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和陈元康二人站在刘益守身后,默不作声,静待表演。
“可以了,开始吧。”
刘益守对源士康身边那个颇有些年岁的工匠说道。
“回都督,此物已经试验多次,非常安全,请都督亲自示范。”
这位老工匠做了个请的动作,就是想让刘益守在众人面前装个逼。
“我明白了。”
源士康递给刘益守一个火折子。
火折子的原理说出来一钱不值,就是在前一天或者当天做一个燃烧的“小盒子”,将纸放在里面,然后点燃之时迅速将其盖上。
火没有完全熄灭,而是在盒子里极为缓慢的燃烧,当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打开,正在燃烧的纸遇到空气,便会重新点燃。
刘益守心中暗道:当年我可是点鞭炮的小能手,将鞭炮丢入易拉罐里面点燃爆炸,那效果实在不要太好看。
他慢慢走过去点燃竹筒上的麻绳,却发现绳子燃烧的速度超乎想象!
刘益守连忙将剩下那几个也点燃。
“砰!”“砰!”“砰!”“砰!”“砰!”
不同颜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可惜现在不是晚上,如果是晚上,这般的绚丽多彩,一定会给寿阳城内所有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种即时燃放的烟花效果很好,竹筒不会爆炸,声音不太响,而且烟花窜得高。
王伟和陈元康二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种东西如果只是节日和过年时候放一下,实在是暴殄天物。只有用在行军打仗上,才是真正的犀利武器。
什么时候要撤兵,什么时候要开打,直接放一支烟花就行,比你去传令不知道快哪里去了。不同的颜色也比狼烟更有辨识度,放完还能赶紧的跑路。
“恭喜主公得此利器!”
众人都围过来向刘益守祝贺道。
“行了,在作坊里加紧生产,普及全军。火药的配方严格保密。参与研制的人,无论职位高低,都有赏赐。”
刘益守一脸严肃对那位工匠说道。
“谢都督厚爱。”
将现场清理完之后,刘益守带着陈元康和王伟二人在田埂边散步,秋收已经快要结束,他们所在的田里已经光秃秃一片。
“今年水灾旱灾交替,寿阳还算好,只是其他地方就难说了,估计到冬天会有不少灾民。”
王伟感慨说道。
“不少是多少?”
刘益守皱着眉头问道。
“寿阳所在是大州,迁徙了各地移民以后,才有户口二十万不到,其他州郡每个州大概十万户多点,也有比十万户还少的。这还是我们劫掠和招揽了不少户口,把世家隐藏黑户都算上。
此前一个县不过一两万户而已,有的还不到一万户。两淮到底不比建康,那边不算匿藏户口,官府在册的就有二十八万户。
主公若是不得建康之人力,恐怕难以自立于天下。”
王伟叹息说道。
萧衍这种就是属于一把好牌打稀烂的,建康那么多人口无法转换为人力资源。这些人若是专注农战,五户养一兵这种程度的宽政,也能得六万吃喝不愁,不事生产的精兵。
何愁天下不平?
“今年冬天,开仓放粮,吸纳各地流民安置,以寿阳为中心,在周边郡县安置,分少量田亩以糊口,顺便实行从军授田的策略。”
有些地方豪强那边暂时不好动,但是可以用流民和灾民来稀释豪强的影响力。
“长猷啊,前朝刘裕颁布的《占山格》,你那边改进的条目都写完了么?”
刘益守微笑问陈元康道。
“回主公,都写完了。”陈元康拱手说道。这点工作量对他而言都是小意思。
“好,先放风出去实行一下,看看谁会跳出来,把名单先理出来,一个一个记录在册。我们今年冬天要出兵悬瓠,正好让那些人以为我们干打雷不下雨。等得胜归来,我们再按名册上的人,按图索骥,一个一个揪出来收拾。
这就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刘益守嘿嘿冷笑道。
啧啧啧,这手段真踏马的下贱。
王伟和陈元康二人唏嘘感慨,心里为某些人默哀了几秒钟。你不跳出来,不反复的作死,怎么有由头收拾你呢。
刘益守的这波郑伯克段,实在是用得不怎么稀奇,老银币套路了。
第372章 人算不如天算
毛喜对时局把握很有心得,他代刘益守写的信,送到盘踞在司州的曹氏那边,曹皎二话没说,全盘接受了对方的建议,主动上表朝廷,希望中枢能将曹义宗换回。
毕竟,这位大爷已经六十多岁了,曹景宗过世到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年,曹氏希望能让曹义宗安全回归梁国,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落叶归根。谁都知道,这位大爷也没几年好活了。
曹义宗出兵悬瓠,名义上是为了梁国的江山,现在曹氏又打亲情牌,萧衍实在是不好拒绝。如果此番不理睬,将来边镇有事,谁又会挺身而出呢?不理不睬会寒了很多人的心。
再者曹景宗乃是从龙之臣,他们家的事情,萧衍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于是新的议题便如毛喜预料的那样摊开在萧衍和建康中枢的面前:到底派谁去比较好?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统辖之地与淮州只隔了一个州的刘益守离得最近,而且实力异常强大,足以震慑辛纂!
很快,建康中枢的政令下达:刘益守派兵前往淮州,屯兵光城郡(河南横川县附近),准备攻打悬瓠。
当然,出兵只是姿态,只是对外宣称的,萧衍也要脸,当然不能说派人去是接曹义宗回来。
而刘益守另收到密旨:换回曹义宗即可退兵,不必恋战。
接到建康朝廷传来的公文后,刘益守宣布休沐三天,除了必要的政务外,其余的事情全部放下,别说是出兵了,就连军粮的调配也没有,如同过节。
这天趁着休沐,刘益守在寿阳以北八公山脚下的淝水岸边垂钓,陈元康与王伟都在寿阳城公干没有跟来,而毛喜、斛律羡等年轻一辈的则是一同跟随前往。
毛喜看了看自己竹篓里全是钓到的鱼,又隐约看到刘益守身边的竹篓里空空如也,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放水”,以免自家老板脸上太难看了。
“当年谢安叔侄,凭借着淝水地利,还有悍勇的北府兵,击溃了踌躇满志的苻坚,为晋国续命数十年。”
刘益守看着并不宽阔的淝水,心生感慨。
“都督如今兵精粮足,不比当年北府兵差。”
毛喜恭维道。
“罢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如今天子不姓司马,我亦不是谢安。”一如既往的钓不到鱼,刘益守已经麻了。
“都督,朝廷命我等出兵悬瓠,为何您按兵不动呢?我们不是一直在谋划这个么?”
毛喜有些好奇的问道。
“天子给了我淮州刺史的官职么?”
刘益守笑着反问道,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淮州是北面从河南入侵南面的必经之路,淮州防务非同小可。
“那个,属下看公文里没有说。”毛喜讪讪说道。
“这不就对了嘛,朝廷连个刺史的官职都不肯给我,既然曹义宗家里人不着急,我就更加不着急了。先把他们晾着吧。”
刘益守摆摆手说道,听得毛喜一愣一愣的。
这踏马的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虽然是驸马,可是这位刘都督丝毫没把萧衍当回事,只要是无利可图的,那就当没有听说过。
“来了来了来了!”
刘益守的钓竿猛的一沉,似乎有鱼咬钩,而且还是条大鱼。
“啪!”
鱼太大,脱钩了。刘益守拉起空空如也的竹竿,上面的鱼钩都不见了。好不容易没让鱼跑路,结果因为鱼太大,钓鱼的线都被折腾断了。
“都督可真是钓了条大鱼啊。”身后的斛律羡赞叹道。
可惜马屁拍到马腿上,刘益守无奈叹息道:“罢了,你去林子里射个兔子什么的吧。”
斛律羡离开后,刘益守侧过头问毛喜道:“你以为这次要如何应对为好?”
萧衍的意思是换回曹义宗就行了。但刘益守想要的显然不是把那个糟老头子曹义宗换回来。
“前朝时,悬瓠本来在魏国的控制当中,但自六镇丧乱以来,梁国的边境向北推移,如今悬瓠所在州郡,如同铁钉,镶嵌在梁国边境线上。
天予不取,必遭其咎。都督此番出兵,必要夺悬瓠而归。有此地在,向北可威胁颍川,向南亦可退守淮州。
再有,若是攻悬瓠,魏国必遣将来救,都督亦是要做好准备与之争斗。”
毛喜对北方的情况不熟,但是刘益守知道,一旦悬瓠失守,颍川亦是难保,绝对会挑动高欢那脆弱的神经。所以对方亦是会从邺城派遣主力部队前来救援。
这样的话,等于是将事情闹大。萧衍大概也是有鉴于此,所以希望控制战争规模,能换回曹义宗就行。所有的政治军事行动,威压也好,利诱也罢,都是围绕着“换人”而去的。
这就是萧衍与刘益守在此事上的根本分歧。刘益守现在的身份是梁国边镇大员,他当然不怕事情闹大,反正天塌了有萧衍顶着!
“之前遇到的都是些土鸡瓦犬,正好这次练练兵。”
刘益守看着眼前的淝水,稍微有些理解当年谢安是何样心情了。人生就是这样,常常会遇到很多不喜欢,很难办,却又不得不去办,甚至还要努力去办好的事情。
背靠梁国固然是不必像高欢他们那样去拼死拼活的厮杀,但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时间久了,你也被那些庸碌之辈所同化了。
萧衍此番想的竟然只是把曹义宗换回来就行,这是何等的不思进取啊!
正在这时,身后一个轻柔的脚步慢慢靠近,然后一双柔软的小手蒙住了刘益守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那人故意憋着声音问道。
“Mary?Sunny?还是Ivory?”
刘益守脸上挂着微笑问道。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全都是些没听过的。”
那人坐到刘益守身边,居然是羊姜。今年她生下一子,现在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不过性格依然和以往一样很跳脱。
“伱怎么来了啊。”
刘益守好奇问道,羊姜现在应该在寿阳城。
“诶?你不知道吗,今天是你的生辰啊。贾娘子让我叫你回去吃饭。”
羊姜用手轻轻敲了敲刘益守的头说道。
“是这样么?你怎么知道的啊。”
刘益守满脸古怪,他连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太记得了。
“王伟说的啊。”
羊姜面不改色的说道。刘益守想起来了,自己这样无父无母的查不到也就罢了,要是连生辰也没有,那就太假了,于是就跟王伟他们随便编了一个,对外宣称就是如此。
这个生日是编得如此草率,以至于刘益守自己都不记得了,就好比去银行开卡的时候随手写下一段数字当密码,当时可能记得,但一定没两天就会忘记。
“罢了,就当是今天吧,你来钓鱼,我在旁边看着。”刘益守将鱼线上重新挂一个鱼钩,把竹竿递给羊姜。
毛喜目不斜视,不去看刘益守和羊姜二人咬耳朵说话。他明白,这位是羊侃的女儿,想来以后如果兵临建康,围困台城,羊侃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给刘益守开门。
又或者他会被怀疑而遭遇查办。反正,对于刘益守来说,羊侃这个能打的直阁将军,已经废了,甚至还会当带路党。
以小见大,刘益守这个人还真是心机深沉啊!
毛喜有点理解为什么刘益守麾下众人对他都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要干什么干什么的姿态了。没一个人是傻子,很多事情,都是看破不说破。
刘益守将来只要给羊侃写封信,说以后会立羊侃的外孙为太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简直不需要多想。
“你们家先祖羊祜,当年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
闲着没事,刘益守干脆说起了泰山羊氏的典故起来。
“什么话啊?”羊姜一脸迷惑。
“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这话就是你家先祖羊祜说过的。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件事里面有一件随心,那就已经很好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的就是这个。”
“要是你都不满意,那天下就没有满意的人了。”
羊姜没好气的说道,正在这时,鱼儿上钩。她用力一提,一条小臂长度的大鱼就被拉了起来。
果然,只有刘益守钓不到鱼么……毛喜看着眼前的一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