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准备一支奇兵,关键时刻顶上去,或大有可为。当然,事情也未必会如末将所料那样,高王大获全胜归来也未可知,一切还是由世子定夺为好。
世子的孝心,总要让高王看到,那才算是尽孝。若是世子尽孝,反倒是被高王误会,那就没什么必要去瞎折腾了。”
段韶含而不露的暗示道。
高洋聪慧,已经听明白了段韶的言外之意,微微点头,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事情,想开口又未开口。
似乎猜透了高洋的想法一般,段韶苦笑着拱手行礼道:“末将已经被高王解除了兵权,若是末将再次带兵出征,无论结果如何,试问高王会如何做想?”
“唉,是本世子想差了。”
高洋微微点头,叹息了一声,知道段韶是指望不上了。段韶没有领兵之权,却又带兵出征,无论最后是否立功,是否对高欢有救命之恩,那都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段韶人精一般的人物,显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自掘坟墓的事!
“今日这件事……”
高洋犹豫片刻,话卡喉咙里面没说出口。
“请世子放心,今日末将没有见过世子,什么话都没说过。”
段韶拱手行了一礼。
高洋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明白,这次谁也指望不上了,一切都要靠自己。
……
“高欢五万大军,在长社城附近扎营不走了,但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固守长社,而是想一路打下来,打到淮河边上再稳固防线,以淮河为界。”
于谨找了根树枝,指着墙上的大地图说道。他从长社返回悬瓠,对前线的情况最是清楚不过了。
“河水快冻住了对么?”
刘益守抱着双臂问道。
“是的主公,高欢在等待河水解冻。冬天进军那是在找死,靠牛马拉车,是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起来五万人所需粮秣的。”
于谨微微点头道。在座的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目前的形势如何。
河流封冻,就不要折腾了,对大家都好。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防守的一方极为有利;反过来说,对于进攻的一方来说,要打进来,或许有奇袭这种说法,然而也就一锤子买卖,有进无退了。
要么赢,要么死,输了连全尸都没有。
“如果你是高欢,你会怎么用兵?”
刘益守反问道。
“主公,高欢怎么用兵,谁也说不好,但河南的态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兵力充足的情况下,打法人人看得到,选择不多。”
于谨无所谓的说道,他才懒得猜高欢怎么想呢。
河南四战之地,自古便是战乱不断,具体的打法不知道,可战略态势早就被人研究透彻了。
只不过,知道怎么玩是一回事;能不能玩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话怎讲?”
刘益守虚心求教道,独孤信与赵贵也是看着于谨,想听一听这位在前方驻守了好几年的老资格怎么说。
“从北方南下攻河南,无非是几条路线而已。
第一条,走陈庆之当年的路,从汴河与睢水一线南下,不过那样最后打淮南去了。与我们关系不大,这个就不用说了。
第二条,从荥阳出发,或者干脆就从黄河边的汴口出发走汴河南下,再走蔡水到项县,这条路的好处是可以绕到南颍川郡与汝阳郡的侧后,坏处便是一路人烟稀少,除了水路外,行军与补给都很困难。
第三条,荥阳南下到京县再到密县,通过洧水南下到汝南郡。这条路是线路最短,人口最稠密的一条路。
第四条,要先占据阳翟,并以阳翟为后勤根基南下。这附近都是山地且与荥阳之间道路阻塞,并不适合作为出兵地点。
第五条,也是最后一条路,便是南颍川郡北面的襄城郡(平顶山周边)直接南下了,魏国在这里有一支边军屯扎,但四面无援,背靠大山,不提也罢。
当初我们也没有闲心去处理掉他们。
总的来说,如果高欢要选,第一条偏离正路,第四第五条都是山地,只能以第三条路为正,以第二条路为奇,正奇结合方为上策。事实上,高欢如今走的便是第三条路。
但是,河南这个棋盘,你不进来的时候觉得似乎只有几条路,你进来以后,到处都是破绽,前后左右哪里都不安全。
后续要如何打这场战争,还要看高欢是如何应对,我们再根据他的动静来作出相应的调整。这个具体如何操作,末将就不太了解了。”
于谨一番话算是把战场态势说明白了。
高欢若是从荥阳出发,甚至是从长社出发,他的选择不多。但是打进来以后,则四面漏风,对交战双方都是如此,很考验两边将帅的指挥水平。
“主公,我们手里的边军,主要都是郡兵,麾下精兵不多,不善野战,守城还可以。如果要击败高欢,还是需要中枢能派遣一支精锐过来。
之前于将军的大胜,有些运气成分,不可复制。我们不能把高欢也当成高岳,现在魏军肯定不会跟之前一样不长脑子抢劫了。”
独孤信沉声说道。
“你们的困难,我知道,你看我这不就第一时间过来了嘛,大军主力还在后面,也得冰雪消融以后才能到位,河水封冻对高欢是阻碍,对我们同样是阻碍。
但是有一点不同,我们有精锐水军,高欢没有,我们可以封锁河道,高欢却不可以。如此看来,战争的主动权,还是在我们手中。”
刘益守安慰独孤信说道。
不得不说,刘益守对战场态势也是看得明白的,当于谨介绍了以后,就更清楚了。此战与其说是陆战定输赢,还不如说是水战决胜负!
失去水路补给的队伍,绝对要死得翻肚皮!
高欢带这么多兵马南下,只要护不住水路粮道,饿也把他麾下人马饿死了。
“不过啊……”
刘益守顿了顿,继续说道:“高欢也非泛泛之辈,要是打得太狠了,搞不好把他给吓跑了。咱们不争一城一地的得失,把高欢大军勾引到悬瓠这边来,到时候把他困在这个地方。”
刘益守用树枝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说道。
“悬瓠北面这一块啊,有好几个城都离得很近,足够屯兵了。咱们把高欢引到这里围住,然后围点打援,看看魏国有多少精兵会来救援他们的高丞相。”
刘益守嘿嘿笑道。
第603章 好大一个饼
为了防止被梁军偷家,高欢还特意命令麾下将领们组织民夫和辅兵修筑城防。不过底下的人也都是做做样子,没有谁真心把这事放心上。每天都是出工不出力,混一天算一天。
梁军严冬突袭长社,这不是无稽之谈嘛。只要是了解荥阳到长社之间道路距离是多少,再看看奇雒城到长社有多远,就不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了。
当然,高欢为何会如此,明知道没什么用,却依旧是将这件荒谬的事情,一板一眼的交代下去呢?
其实他麾下那些跟随多年的将领们,也都是知道的。
正如刘益守前世的职场一般,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公司大领导也会想尽办法的找事情做,尽量不给员工摸鱼的机会,不会让底下人闲下来。
试想如果大家都无所事事了,那不是证明:要么公司不行了要倒闭了,要么公司富余人员太多,裁员在即?
无论哪一个,对大家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然后下面的人都因此在胡思乱想,能把事情办好么?
高欢要是不给麾下将领们找点事情,那岂不是说明这次出征根本就是出去玩一样,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军队中一旦产生了惰怠之心,再想把心收回来就难了。高欢从军数十年,对军中上上下下的那些破事都很懂。
在修城防的同时,高欢还组织了大军演武,校场武艺比试,小队厮杀等科目,为保证大军士气旺盛,想了很多办法。
但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同样的一件事,是积极的去做,还是在应付差事,明眼人是很容易看出来的。高欢这个明眼人就看出来了:现在麾下这支军队暂时没有达成“劫掠河南”的目的,所以干什么事情都是懒懒散散的。
你想他们振作精神,个个龙精虎猛,可以呀!你给钱就行,保证抖擞精神给你看!
然而,这次高欢带大军南下,可不是要给那些丘八们发军饷的,而是要带他们去夺回河南之地,顺便再抢一把。
前者是主要目的,抢劫才是附带的。而不是所宣传的那样,后者为主。
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东魏军中心士气也跟着一点点的往下降。眼见事不可为,高欢便将麾下众将都召集了起来,宣布了一件大事。
……
“父亲要出征?不太可能吧?”
建康东府城羊侃的府邸书房里,羊姜一脸疑惑看着红光满面的羊侃,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是要出征啊!你父我宝刀未老,此番得吴王号令,要带建康禁军健儿出征,一锤定音,痛击高欢。怎么样,你父还可以吧,现在还能上阵杀敌呢,哈哈哈哈哈哈!”
羊侃哈哈大笑,一点都不顾忌羊姜鄙视的眼神。
“父亲,您现在的本事,就只剩下在女人肚皮上了,还是不要去了吧,让族叔(羊鸦仁)去也是一样的。”
羊姜不屑说道。
“这叫什么话!”
羊侃猛拍桌案叫嚣道:“且不说你族叔此番也要从青徐带兵奔赴河南,就说你父我,还是骁勇善战的,宝刀未老明白不?看我证明给你看!”
羊侃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他右手按住桌案边缘,只听到“咔”的一声,硬是将桌案的一个角掰下来了!
看得羊姜一愣一愣的。
这得是什么蛮力啊!
感觉震慑到了女儿,羊侃将那桌角丢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道:“如何,这本事上阵杀敌没问题吧,你家那位可以做到么?”
“他是做不到,但是他手下人多啊,打仗又不是比谁力气大……”
羊姜不服气的碎碎念说道。
她看到羊侃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那父亲叫女儿来做什么呢?”
羊侃就等这句话了,于是他搓了搓手询问道:“你要不跟吴王写信说说,斛律羡那胡人小孩也不顶什么事,给他配一支精锐水军有些浪费了,不如把那支水军配到为父这边。
有水军支援,再加上建康禁军的骁勇和你父的用兵如神,破高欢大军易如反掌,如何?”
羊侃眼巴巴的看着女儿询问道。
他对北方地理山川可是很熟悉的,在河南之地要是没有能战的水军支援,啥本事都施展不出来!不过那边的河流都不深,也不够宽,大楼船不顶什么用,反而很容易搁浅。
倒是刘益守麾下上次水战中大放异彩的脚踩式明轮船,无论是运兵还是水战,都非常合适河南的水文条件。
这种船速度快,吃水浅,行驶稳,非常适合在河南之地的水域作战,反倒是不适合在宽阔的长江上对敌,容易被准备充分的楼船所克制。
羊侃可不是什么庸才,一直都在关心刘益守那边军事技术的革新,这次好不容易被征调奉命出击河南,他可不打算在那边敲敲边鼓就回转的。
梁国什么形势,乃至天下什么形势,羊侃一直都是洞若观火,心中明白得很。
此战若是大破高欢,说是定鼎天下格局也不为过。
要是大败亏输,那可就把这些年奋斗来的老本都要赔进去了。如果不是这样,羊侃也不会低三下四的求女儿走后门。
“呃,这个,你知道的嘛,我只是个妾,实在是不太方便啊……”
羊姜有些为难的说道。
“呵呵,谁不知道吴王很宠你啊,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听的。”羊侃笑眯眯的说道。
“但是,你上次,上上次,还有这些年借的钱……好像一点点都没有还呢。”
羊姜学着刘益守平日里的动作,举起小手,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
“那些钱,不是你孝敬为父的么?怎么还要还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谈钱太伤感情了。”
羊侃一脸古怪的问道,理直气壮。
“呵呵……等父亲把钱还清了再聊也不迟啊。女儿还要回去带孩子,就不陪父亲了哈。”
羊姜提起裙摆,扭头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等羊侃追赶,就跑出了羊府,只剩下羊侃在原地长吁短叹的。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刘益守也不知道有什么迷人的地方,只要是女人见了他就走不动路了,唉!”
羊侃本来也就只是想试试而已,并没做什么指望。他很快收拾好心情,整个人看起来也冷峻了起来。
“这次,玩得真的很大啊。”
羊侃轻叹一声,有点明白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了。
杨忠带精兵入了台城,接替自己的职务,把原本的台城禁军轮换了出来,想来一是迷惑高欢,二是保存最精锐的兵马,让其修养恢复,以备不时之需。
相反,像是他跟羊鸦仁这样的梁国方镇,甚至包括三吴那边的兵马,都会分头行动,以为策应。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具体军令如何,从何处出征,执行什么任务,也不知道。
禁军此前补充过一批勇壮之士,又因为萧衍被刺时裁汰掉了混日子的官宦子弟,所以战斗力还是很有保证的。
只是后来没有经过实战检验,刘益守心里没底而已。这次让羊侃带台城禁军出去练练,也有检验部曲实战水平的目的在里头。
羊侃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想向刘益守争取水军支援,可以更好的执行作战任务。
其实刘益守的设想,比羊侃预估的更大,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其他人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