备队,看到前方被敌方骑兵给碾压了,难道还会傻乎乎的过来救援?
只有自己且战且走跟那边合兵一处,才能把队伍控制住!
不过很快费穆就发现,彭乐带着骑兵又回到雍丘城里面去了,缩得比兔子还快!
刘益守只是命令彭乐带着骑兵驱赶正在攻城的费穆军,所以彭乐也是乐于执行这种简单又没什么抵抗的任务。既然已经杀散了费穆攻城的兵马,他也不会带着骑兵黑灯瞎火的在城下浪战。
费穆带着残兵与拍车那边的预备队合兵一处,看到刘益守没有带兵追击,无奈叹了口气。就是怕这种稳如老狗的,要是敌人冲动之下冲出城想反杀,他今夜就赢了。
准备的那些后招,今晚全都用不上了。这雍丘城的守将,用兵真是求稳得令人咬牙切齿。
“回大营!”
费穆轻轻叹了口气,那张老脸上写满了疲惫。
此战会输,主要是之前守城的军队还有余力,精锐未损。
今夜果然是前面靠着夜色突袭占了点小便宜,后面马上就被对方的预备力量给顶回来了。雍丘不可为,难道要偷袭睢阳?
难道真的没有路走了?
难道真要回去跪在尔朱荣面前求饶?
一时间,费穆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带兵走到大营门前,费穆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停下!”
费穆命大军停止前进。
正在这时,大营内的火把此起彼伏被点燃,一时间看起来密密麻麻,惊得费穆一身冷汗。
要知道,当初只在营内留下一百人看守啊!那现在这说不清的火把,是谁点的,还不明摆着么?
“我命休矣!”
费穆心神俱裂,一时间竟然忘记下令了。
第228章 借尔狗头一用
费穆大军潮水一样的退去之后,被留下来的倒霉蛋,很快就士气崩溃作鸟兽散,在黑夜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四散奔逃。
刘益守命宇文泰带着人出去抓俘虏,由于他们点着火把在明,那些逃散的溃兵在暗,最后也没抓到几个人。
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没收获,一番探查下来,起码知道了费穆是真的把大军撤走了,连“阵地”上的拍车都留了下来。
“常申凯的话,自带诅咒,以后千万不能乱说。”
看着城墙上一堆又一堆的尸体,还有在地上哀嚎呻吟的伤员,刘益守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道。
“都督,末将刚才出城巡视了一圈,费穆是真的退走了,我们要不要带兵去袭击他们大营?”
宇文泰一脸疲惫的走过来禀告道。
“敌不动,我不动。我又不是没有后手,没必要去冒险。”
刘益守摆了摆手说道。于谨那边只要有确切消息,就可以直接把费穆给做了,至于具体要怎么玩,要看于谨偷袭小黄城战果如何。
小胜,大胜,还是横扫,亦或者灰头土脸的败退到睢阳。不同的结局不同的打法, 刘益守心里有很多备案, 但是无论怎么玩,也得那边有消息了以后再说。
现在冒然跟费穆血拼,得不偿失。要知道,解决了费穆, 才是刚刚开个头。要是军队实力大损, 将来的路会有一段特别难走。
“天亮以后派斥候去看看,现在求稳为主, 只要雍丘城还在, 那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刘益守耐心的跟宇文泰解释道,因为他看到手下几个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主公!大喜!大喜!”远远的, 王伟就癫狂的跑过来的, 一点形象都不顾了。
“喜从何来?”
刘益守微微皱眉问道。
火把照耀下,王伟那张带着“狞笑”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于将军……那边派人过来了,人就在签押房里候着呢!主公快去, 于将军带兵趁着费穆攻打雍丘的时候,偷袭了他大营。然后费穆返回大营后,于将军又以逸待劳,将疲惫不堪的费穆打得找不到北。
现在费穆大军已然溃散奔逃,我们现在就派出骑兵,一百人为一队, 分头寻找抓俘虏, 看能不能抓到费穆!”
王伟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这一段时间所有人神经都已经绷紧得要爆炸, 现在才算是真的可以松口气。
“快带我去!”
刘益守也知道事关重大,目前还远远没到放松的时候。等众人来到签押房,看到于谨的亲兵, 刘益守等人这才信了个大半。
然而听亲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宇文泰等人才对于谨用兵的阴险毒辣, 有了切身体会。
小黄城是辎重所在地, 可是远离睢阳, 背后又没有敌对势力, 所以防守很是松懈。于谨从泥沼地小路行军而来,避开了费穆的耳目。
当大军出现在小黄城下的时候, 费穆那边留守的一千多士卒根本就没什么防备,城池半天就失守,数不清的粮草军械被于谨缴获,同时他还俘虏了杨椿。
杨椿之前是给元子攸办事的, 现在又给元颢办事, 再次被俘后, 他当然不愿意投降。但于谨却很爽快的将杨椿放走,并未为难。
杨椿知道自己回荥阳必死无疑, 无奈之下,只得南下通知费穆小黄城失守, 顺便劝说费穆早做打算。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于谨带着大军,一路尾随杨椿南下。
于谨的打算是,如果杨椿劝说费穆, 后者不想打雍丘要跑路,那么他就在睢水这条河上游地段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费穆的人马。
如果费穆狗急跳墙要拿下雍丘作作为攻打睢阳的桥头堡, 那么, 他就趁着费穆带兵出征的时候, 偷袭费穆大营!
为了做戏做全套, 于谨甚至根本没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刘益守。因为当刘益守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应对的策略也会跟着不同。到时候,这一战涉及的因素太多太杂,反而胜负难料。
刘益守什么也不知道的话,“演技”就会十分逼真,那样费穆也不会怀疑刘益守是故意要吸引他出来,然后把老巢空出来!
后面就如今夜发生的那样,于谨偷袭费穆大营成功,顺便有心算无心,把攻城不利,身心疲惫归来的费穆军给一锅端了。
于谨竟然让刘益守这个主公来当诱饵,不得不说,他这心思还挺歹毒的。
“主公!不能忍啊!于谨这是居心叵测!他这是想谋害我们!”
一听到亲兵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王伟就气得浑身发抖。今夜他们手忙脚乱, 其实都是拜于谨所赐。
关于费穆的种种“不合理”举动, 现在听到于谨那边的消息后,也能够理解那个倒霉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可以了。”
刘益守摆摆手道:“你刚才的建议很好, 让骑兵出去抓俘虏吧。”他的样子看不出喜怒来,王伟也只好悻悻离去。
等王伟和于谨派来送信的亲兵都走了,宇文泰这才不动声色的说道:“都督,于将军这番作为,虽无反叛之心,但确有不妥。”
不管谁被这样摆一道,都会很不爽的。于谨又不是不能派人回来通知一下,对方就是担忧刘益守这边没法完美配合。
所以才故意不通知。
最好的演戏,就是真刀真枪的来一次,如此才能骗过战场嗅觉灵敏的费穆。于谨为了赢费穆,可以说是豁出去了。
当然,这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如果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某些话就不能随便说出来了。
“去把城防整顿一下吧,抓俘虏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刘益守摆了摆手,淡然说道,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宇文泰说的。但这也不能说他对于谨的“冒犯”完全不当回事。总之,就是让人看不出虚实来。
宇文泰心中了然,知道眼前这位不好糊弄,于是小心翼翼的拱手告辞。
……
杨忠正老神在在的看着河边夜景的时候,于谨麾下的一个亲兵就把他的佩剑还给他,大声喊道:“不好,有溃兵过来了,人还不少!你自己悠着点啊,我们顾不上你了!”
说完,守在白羊陂渡口的几百人,朝着南面分为几队,奔着那些溃兵去了。这也是于谨临走的时候安排的,说是遇到大队的溃兵,一定要将那些人给抓住。
反正白羊陂这边也没什么东西,连船只都被开到大湖的另一端停靠,那地方离这还挺远的。湖的那一头于谨也留了一百多人,沿着湖岸巡查,负责监视未知的敌情,以及抓捕游过河的漏网之鱼。
很快,白羊陂的渡口,就只剩下杨忠一人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打工人无法跟人说出来的委屈与郁闷,就是这样的难堪。不关乎大是大非,然而体验却极差。
刚刚加入刘益守这边,自己就是个小透明,虽然于谨麾下的人马对他没有敌意,可也没太把他当回事。
甚至连个看守的人都不愿意留下,都去抓俘虏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那些人都相信杨忠应该就是自己这边的,看守此人完全不可能有什么军功,纯粹浪费时间。
但是抓到俘虏就不一样了!这里头有着很明白浅显的利益关系。
正在这时,杨忠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子,猫着腰,似乎是在湖边寻找轻舟竹筏。得亏是今夜还有月光,要不然,在这个距离,想发现对方还有点困难。
杨忠的手臂虽然受伤不能使用马槊,但现在也过了几个月,伤好得差不多了。哪怕没有完全恢复,拔剑砍人还是问题不大的,尤其是在并不需要长时间挥动胳膊的情况下。
他不动声色拔出佩剑,慢慢靠近那个正在岸边找船的,最后像是猛虎一样将对方扑倒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
“再动就掐死你!”
杨忠恶狠狠的说道。
借着月光看到,这张脸似乎有点熟悉。
“你是……杨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放开我,自己人,我是费穆啊!”
费穆抓着杨忠铁钳一样的右手说道,那只手正掐着自己的脖子,虽然并没有用多大力道,但是无论自己怎么掰都掰不开对方的手。
当初费穆跟着元颢,跟陈庆之也打过交道,自然不会不认识杨忠。更何况,当初杨忠作为“先登”杀上荥阳城头,曾经捅了费穆一枪!
两人直接面对面过,都是对彼此印象深刻。
那次差点没把费穆给弄死,到现在伤口都还隐约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跟你是自己人?你别说笑了好不好,在我眼里,当初你在荥阳投降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无非是什么时候死的区别。”
杨忠投到新主之下第一次任务,就被各种令人无语的事情搞得灰头土脸。本以为万事开头难,没想到上天给他送了个大礼!
“杨忠,你不要自误啊!你我也算熟识,你带我去见刘益守,我投降于他,将来我们互相照应,如何?这不比你一个人在他麾下苦熬要强得多?”
费穆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冷冰冰的,似乎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在笼罩他。
“谢费将军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
杨忠冷笑着掐断了费穆的脖子,不屑说道:“借尔狗头一用,足以让我站稳脚跟了。
至于以后?以后我还需要跟你这样三姓家奴套近乎?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已经浪费了五年,现在夫人也找到了,大丈夫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只争朝夕!费穆,你放心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