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要不……你带兵突围,我来守城吧。”
莫多娄敬显有些为难的说道。城下黑压压一片的敌军步卒,让他怎么突围啊!这不是去送死么!
“守城历来经验第一,你初出茅庐,为父恐你把握不住。不要废话了,速速出城,迟恐生变!”
莫多娄贷文一边说一边解下佩刀递给莫多娄敬显,话都说这份上了,不去好像也不行了。无奈之下,莫多娄敬显带了五十骑从东门而出,一番血战之后,还真让他冲了出去。
原来,韦孝宽采用围三缺一的战术,把北中城南面留了出来,企图抓捕莫多娄贷文派出的信使。没想到这番媚眼直接抛给了瞎子看。
莫多娄贷文战阵勇悍无比,却并不精通兵法,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完全是哪个城门往东边去方便,就往哪个城门派信使,误打误撞之下,反而突围成功了。
韦孝宽没有得手,李弼亦是没有得手。
高欢进军之时,先锋便是莫多娄贷文与韩轨,按道理,两人应该合兵一处,先攻北中城,再下河阳关。
然而韩轨是高欢的小舅子,二人很早便相识,那时候高欢都还不认识娄昭君。韩轨一直认为他才是高欢的亲信,莫多娄贷文乃是新投靠没两年的莽汉,心中就不太看得起莫多娄贷文。
一听莫多娄贷文要攻北中城,韩轨就执意要分兵,自己攻河阳关。
莫多娄贷文立功心切,也懒得跟韩轨争执,要分兵那就分兵呗,反正都是梁国招募的傀儡军,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于是二人分兵,分别攻北中城与河阳关,也没有出乎事先预料,全部一击而中。
正因为韩轨的不听号令,给前去攻河阳关的李弼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河阳关由河中央的沙洲堡垒与两岸连接的浮桥组成,李弼和蔡佑这边虽然兵力充沛,却完全没法施展!
两军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抵达河阳关,短兵相接之下,李弼一下子就吃了大亏,攻了一个时辰都攻不到河中央的堡垒!
还有不少人在拼杀中掉到黄河里面,连尸骨都没能留下。人虽然没有死多少,城关却根本碰都碰不到。
明明关中这边的兵马占优势,但就是因为河桥狭窄,攻不过去!守河阳关的韩轨,让几百精兵守在城关外列阵,督战队在后面督战,前面死了后面的上,硬是不让李弼的兵马攻过河桥!
李弼马上功夫了得,然而河桥不过三人并行的宽度,他就是十个武状元的本事叠加起来,也施展不出来!
再加上韦孝宽又没有攻破北中城,无法南北夹击河阳关,导致两边都没有打开局面!
他们这帮人在关中开荒的时候纵横捭阖,逮着谁打谁,一个人都能当五个人用!可到了洛阳这边,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一身气力都耍不出来,憋屈到了极点。
……
“高王,有敌军攻北中城,是关中的兵马!从轵关而来的!”
莫多娄敬显急急忙忙赶到河内的野王城,高欢正在城里巡视,麾下众将也在整顿兵马,准备出征。不过出征的地方,倒也未必一定是北中城的方向。
“关中的兵马?”
高欢微微错愣,完全没料到居然是这个答案。其实他倒是有想过梁国在洛阳有伏兵,所以河内这边其实也是一直在准备。派出去的莫多娄贷文等人,实际上也跟贺拔岳派出李弼等人一样,属于探路和抢地盘的。
“谁的兵马?”
“看旗帜,是韦孝宽的。”
莫多娄敬显老老实实的答道。
“这样啊。”
高欢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浑身是血的被人扶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封被鲜血染红了一部分的书信,气若游丝的说道:“高王,河阳关被袭,关中的兵马,谁指挥的不知道。”
说完便晕了过去。
高欢拆开信,乃是韩轨的绝笔,说是与河阳关共存亡。看到这里,高欢便想起当年他与韩轨交好,一边兄弟相称,一边跟韩轨妹妹韩娘子绞尽脑汁的瞅机会乱搞,那真是一段激情而无忧的岁月。
那时候日子乐呵呵的,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结果高欢找韩家提亲的时候,被丈母娘嫌弃,不久韩娘子就另嫁他人了。
“点兵,准备出征!”
高欢紧紧握拳说道。
于情于理,韩轨都不能不救。至于莫多娄贷文,反正走河阳关必过北中城,到时候顺便搭救就完事了。
“莫多娄敬显!”
高欢忽然大吼一声。
“末将在!”
“为行军向导,带路!”
“喏!”
莫多娄敬显激动的拱手行礼,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把救兵搬来了。
很快,高欢便召集众将点兵,留一千兵马镇守野王城,其余两万人,一齐出发,准备解决洛阳方向的所有敌军。
高欢这边的援兵还没到,贺拔岳带着援兵却到了。
贺拔岳面色黑如锅底的来到河阳关以南的口岸,看着河桥上厮杀的士卒,脖子上的青筋一阵阵的抖动。
“攻了一夜,还没攻过浮桥?”
贺拔岳不满的问道。
身材高大的李弼,如今身躯似乎都矮了几分,有些心虚不敢直面贺拔岳。他其实也可以亲临一线,然而,李弼虽然不怕死,却不想死得太窝囊。
要是战阵之上力竭而亡,那可以理解。然而河桥上施展不开不说,还很容易被挤下黄河!李弼可不想没建立什么功劳,反而被挤下黄河成为一个大笑话!
“昨夜不可见物,河桥狭窄不方便过河……”
李弼还想再说,却见贺拔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话。
“来人,架设浮桥。”
贺拔岳冷冷下令道。
“主公,如今黄河涨水,此时架设浮桥岂不……”
李弼感觉贺拔岳简直疯了,这种状况玩浮桥,多少要折损些人马的。而且只能步卒过河了。
“对,准备船只,同时渡河。”
贺拔岳又补充了一句,李弼不说话了,多说多错。
“主公,在下愿为先锋!”
蔡佑着急了一晚上,如今向贺拔岳表功。
“嗯,你带一队兵马坐船渡河,顺便架设浮桥。”
贺拔岳沉声说道,双眼死死的盯着河阳关,紧紧捏着指尖,都捏得发白了。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有个小贼踩点了一家人,什么都准备好了,都已经潜入进屋子里了,就是打不开保险箱!
这种感觉很不好!
蔡佑领命而去,河阳关南岸本身就是渡口,船只不少。蔡佑找来两百士卒,轻装上阵,分兵坐十艘船渡河到北岸。
韦孝宽的兵马在围攻北中城,尚且没注意到渡河的情况,没有支援蔡佑。韩轨死守北边浮桥,暂时顾不上岸边的情况。蔡佑就这样带着两百人旁若无人的来到北岸,将浮桥的绳子拉好,打上木桩。
贺拔岳麾下的精兵也开始砍树搭建木筏,用木筏拼浮桥,再用绳子固定。
高欢的援兵随时会来,北中城与河阳关也随时会失守,贺拔岳的精兵随时都能全军渡河。如今这场战斗的胜负关键,就在于高欢带着大军赶路的速度。
高欢来得及时,北中城与河阳关的围困自然可以解除。高欢要是来得不及时,那就是……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了。
野王城到北中城的距离很近,几个时辰后,当高欢带着大军来到北中城外的时候,韦孝宽已经带兵溜号了,留下了一地尸体。
……
“杀!”“杀!”“杀!”
韦孝宽亲临一线,从河阳关北面的浮桥杀向城关。
这一刀又稳又狠。
河阳关守军本来就不多,都跑到南面去抵抗李弼的兵马了,在北面本来就没多少人。察觉到高欢的援兵已经来了,韦孝宽便有两个选择。
割肉清仓的选项就是退回轵关。轵关亦是天险,最窄的地方仅有两仗宽,几百人就能把口子堵几天。高欢现在是绝对没有精力去跟他在轵关一线纠缠的。
然而一来贺拔岳军令没来,撤退轵关等于是临阵脱逃。
所以还有个胆大包天的赌局可以孤注一掷!
那便是南下强攻河阳关!
韦孝宽知道,李弼强攻了一夜的河阳关不破,因为守军抵抗强烈。但是如果城关被两面夹击,守军会很快就绝望的。
果不其然,他带兵强攻后,便发现城关北面的浮桥都无人看守,自己这边的敢死队轻轻松松就攻到了城关下!
“高欢的兵马就在我们身后,若是不能攻下河阳关,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韦孝宽对着正在攻城的士卒们大喊了一声。
人在绝境下,爆发出来的潜力是无穷的。韩轨的兵马虽然也是悍不畏死,但毕竟已经辛苦了一夜,也折腾了一夜。
北面城墙突然被人强攻,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放弃南面浮桥,撤回关城内。
能堵住敌军的唯有浮桥而已,一旦两面城墙都被包夹,所需要的防守兵力那便是成倍增加!这时候,在贺拔岳的催促下,李弼也终于亲率大军攻城,并第一个攻上城楼!
终于,登上城墙的李弼,一刀砍死疲惫不堪,正在督战的韩轨,将其头颅斩下。
“你们主将已死,还不快快投降!”
李弼举起韩轨的头颅,对着城墙上还在抵抗的士卒大喊道。
“杀!”“杀!”“杀!”
登上城墙的关中兵马都是开始齐声高喊,一时间气势如虹!
很快便有河阳关守军放下兵器,投降的气息像是会传染的瘟疫一般。一炷香功夫后,河阳关南面城门被打开。
北中城的城楼上,高欢看到“韩”字大旗被降下来,升上了关中那边魏军的旗帜,一时间忍不住唏嘘感慨。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是知道关中的兵马要来,他就不会让莫多娄贷文等人带着前锋军行军探路了。
“此番受挫,本王的过错啊。”
高欢对着麾下众将感慨说道。
“高王,如今贺拔岳的兵马立足未稳,急攻河阳关,或有大作为啊。末将愿意为先锋攻关!”
莫多娄贷文拱手说道。
现在的军情已经明白了,贺拔岳带兵突袭洛阳,并且已经攻克洛阳。
虎牢关、荥阳、白马渡还在梁军手里。
北中城没有失守,被莫多娄贷文抢占了,算是攻洛阳的桥头堡。
“你辛苦了一夜,就是自己不累,麾下军士也是人困马乏。我让张保洛攻河阳关吧。”
高欢拍了拍莫多娄贷文的肩膀说道。
对于这位投靠自己并没有几年的大将,高欢还是很满意的。为了能在团队里面站稳脚跟,莫多娄贷文每战必先,说是出生入死也不夸张。
不能用得太狠了,要不然麾下其他将领会有想法的。
“等等!”
高欢叫住了传令兵。
“晚上再去吧。”
高欢又下令道。
过了一会,张保洛跑来向高欢献策,毕竟,晚上该他出击攻河阳关。
“高王,属下觉得,现在出兵正当其时。到了晚上,只怕关中那边的兵马就有了防备。不如趁热打铁。”
听到这话,高欢想了想说道:“话是不错,但我们攻下河阳关,那边又会反复争夺。不如夜里攻城,一战而下,白天再从河阳关杀出,一举杀到洛阳为止。”
还可以这样么?
张保洛顿了一下,随即拱手说道:“末将领命。”
不领命还能怎么样呢,大战在即,还是不要折腾比较好吧。
……
攻下了河阳关,贺拔岳却没有感觉很高兴,因为高欢回防的速度,比自己预计的要快多了!按现在的打法,高欢反攻洛阳是迟早的事情。
贺拔岳连忙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众人都来到河阳关的“帅府”大堂,贺拔岳这才沉声问道:“高欢欲带兵反击,只在旦夕之间,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回主公,末将有一策,可破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