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沾染了一丝半透明的黏液。

　　黏液里，还有一颗比沙砾更小，不仔细辨识，根本看不出来的红色晶粉。

　　这正是红辉玉粉末。

　　“就是这里。”

　　孟超喃喃道，“那小子就是往这里跑的。”

　　“不是我说，你也太阴险了吧？”

　　吕丝雅横了他一眼，撇嘴道，“按照你的说法，那个‘阿吉’仅仅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还在麻风村的废墟底下救了你，又一路指引你完成任务，你的疑心病却这么重，一直提防人家，还趁人家不注意，把红辉玉粉末擦在这个孩子身上？”

　　“阿吉可不是普通‘孩子’。”

　　孟超表情认真道，“搞不好，他是比‘红眉’苏伦甚至异兽‘漩涡’更可怕的存在。”

　　“什么？”

　　吕丝雅吃惊不小，“为什么这样说？”

　　孟超自然不能将自己在阿吉胸口上看到交叉十字眼刺青的事情说出来。

　　迄今为止，他只在前世记忆碎片中，觉醒魔女血脉，化身黑夜魔女的妹妹手背上，以及老妈二十多年前留下却不记得的笔记里，还有妖神“深渊魔眼”的濒死记忆里，见过这个图案。

　　除了老妈之外，“黑夜魔女”白嘉草和妖神“深渊魔眼”，都是无比可怕的存在。

　　为什么，同样的图案，会出现在阿吉这个貌似不相干的麻风少年胸口呢？

　　这是孟超必须搞清楚的事情。

　　孟超不想把前世记忆和妹妹白嘉草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第一，以一名不满十岁的少年的标准来衡量，阿吉说的很多话，未免都太成熟，而且意有所指了。

　　“就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在残酷的社会上摸爬滚打，历经人间冷暖，他也显得太人小鬼大了一点。

　　“第二，他刚刚好在麻风村爆炸现场的废墟附近救了我，又刚刚好曾经接受过木莲小姐的治疗，从而搭上了苏木莲和野狼这条线，帮我暂时摆平了麻风村的危机，接着，他又刚刚好经常到外面来作案，从而熟知整座巢城的环境，是一副小小的‘活地图’，最后，最离谱的是，他又刚刚好知道一条，能直通合金角斗场深处的秘密通道――你不觉得，这么多‘刚刚好’，实在太诡异了么？”

　　吕丝雅微微一怔，缓缓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个小家伙像是一路牵着你的鼻子，帮你完成任务一样。”

　　“还有，就是他惊人的运气和身体素质了。”

　　孟超继续道，“我们在麻风村外围的垃圾河边，遭遇了对岸守军的攻击，面对枪林弹雨，这小子却毫发无损；潜入麻风村后，又好几次遭到守军的围追堵截，后面这次，这小子还和我们失散了，却一个人躲过了追兵的搜索，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身边。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普通小偷能办到的事情。

　　“好，就算他天赋异禀，身手敏捷，那么从合金角斗场底下的竖井摔下去，又该怎么解释？

　　“不错，我承认那座竖井又高又直，没有太多借力的地方，普通孩子很难爬上去。

　　“但以他在摆脱追兵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的身手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如果真有问题，一开始我也提议，可以背着他爬上去――他知道我的实力，就算受伤，无法施展磁悬浮力量，背负一个孩子爬上去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他却拒绝了我的好意，非要自己爬，爬到一半却摔下去，还好巧不巧，把脚扭伤，无法行动，只能脱离我的视线。

　　“如果到这里，我还看不出他有什么古怪的话，那真是傻到家了！”

　　吕丝雅心思电转，表情也严肃起来：“如你所言，这孩子的确大有可疑之处，你怀疑他也是异兽‘漩涡’的爪牙，会对我们和巢城不利？”

　　“那倒不是，倘若我怀疑他会对我们和巢城不利的话，第一时间就动手拿下他了。”

　　孟超想了想，说，“事实上，他非但没有对我们不利，反而还一路帮我们破解异兽‘漩涡’的阴谋，如果没有阿吉的话，我不可能那么轻松联系上苏木莲和野狼，也不可能这么快摆脱巢城帮众的围追堵截，在合金角斗场里，将‘红眉’苏伦一举拿下。

　　“仔细想想，真是后怕，若非阿吉指引，现在野狼估计已经率领野狼帮众还有全体麻风村民冲出来，和巢城帮众打得不可开交，而巢城的火势也会比此刻更大十倍，陷入全面失控的乱局了。

　　“从他的表现来看，我觉得我们和阿吉在‘对抗异兽，守护巢城’这件事上的立场是一致的，他是在暗中帮助我们。”

　　“既然彼此立场一致，他为什么不据实相告？”

　　吕丝雅微微皱眉，道，“麻风村里的三只手，虽然不是什么高尚职业，但在巢城这种乌烟瘴气，鱼龙混杂的地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搞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啊！

　　“无论他有什么秘密或者苦衷，直接告诉你，不是能更方便解决问题吗？”

　　“呵呵，他可不是什么‘三只手’，我甚至怀疑，他和那个名叫‘冯三指’的贼头，根本没关系，也没接受过苏木莲的治疗。”

　　孟超道，“冯三指和他手下的小贼，全都在神变胶囊炼制工厂的大爆炸中死于非命，根本没人能证实他的身份。

　　“而苏木莲作为麻风村的活菩萨，每天都要治疗几十上百号人，麻风村里的孩子们，蓬头垢面的样子又都相差无几，苏木莲不可能记住，自己到底有没有治疗过他的。

　　“从头到尾，他的身份都是自说自话，当时兵荒马乱，大家也来不及怀疑，现在仔细想想，漏洞实在太多了！”

　　吕丝雅悚然一惊，道：“阿吉不是小偷，那他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只是隐隐有种感觉，他要利用我，去吸引‘红眉’苏伦以及异兽‘漩涡’的注意。”

　　孟超看着黑黢黢的通道，喃喃道，“他指引我来到合金角斗场深处，无论我是否能揭穿‘红眉’苏伦的真面目，至少都能吸引异兽方面的大量注意和兵力。

　　“只要‘红眉’苏伦和异兽‘漩涡’都认为，我是最有可能破坏他们阴谋的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我杀死，那么，阿吉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去实现自己的目的了。

　　“我虽然很好奇这个‘阿吉’的真面目和他的目的，但‘红眉’苏伦和异兽‘漩涡’的阴谋，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既然阿吉没有恶意，我不可能直接和他撕破脸皮，想了想，就用怪兽黏液沾了点儿红辉玉晶粉，不动声色地拍在他的肩膀后面。

　　“区区几毫克的红辉玉晶粉，又被包裹在怪兽黏液里面，并不会引发寻常超凡者的注意。

　　“但我们两个都是接受过灵能狂潮冲击，被红辉玉淬炼过四肢百骸和奇经八脉的人，自然有着更敏锐的感知。

　　“我原本想，等到尘埃落定，倘若这小子还不现身的话，或许能通过红辉玉晶粉释放的特殊波纹，找上门去，看看这小子究竟搞些什么鬼名堂。

　　“既然雅姐来了，由你进行追踪，自然比我更快捷和精确了！”

　　吕丝雅深深看了孟超一眼。

　　低头，认真思考起来。

　　见她半天没动也没吭声，孟超奇怪道：“雅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自己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你。”

　　吕丝雅道，“万一真的不小心得罪过你，怕是稀里糊涂，就要被你玩死的。”

　　“……”

　　孟超挠头，道，“如果是雅姐的话，小小得罪几下，也没关系的。”

　　吕丝雅轻哼一声，又道：“既然如此，是否要抽调更多人手下来，一起追踪阿吉？”

　　“暂时不用吧？”

　　孟超沉吟片刻，道，“现在上面的局势仍旧是一锅烂粥，巢城外围的明火才刚刚扑灭，还有几十处重要设施存在风险，麻风村那边的疏散和救灾，也不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人手，资源，空间，处处都捉襟见肘啊！

　　“而且，阿吉身上只是有疑点，不能确定他和异兽‘漩涡’有任何关系。

　　“万一我的推测错误，异兽‘漩涡’真正的阴谋，是在别的地方，我们贸然抽调大量兵力下来，就弄巧成拙了。

　　“再说，这条通道这么狭窄，武装到牙齿的动力铠甲根本钻不进去，普通帮派成员在这种高端局里就是累赘，他们的数量越多，越增加了打草惊蛇的可能性，倒不如我们两个先潜入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环境，倘若能确定阿吉的大致坐标，再呼叫增援也来得及。”

　　第六百零四章 通往坟墓的秘道

　　“也对。”

　　吕丝雅深思熟虑道，“麻风村和巢城帮派互相敌视了几十年，麻风村的火势又愈演愈烈，想要毫无芥蒂地联手，没那么容易的，倘若没有‘残剑’叶晓月这样的神境强者坐镇，搞不好双方还会闹起来。

　　“等我们先搞清楚，这位所谓的‘阿吉’小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再说！”

　　她和孟超一起，钻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岔路。

　　岔路尽头，是一座仿佛浸泡在墨汁里的立体迷宫。

　　早在地球时代就已经开拓的防空洞、避难所以及地下运输通道，和半个世纪以来，巢城居民夜以继日钻探出来的甬道纠缠在一起，足以让生活在地底的蛇虫鼠蚁都晕头转向。

　　四周的墙壁上，忽而闪过斑斑驳驳的，地球时代遗留的文字：忽而是“噼啪”乱闪，鬼眼般的应急灯；忽而是胡乱开凿出来，布满裂缝的岩壁。

　　偶尔，从岩缝里还会钻出来几头长着两个脑袋，三条尾巴的畸形虫豸，却不敢招惹两名超凡者，很快就摇头摆尾地爬走了。

　　一路上，两人至少遇到七八处分岔。

　　幸好孟超在阿吉肩膀上残留了红辉玉粉末，否则，就算下来上百人，都会被困在这片阵里。

　　即便感知着红辉玉散发出的波纹，他们也爬高上低，七弯八绕了好一阵子

　　最后，却摸到了一条死路。

　　除了身后的来路，前方、左右以及上下，都是黑黢黢的岩壁，没有半点人工开凿的痕迹。

　　红辉玉散发出的波纹，却在这里中断，仿佛阿吉来到这里后，就奇迹般消失。

　　“奇怪，我的感知应该没错。”

　　吕丝雅微微皱眉，“阿吉肯定是往这里跑的，四周岩壁上连半个窟窿眼都没有，就算他化作青烟，都无处可逃啊？”

　　“我也感知到了，红辉玉释放出的能量。”

　　孟超打量着四周，若有所思道，“雅姐，是否知道我们现在，具体的坐标？”

　　吕丝雅是探矿师出身。

　　身为一名经常要在地底灵脉周围待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要在环环相扣，如迷宫般的岩洞里寻找矿脉和出路的专家，她的空间方位感，自然远超寻常人的十倍。

　　人造迷宫再复杂，终究不及动辄连绵上百里的天然溶洞。

　　是以，吕丝雅牢牢记住他们前进的路线，并根据路线，随手绘制了一副立体地图，清晰标注上了他们此刻的坐标。

　　“我们虽然在地底转悠了很久，直线距离却并没有离开合金角斗场太远，顶多三四百米，就在……这里。”

　　吕丝雅指着立体地图上的一个点，道，“不过，这里可真够深的，至少到地下两百多米了。”

　　孟超也研究过巢城的地形图。

　　合金角斗场位于巢城最繁华的位置，他对周围的地形和重要设施，更是了若指掌。

　　是以，一眼就看出：“咦，那我们岂不是正好在金牙帮总部的正下方？”

　　吕丝雅微微一怔，被孟超这么一说，她也发现：“没错，不偏不倚，我们正好在金牙帮的下面，这是……巧合吗？”

　　“恐怕不是。”

　　孟超心中一动，道，“苏伦说，自从他母亲死后，再没那么厉害的炼药师能根据金万豪的病情，帮他调制秘药来镇压伤势，金万豪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除了特别重要的场合，平常都深居简出，避不见人。

　　“特别是去年七十大寿时，他在寿宴上当着各大帮派的宾客，伤势发作，大口吐血，暴露出非常虚弱的一面。

　　“从那之后，他就变得特别敏感、暴躁和乖戾。

　　“他原本就和苏伦的母亲一起，在金牙帮总部的正下方，搭建了一座设施非常先进，自动化程度极高的大型实验室，帮助自己疗伤和修炼。

　　“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金万豪更是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这座地底实验室里，还对实验室进行了加固和封锁，把实验室改造成密不透风的密室，甚至像是他的……坟墓。

　　“金牙帮的全体中高层里面，只有‘红眉’苏伦得到他的特别青睐，偶尔能够进入这座实验室的外围，帮他传达命令和消息，为他输送物资等等。

　　“其余人等，即便是宋金波这样跟随他几十年的老兄弟，轻易也是见不到金万豪的。

　　“而就算是苏伦，也无法开启通往实验室的最后一道大门，见到‘霸刀’金万豪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真面目，只能隔着一堵墙，通过特殊装置和金万豪交流。

　　“金万豪告诉苏伦，通往实验室的最后这道大门，要么从内部开启，要么等他死后，感知到他的心跳、呼吸和脑电波统统归零，才会自动开启――只有这两种办法。

　　“或许，对这位杀戮过重，树敌太多的一世枭雄而言，唯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吧？

　　“当时苏伦已经投靠了怪兽文明，决心帮异兽‘漩涡’毁掉巢城，金万豪主动交出大权，龟缩到了地底，正中他的下怀，他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没理由阻止金万豪这么做。

　　“于是，他只是假意劝说了金万豪几句，就不再管这位身受重伤，精神都有些错乱的地下皇帝。

　　“反正地下实验室中堆满了最高级的食材和修炼资源，足够金万豪消耗很久，而全自动化的医疗设施，又能时刻监控他的生理参数，让苏伦知道他的状况。

　　“根据生理参数的变化来看，金万豪在几个月前就陷入昏迷，目前的状况比植物人更糟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多器官衰竭而死。

　　“宋金波等金牙帮众得知这个消息后，也赶到地下实验室的门口去看过，那的确是一扇十分坚固的大门，除非用好几吨高纯度的晶石炸弹，将合金大门连带周围建筑都炸上天去，否则是极难开启的。

　　“我们所处的方位，似乎，正是金万豪的‘坟墓’底下，这也太诡异了吧？”

　　“孟超，过来看看。”

　　吕丝雅一边听着，一边四处搜索，像是找到了什么，朝孟超招手。

　　孟超猫腰，钻过去看时，发现吕丝雅又找到一颗红辉玉粉末，就粘在黑色岩壁之上。

　　“这里面……好像是空心的。”

　　吕丝雅双手紧贴红辉玉粉末四周的岩石，不太确定道。

　　孟超活动十指，在岩石上细细摩挲。

　　身为收割者，他的十指拥有极其敏锐的感知力，能通过触觉的细微差异，辨识出物体表面微乎其微的凹凸不平。

　　哪怕显微镜都很难发现的凹凸，都能被他摸出来。

　　“这里……有一条缝，还有一条，一共有四条，像是门框一样，这不是一块岩石，而是一扇暗门！”

　　孟超尝试对岩石发力。

　　岩石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