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羡每次出手必中,他射箭的次数,比对手少了很多!
而尧奋那边派出的弓手,因为怕输,因为要追赶分数,所以不得不经常补射,甚至要经常将弓拉满,以保证箭矢出弓的速度!
此消彼长之下,斛律羡还能气定神闲的活动筋骨,而对面的弓手已经是满头大汗,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这年代普通的弓手,一场不停歇的战斗,拉弓二十余次,便是极限,这还是不瞄准射击。如果长时间瞄准,臂力消耗更大!一天当中多次战斗,可以开弓一百次到两百次之间。
当然,也不排除很多人天赋异禀,从小就开始练射箭,那么能开弓的次数就要多一些。
可也不是没有限制的。
终于,尧奋派出的弓手,有一次连续两次都未射中,居然让麻雀跑了!
斛律羡眼中精光一闪,他旁若无人的举起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下一轮,三只鸽子同时腾空而起!
韦孝宽竟然下令一次放飞三只鸟!虽然比麻雀大了不少,但这种玩法也太离谱了!
斛律羡搭弓射箭,嗖嗖嗖三声,连中三元!
之前他养精蓄锐,等的就是这一刻!
对面的弓手连出箭都来不及!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三只鸽子被射落。之前都是一只一只的放,他已经形成了心理定势,一次出三只,他眼睛都花了,就这么一愣神,让对手钻了空子。
一旁观战的尧奋急了,跑到刘益守面前叫道:“殿下,这是耍诈啊!”
之前一次放一只麻雀,现在一口气放三只鸽子。而他那边的弓手,之前因为射麻雀用掉了太多气力,现在连弓都要抬不起来了。就算勉强射中一只,也于事无补!
射鸽子比射麻雀容易太多了!
本来以为比分焦灼还可以争一争,万一斛律羡马失前蹄,这比试不就赢了么?
尧奋原本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看来,他把刘益守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耍诈?我事前说了猎物里面就只有麻雀么?”
刘益守似笑非笑看着尧奋问道。
尧奋一愣,他回想了一下,貌似对方还真没说!刘益守当时只是拿了一个猎物,也就是类似麻雀的小鸟给他看,真没说所有的猎物都长这样!
“我说过一次只能放一只鸟么?难道之前是一次放一只,现在就要一次放一只吗?我就喜欢看射手抢射,不可以么?谁说不可以的让他出来走两步!”
刘益守面色不悦呵斥道。
尧奋无言以对。
事实上,刚刚阳休之宣布的三条规则里,只说猎物总数是一百只,可也没说一次放几个啊!如果刘益守不想玩了,把剩下的一口气放掉也是可以的!
真要跟刘益守“讲道理”,人家占着道理呢!
尧奋气得不说话了,阳休之示意比试继续。
后面的没啥好说的,有时候是一只麻雀有时候是好几只鸽子。只是斛律羡好像知道什么时候放鸽子什么时候放麻雀,总是箭不落空;而尧奋派出的弓手则啥也不知道,疲于应付。
一直到最后,他发挥失常,该射中的鸽子也射不中,让比试成为了一边倒的炫技。
“你慢慢射啊,我先回去睡个觉。”
射中了第五十只鸟后,斛律羡走过去拍了拍那位跪在地上已经陷入呆滞的弓手,扬长而去。
第691章 非常人可以揣度
比试结束,两军各退三里扎营。尧奋不讲其他,带着其弟尧难宗与尧雄之子尧师入梁军大营请降,态度非常干脆坚决。
而刘益守则是在大营中设宴,款待尧奋一行人,斛律羡、韦孝宽、阳休之等人皆出席宴会,一时间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尧奋忽然想起白天的比箭,感觉心中还有块石头压着没有搬开,有话想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彦举(尧奋表字)可是还在想今日比箭之事?”
刘益守将酒杯放下,似有深意的看着尧奋说道。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尧奋要是装糊涂,那将来肯定会被人看不起。他不说也要说了!
虽然这次交权很顺利,也找了个合适的台阶下,但尧奋始终闷闷不乐。倒不是说他被投闲置散了,也不是因为很快上党郡就会是梁军的地盘,而是他觉得这次阵前比箭,输得太憋屈了!
他们本来还可以“输得更好看”一点的。
“回殿下,属下确实有些疑问。”
借着酒劲,尧奋有些倔强的说道。
“噢?那你又有哪些疑问呢?”
刘益守又将酒杯端起,一边晃荡着里面的酒,一边不以为意的询问道。
“殿下,既然是比试,就要讲求公平。为何不能一视同仁,还要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尧奋壮着胆子问道。
他这话一处,大帐内热络的气氛迅速冷却了下来。刘益守麾下众臣都对尧奋不满,不过谁也没开口辩解,都等着坐在主座上的刘益守来解释这件事。
“彦举啊,你说我麾下虎贲数十万,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却与你约定在羊头山前比箭术定上党归属。对他们而言,公平吗?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是不公平的事情呢?”
刘益守看着尧奋询问道,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扑面而来,让尧奋不敢把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想方设法找两米多高的姚明玩斗地主,怎么没胆子去找人家比灌篮呢?
类似的套路不值一提,辩论的时候,人们时常忽略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强化对自己有利的因素。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哪怕不必真的上阵厮杀,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以瓦解敌军为原则。
本王先贿赂尔朱荣那边的尔朱世隆,让他极力劝说尔朱荣出兵上党,以弥补之前河东之战的损失。
此举是断你后路,让你首尾不能相顾。然后在信中不经意提出阵前定胜负,让你走投无路之下,必定侥幸一试,再想办法引你文斗比箭。
最后,利用规则里没有说明的东西,让你麾下神射心浮气躁,消耗他的体力。最后以逸待劳,一次放出多只鸟,让沙雕王速射取胜。
这些归结到一起,不过是兵不厌诈四个字罢了。沙场之人,不用兵法,难道还讲那些之乎者也么?”
刘益守一脸无奈对尧奋解释道。
本来尧奋思前想后,还处于迷雾之中,听刘益守这么一说,他才感受到对方的真本事。
这一切计谋都是围绕着争夺上党而来的。当然了,尧奋也可以对“阵前单挑”这种事情不屑一顾,然后派兵抵抗。
可是,这对于刘益守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他准备单挑所花费的资源对于整个大军来说不值一提,成了一本万利,就算没机会用出来,也不损失什么。
诈骗犯没有骗到苦主,不过是浪费了一点时间罢了,马上就可以再出发,世上傻子那么多,这个骗不到总有愿意上当的。
刘益守这一系列套路,就包含了:借刀杀人、步步为营、瞒天过海、田忌赛马等招数,尧奋这才觉得自己败得一点也不冤枉。
“今日冲撞了吴王,末将愿意自断一臂。”尧奋欲拔出手边佩刀朝自己另外一只胳膊砍去,却是被他弟弟尧难宗死死拦住。
“兄长,不至于,不至于此啊!”
尧难宗大惊失色的拦住尧奋。
“尧将军,稍安勿躁。”
刘益守摆了摆手,想冲上去夺刀的卫士都停了下来。
尧奋也把刀放下,他刚才是担心刘益守将来对尧氏秋后算账,不是真心想砍胳膊。如果可以,谁愿意自断一臂呢!
“尧将军保全上党,功莫大焉。这一杯,敬天下一统,四海一家。”
刘益守端起酒杯,看着尧奋诚恳说道。
“天下一统,四海一家!”
尧奋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满脸通红。
“我军和平接管上党,下一步便要北上晋阳。尧将军熟悉地形,熟悉民情,此战你为前驱,军功赏赐,本王不会吝啬的。
实话实说,本王对尧将军还不怎么熟悉。尧将军以前如何,本王并不清楚。但是尧将军将来怎么样,本王会看得明明白白。
有功,厚赏;有过,重罚。这些都与他人无二。”
看刘益守说得肃然,尧奋明白,这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
“末将定然为吴王效死!”
尧奋单膝跪下行礼,激动说道。
“好好,今日能得尧将军相助,得上党之地利,破尔朱荣必矣!”
刘益守连忙上前将尧奋扶起来说道。
……
梁军与尧奋所率上党军,在羊头山前列阵比箭。伴随着亲切友好又“不伤和气”的切磋,最后梁军神射,落雕首领“沙雕王”率先射中了五十只鸟而获胜。
尧奋感念吴王仁义,为保上党郡不受兵祸之苦,竟然愿意“文斗”定上党归属。他愿赌服输,决意率众归降。
尧奋将兵符及上党各郡县印信交出,让梁军顺利接管了上党各城(除尔朱荣已攻占的以外)防御。梁军遂与尔朱荣的契胡军对峙于壶关城以北的襄垣城。
随着冬季来临,上党局势进入暂时的平静期。
但谁都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梁军北上与尔朱荣的兵马交战已成定局,如同长平之战后秦军攻晋阳一般,这些都是历史地理的逻辑,非人力可以改变。
刘益守将尧奋招募来的上党郡兵解散,让其大部解甲归田。只是从中选拔出精锐三千,以为尧奋本部人马,屯兵襄垣一线,与尔朱荣对峙。同时约束士卒不得扰民,又减免上党本地税负三年,以争取民心。
他这些政治手段,使得梁军在上党本地迅速打开局面,牢牢将各县城都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而对于尔朱荣,刘益守则是写了一封劝降信,劝说尔朱荣“顺应时势”,不要与天下大势为敌,趁早投降为好。
很快,尔朱荣便回了一封信,在信中尔朱荣大骂刘益守狼心狗肺,骗了他女儿不说,现在还想赚晋阳。尔朱荣表示自己绝对不可能投降,刘益守要是不怕死,直接带兵来攻便是!
大战一触即发!
第692章 莫欺少年穷
寒冬腊月,北风呼号。
乡县小城的县衙修得可不怎么样,大风刮起来,后院书房里的窗户纸都被吹得哗哗作响,令人心烦意乱。
一如尔朱荣现在的心情。
此刻他正与慕容绍宗二人小酌,满肚子的牢骚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尔朱荣之前在信中把刘益守臭骂了一顿,固然因此爽了个片刻,也出一口恶气。
然而这种行为却无助于解决尔朱氏面临的实际问题。
尔朱荣现在务必要处理的麻烦可真不算少,最大的一个便是: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梁军精锐!
不止是梁军锐气逼人,更有尧奋等人投降了梁国,顺便将地盘拱手让出!也就是说,刘益守现在是平稳接管了大半个上党郡,并不需要额外花精力镇压本地叛乱,可以有更多的力量抽调出来收复上党郡,甚至打到晋阳去也未可知。
当前局面对于尔朱荣而言非常不利,冬天的休战只是暂时,一旦冰雪消融,梁军的补给源源不断从运河而来,那么大规模反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几乎不存在任何意外。
尔朱氏曾经的大后方秀容川,目前已经不再是他们的根基了,当年秀荣城毁于战乱,至今没有恢复。
晋阳雄城,尔朱荣也没有好好经营,周边地区长期处于缺粮状态。尔朱氏在晋阳横征暴敛,很不得人心。这些事情尔朱荣虽然不提,但他心里是明白的。
前些年几次出击希望能破局,或走河北,或走河东,或走关中,全都无功而返,种种失利令尔朱荣威信大跌!
如果只有一个问题,或许还有解决的办法。但现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累积,尔朱荣也觉得自己累了。他已经五十岁,身体也大不如前。如今北方也早就不是尔朱氏称雄的年代。尔朱荣心中各种感慨交织,其中痛楚无法对外人言语。
“当年我就怎么没看出来刘益守这厮狼子野心呢?”
尔朱荣恨恨的一拍桌案,看着慕容绍宗问道:“当年他兵不过百,将不过于谨、源士康等人,你说说看,他是怎么混到如今这局面的?”
“主公,此事……当真是一言难尽。”
慕容绍宗想了半天,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刘益守发家好像是靠着寄居梁国,利用梁国内乱蛇吞象掌控大权。
但他能当萧衍女婿,靠的可不是床上功夫了得,更不是靠长得帅!
刘益守入梁国的时候,手下实力就很雄厚了,还打败过尔朱荣带领的精兵(有白袍军帮忙),只是缺一块落脚的地盘而已。
那时候,是萧衍不得不招安。要是萧衍硬扛着,指不定梁国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刘益守割据淮南淮北之类的。当时的情况,双方算是各取所需。
机会,从来都是为有准备的人服务;没有准备,有机会你也抓不住。
慕容绍宗很想说,当初确实是尔朱荣看走眼了,或者叫眼高于顶不认为刘益守有什么了不得的。要是能把刘益守收为己用,尔朱氏的状况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当然,会不会被对方架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看梁国如今的情况,慕容绍宗认为刘益守这种人,是尔朱荣掌控不了的,反过来还差不多。
“有什么一言难尽的!把我女儿拐跑了,现在还跑来打我,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