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吧,这位春花娘子四肢都非常健美,身上的肉虽然不像是整年都在行伍中的丘八那样,但也比阿郎家这几位娇滴滴的小娘子要紧实多了。”
肌肉紧实,说明经常干活,做的事说不定还有粗重活,绝不仅仅是给崔孝芬他们家的世家小姐打杂一类的。这特么的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侍女啊!
一时间,元莒犁和徐月华等人都是面色诡异,互相交换眼神。
看到没人说话,那位中年妇人以为是刘益守不信她的能力,便抓住徐月华的手说道:“徐娘子五指修长而紧绷,一看就是抚琴的手。腰细而软,非得翩翩起舞不可。”
她又抓住元莒犁的手道:“元家娘子养尊处优,五指白如葱段,捏起来软绵细腻。平日里大概也就读读书,下下棋。”
“那我呢,那我呢?”
小叶子伸出双手大声问道。
“可以了。”
刘益守摸摸小叶子的头,打断她的聒噪。
“对了,这位娘子身上有没有旧伤痕?”
刘益守沉声问道,这一点,可以看出崔孝芬一家人的心性如何。
“春花小娘子的肌肤虽然没有阿郎家几位娘子白,但也是光滑细腻,并无伤痕。各种伤痕都没有。”
中年妇人十分确定的说道。
看来,是崔孝芬一时发善心收养了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然后跟自家儿女一起养着,让她平日里伺候子女,也兼做玩伴,同吃同住,并无虐待。
所以“送女”这件事,看来并非是崔孝芬处心积虑,倒有可能是为了给养女找一个归宿。毕竟刘益守这么年轻,又是才智过人,不似恶徒。
这买卖于公于私都不亏,刘益守也不得不承认,崔孝芬这个“阳谋”,用得挺有水平的。你说他有心思,那也确实有心思。
你要说他没心思,也可以说只是为自家养女指一条明路。毕竟,哪怕是养女,也不能一直养在家里啊。女儿大了就要嫁人,就要和男人睡觉,不是和有确定归属的男人睡,那就得像货物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的。
一时间,刘益守也是有些领悟到崔孝芬的良苦用心。
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至少,尔朱荣军中,还没有这等人物。
……
贾春花的到来,只是一件小事。就连崔孝芬当了刘益守的行军长史,也不值得大说特说。很快,他们就等来了尔朱荣的任命。
刘益守为征东将军,寿阳(扬州)县子,食邑三百户加直阁将军。此番出征,允许调动沿路上的各种军队及民夫,可以自行任命行军司马。
另褫夺于谨的原有官职(禁宫首领),给了他一个步兵校尉的官职,和领军李虎一起,配合刘益守行动。当然,只能带本部人马出击。
这是尔朱荣对刘益守前期“呕心沥血”的奖赏。谁出了大力,谁出了死力,谁是在玩命的出力,这些尔朱荣还是看在眼里的。
当然,这些东西除了名头响亮外,都是些没什么卵用的玩意。
四征将军在北魏初年就沦为形式上的将军,调动不了一兵一卒。直阁将军还有点用,意思是隶属于中央禁军。当然,这里的禁军,早已不是之前洛阳哪个禁军了。
现在尔朱荣麾下的军队,已经成为了北魏新的“禁军”,边军入洛,鲤鱼跃龙门。
也就是说,原本洛阳的禁军,在各自讨价还价中被消解了。其最大作用,就是彻底架空元子攸,让他成为一个光杆司令!这些招数都不是刘益守出的主意,可是也看得出来,异常精妙!
至于寿阳县子就更可笑了,那里现在还是南梁占着在,就是二十多年前(公元505年)梁武帝派遣南朝名将韦睿干的这活。
对于这些“封赏”,朝中没有任何人反对,尔朱荣军中亦是没有任何人有意见,甚至高欢等人,私下里还差点笑出声来!
实惠他们拿了,刘益守得了一堆“虚名”,确实挺合乎心意的。这个主意不知道是谁帮尔朱荣出,真是厉害到了极致。
想来元子攸也很想把刘益守捧得高高的,然后一点实惠都不给他,这次的“封赏”能够迅速出炉,确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就在洛阳城内暗流涌动,刘益守带着麾下还不太成熟的本部人马出击荥阳的时候,黄河以北,邺城以北的地方,北魏官军和葛荣叛军的局势,发生了惨烈的剧变!
渤海高氏出身的高乾、高昂(即高敖曹)兄弟,揭竿而起。不过他们不是为了对抗葛荣,而是接受了葛荣的招安,成为葛荣麾下猛将!
高乾兄弟能征惯战,也不知为何,所到之处,皆是望风而降。一时间,葛荣大军兵势大盛!邺城以北的各地接连失陷,成为“义军”(即葛荣军)的占领区,并且连成一片。
自此,葛荣大军后方无忧,集中大部分兵力,准备全力围攻邺城。
屯兵邺城外围,在漳河北岸布防的北魏官军,连战连败,不得已退到漳河以南。此时的邺城,还不像是北齐时那样,重心转移到南城。此时邺城全在漳河以北,北魏官军此举,是将邺城直接暴露在了葛荣兵锋之下。
漏屋偏逢连夜雨,魏军统帅,北海王元颢,一方面听闻元子攸在尔朱荣的扶持下登基,大肆排除异己,知道自己回去以后,一定会被剪除。
一方面又担心葛荣兵多将广,而且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在没有通知其他魏军将领的情况下,就带着儿子元冠受和左右亲信悄悄离开军营。
一路向南,不知所踪!
魏军失去统帅,群龙无首。被葛荣大军察觉,义军强渡漳河,闪击对方大营,结果毫无疑问的是魏军惨败。
相州行台司马甄密,相州刺史李神(北魏名将李崇的从弟)且战且走,竟然领着一部分精锐退回邺城。
邺城被葛荣大军四面合围,河北局势急剧恶化!
当然,这些事情,跟刘益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至少现在没有。他所面临的问题,是要怎么搞定郑俨这个弱鸡。
……
虎牢关城头,旌旗猎猎。刘益守带着大军一路急行军到虎牢关后,就不再前进,而是固守关隘不出,颇有些缩头乌龟的意思。
当然,这是于谨提出来的。于谨的说法很简单:郑俨这厮,如果想“清君侧”,他早就动手了。虎牢关不知为何,被费穆弃守,只留下几十个人装装样子。
郑俨居然都没带人来攻打,足以见得,这位完全没有半点的军事才华!
要么是察觉不到洛阳的混乱,要么是畏惧尔朱荣的兵势,要么则是搞不定自己的下属。无论是哪一条原因,都足以说明这位是弱鸡之中的弱鸡。
此战,可以智取,没必要去死磕对方。
无论郑俨多么厉害,他盘踞的地方在荥阳,郑俨又是姓郑的,完全是有点开金手指的意思。
要么是学高乾兄弟那样,借助家族的力量,给自己开金手指。
要么,就是得不到宗族的支持……给敌人开金手指。无论是那种,都需要刘益守他们谋定而后动。
这天,刘益守将众人,包括崔孝芬在内,召集在城头签押房,商议对策。
刘益守还没开口,其他人都将目光看向老神在在的崔孝芬,那意思好像在说:你要不出来说两句?
“荥阳郑氏的老宅,在荥阳,当然,这是郑氏北祖的祖屋所在地。如果因为兵祸毁于一旦,那么,将郑俨千刀万剐,都难以消除郑氏一族的心头之恨。
所以,我觉得吧,此战其实可以不用去打。”
崔孝芬的话,让众人一愣。
“不打的话,难道有人会把郑俨的人头送来么?”刘益守不解问道。
“那个,还真别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当然,你不能指望他们自己会这样,我们还是需要去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刘都督写一封信,我换上朴素的衣服,悄悄的入荥阳郑氏祖宅,跟他们通通气,大事可定。”
他怕刘益守说什么危险啊之类的,崔孝芬强调道:“只要大军在虎牢关,荥阳近在咫尺,郑氏族人不敢造次,最差我也能平安返回。”
刘益守跟于谨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微微点头,觉得崔孝芬的办法,很可以先试试再说。
实在不行了,再出兵也不迟嘛。
第79章 菜鸡VS鶸鸡(下)
中国古代,荥阳可以说是离虎牢关最近的一座城池了,具体有多近呢,现代地图测量,直线距离,大概不到二十公里远。
那么,郑俨真就那么蠢,不知道占住虎牢关,窥视洛阳么?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蠢的,只不过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而已。
生物学上有种说法叫“应激反应”,你的胳膊被人碰一下,马上会缩回来,某些警惕心高的情况下,甚至拳头就挥出去了。
郑俨也很害怕他派兵占领虎牢关以后,引起尔朱荣的“应激反应”,直接派兵将他给灭了!这其实也是无奈中的无奈之选。
洛阳号称是“小四塞”,其实周边的防御随着时代发展,早已是千疮百孔,此时的洛阳,已经叫“九路通国都”,即有九个隘口,都可以直达洛阳。
虎牢关的价值,已经大大降低,所以另一方面,郑俨恐怕也不太看得上,占了没啥大用还刺激尔朱荣,不值得。
虎牢关内的某个石屋内,于谨在跟刘益守讲解虎牢关外的地形。出了关就是荥阳,往北是黄河南岸的重要渡口官渡,河对岸就是枋头城。
以枋头城为核心,黄河北岸的几个县,组成了黎阳郡。黎阳郡再往西北边走一点点,就是邺城。这一带水网密布(那时候这里算是河北地界,生态环境尚未被严重破坏),漳河,卫河,淇河交汇贯通,可以行使漕运。
“所以说,出了虎牢关,等于是无险可守,随时要防着被人打你头咯?”
刘益守好奇问道。
于谨默默点头道:“虽然你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但也没差太多就是了。曹操袁绍官渡之战,守的就是官渡这个节点。
再往北,过河到黎阳,守住枋头城,就等于是扼住了邺城的咽喉。这怎么能叫无险可守呢?”
刘益守说的是“绝对的安全”,类似于潼关这样的地方。而于谨说的是“相对的安全”,行军不就是要占领一个个这样的节点,大军才能展开么。
要不然你就是有百万大军,也一样要吃败仗。
“所以呢?”
刘益守压低声音问道。
于谨站起身,打开石屋的门,四周张望了一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在,连忙将门关上。
他走到刘益守身边,用很小的声音问道:“你还打不打算回洛阳的?”
于谨盯着刘益守的眼睛问道。
尔朱荣只是“派遣”刘益守等人,前出虎牢关,攻打叛逆郑俨。收拾完郑俨,那就应该马上回洛阳,要不然,怎么能说你是尔朱荣的手下呢?
可如果刘益守和于谨等人要是不想回去,找各种借口不回去呢?
这就是实质上的背叛了,只要尔朱荣脑子不傻,一定会派人来讨个说法。要不然,有样学样,他自己的队伍就要分崩离析了。
所以于谨现在看上去是在问要不要回洛阳,实际上则是在拷问刘益守的内心。
以后要不要跟着尔朱荣混。
“于老哥,你这个问题呢,我也想了很久的。我这么问你吧,你在家乡也是成家了的,有夫人有子女,对吧?”
这点毫无疑问,于谨没可能到三十多岁还不结婚生子的。
“没错,这没什么好说的。”
于谨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你看,我现在虽然不能算是拖家带口,但也不是一个人对吧?”
刘益守也是面色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确实如此。”
“所以说,我做什么事情,不能说我自己好就行了,我得考虑一下依靠我的人,对不对?我一个人跳火坑不要紧,不能连带她们一起跳火坑,对吧?”
“没错,你说得很好。”
于谨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刘益守的答案,哪怕对方并没有说出来。
“尔朱荣手里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但是,他却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而且家族势力单薄,不允许他犯错。
换言之,他是个很容易犯错的人,可犯错的资本又不是很够,一旦决策失误,就会全面崩溃。
有句话叫倾覆之下安有完卵,跟着尔朱荣混,那真是得有好几个胆子才够用,要不然迟早被他给吓死。”
刘益守一针见血指出尔朱荣最大的问题,概括的说就是:这个人不配当主公,会把亲信都害死。
跟着尔朱荣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时刻想着造他的反,要么准备跟他一条道走到黑,全家陪葬。
“我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劝你,毕竟尔朱英娥对你……傻子也看出来了,我以为你会借着机会乘风而起。
没想到你早就看透了。”
于谨长叹一声,感觉自己又低估了刘益守的心性和魄力。不过对方这么说,倒是省下很多麻烦,至少两人都是想一块去了。
“那你要怎么办?收拾完郑俨之后,我们就会在荥阳。这里乃是东西南北的要冲之地,往哪里都可以。
问题是,我们要往哪里去?”
荥阳往西,原路返回,这条路已经pass了,刘益守和于谨二人都觉得不能走这条道。
那到底是往东,往北,还是往南?
看到刘益守不说话,于谨继续说道:“往东,钱粮富足,只是地域狭小,而且盗匪丛生。”
刘益守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