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顾东成就稀里糊涂，成为了赤龙军的指定供应商。

　　光是第一年，赤龙军就向他订购了整整一千台极限流专用修炼舱。

　　至于设备有限，空间紧张，资金和原材料都被卡脖子，导致产能不足等等问题。

　　在赤龙军的大力支持下，统统都不是问题。

　　这还不算，由此带来的品牌效应，以及官司上的好处。

　　由此，顾东成和超星集团一样，被牢牢绑在了赤龙军的战车上。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

　　孟超听说好几家修炼器械大厂，很多人都很不开心。

　　但当时正是全体龙城人齐心协力，对抗怪兽文明的关键时刻。

　　大获全胜的荣耀和喜悦，掩盖了很多矛盾。

　　孟超离开龙城时，顾东成的企业就像是喷射出大量烟雾和烈焰的火箭，正处在一飞冲天的倒计时阶段。

　　再看此刻的顾东成，虽然穿着和过去一样朴素。

　　浑身上下却洋溢着极其自信，有若实质的气场。

　　目光锐利，表情坚毅，在原本沉溺于技术的工程师气质之外，又多了几分百折不挠的强人色彩。

　　看来，最近一年多，他的企业一定发展得不错！

　　孟超正琢磨着顾东成的近况。

　　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抬眼看时，发现四周摩天大厦上的大屏幕显示，那几名带头冲锋的怪物猎人，已经嗅着天材地宝的独特气味，找到了“巨齿鳄”高闯的秘密仓库。

　　当一箱箱，一件件，堆积如山的基因药剂，以及未经加工就散发出耀眼光芒的天材地宝，通过摄像头，实时呈现在人们眼前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把眼睛眨了又眨，挤了又挤，揉了又揉。

　　紧接着，所有人的眼睛里，就不可遏制地蹦跳出了成百上千，成千上万根血丝。

　　以前，不是没人知道黑市的存在。

　　很多中低阶超凡者，都高价从黑市上采购过基因药剂。

　　但因为“巨齿鳄”高闯做事非常小心，对这些被逼无奈，充满怨气的消费者，从来不把他们带回自己的老巢，而是在街头巷尾，进行零星交易。

　　每次，消费者看到的，无非是三五盒，顶多七八盒基因药剂而已。

　　水至清则无鱼，数量这么少，无论是没有销毁的残次品，还是工作人员偷偷夹带出来，都可以勉强解释过去。

　　但是，塞满了整整一座仓库，数量如此巨大的基因药剂，还都是超凡塔旗舰店都日常断货的紧俏品。

　　这就是“残次品”和“偷偷夹带”之类的理由，完全无法解释的了。

　　刚刚在超凡塔的直营店，看到空空如也的货架，以及工作人员冷冰冰的面孔。

　　转眼就看到如此奢华的地下交易会，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的基因药剂。

　　如此天差地别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过强烈。

　　强烈到所有人都怒发冲冠，恨不得将怒火凝聚到一起，化作一团直冲云霄的金色烈焰，将黑夜烧个窟窿，烧出个朗朗乾坤的程度。

　　人潮再次汹涌。

　　很多人都拼命向前挤，想要冲进鑫辉商贸大厦去一探究竟。

　　还有人则看着满坑满谷的基因药剂，喉结滚动，下意识向前挪动脚步。

　　更多人被卷入浪潮，推推搡搡，踉踉跄跄，身不由己。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幸好人群中有很多像是顾东成一样佩戴着蔚蓝联盟袖箍的领头人，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他们高声呼喊，让愤怒的人群，保持冷静和秩序。

　　“稳住，想想我们当年是怎么对抗铺天盖地的兽潮的，稳住你们的战线，不要盲目躁动，不要轻易出击，不要自行其是！”

　　蔚蓝联盟成员齐声高喊道，“现在我们掌握了确凿无误的证据，真理在我们手中，这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授人以柄，要相信，蔚蓝联盟永远站在全体市民这边，永远会为了大众的利益，用正确的方式，和包括怪兽在内的所有敌人战斗到底！”

　　越来越多“蓝袖箍”，从人群深处钻了出来。

　　他们惯于抡动战刀和铁锤，健硕有力的臂膀，互相紧紧环绕在一起，组成了一条条坚不可摧的人链。

　　他们咬紧牙关，挺直脊梁，用人链将骚动的人群分割开来，就像是一道道坚固的堤坝，既阻遏着泛滥的洪水，更将原本短促、盲目、漫无目的的洪水，凝聚成一波又一波更加清晰和猛烈的浪潮，积蓄着足以重塑大地的力量。

　　孟超在蓝袖箍里认出不少老面孔。

　　都是在残星会、武神殿以及蓝色家园结识的老熟人。

　　和九大修炼世家出身的豪门子弟相比，他们往往没有多么强大的战斗力，多么华丽的必杀技，多么惊人的战绩。

　　甚至，就是尚未觉醒超凡力量的普通人。

　　但大多出身贫寒的他们，却是街坊邻居口中，“全村人的希望”。

　　在各自的战斗和工作团队中，也是身先士卒，当仁不让的中流砥柱。

　　更是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生共死，无数次拯救过彼此生命的好伙伴，老大哥。

　　和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神境强者相比。

　　这些修为最高不超过地境巅峰的蓝袖箍们，更多了几分朴实无华的亲和力，和值得托付生死的信任感。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位身家亿万的神境强者，是否会为了贫民窟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坊大妈慨然赴死？

　　答案谁都不知道。

　　或者说，答案谁都知道。

　　但普普通通的街坊大妈，永远都可以相信，那个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仿佛昨天还拖着鼻涕，吃着她亲手做的糕饼，和她的孩子一起游戏的小家伙，即便今天已经长成了虎背熊腰，顶天立地的八尺大汉，依旧会在危难来临之际，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挡在她和所有街坊邻居的前面。

　　第1511章 一人之军

　　蓝袖箍们重新控制住了场面。

　　杂乱无章的噪音，渐渐平息下去。

　　四周玻璃幕墙上的巨型荧幕，忽然被分割成了上下两块。

　　上面一半，却变成了顾东成青筋毕露，咬肌高耸，充满愤怒, 却因此显得更加平静的面孔。

　　孟超看到好几名蓝袖箍都将镜头对准了顾东成。

　　他们使用的都是肩扛式的专业设备，多角度，多机位，还有人现场进行后期处理和数据维护，确保顾东成的声音和画面，可以和怪物猎人们的进展保持同步，实时传输到现场所有人的眼前，甚至通过网络, 传遍整座龙城。

　　艾蕾说的没错。

　　这些都是专业人士。

　　蔚蓝联盟是有备而来。

　　“一直以来, 龙城的中低阶超凡者，特别是我们这样出身贫寒，无权无势的中低阶超凡者，始终饱受修炼资源匮乏的困扰，维系我们力量的修炼资源，不是日常断货，就是价格居高不下，叫人砸锅卖铁，都无法承受。”

　　顾东成缓缓开口。

　　声音忽然从略显尖利，变得低沉而有力，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魄力。

　　和孟超印象里那个有些天真，有些执拗的工程师判若两人。

　　看来，孟超在图兰泽摸爬滚打的一年多里，龙城的大家也没有闲着，都在各自的征途上昂首阔步, 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长。

　　“原本，我们都接受了超凡塔以及基因药剂生产厂家的解释, 相信修炼资源的匮乏, 总有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

　　“因为怪兽主脑的死亡，导致大批野生地狱凶兽和末日凶兽，统统跟着陪葬，人工繁殖的怪兽，原材料质量比不上野生怪兽。

　　“雾隐绝域的自然环境太过诡异，就像是一座植物生长速度比地球更快十倍的热带雨林，开发这样的‘超级热带雨林’需要消耗大量资源，在这段最关键的开发期，只能靠大家‘共克时艰’。

　　“探索怪兽山脉之外，广袤无垠的异界，同样需要投入天文数字的资源，为了地球人能够征服异界的宏伟目标，很多修炼资源暂时断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的，我们曾经相信这些说法。

　　“即便我们都在黑市上，花费正常价格七八倍的天价，采购过修炼资源，我们仍旧不愿意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既然修炼资源这样紧张，黑市上仿佛源源不绝的基因药剂，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为什么黑市黄牛，这么神通广大，能搞到这么多修炼资源，反而超凡塔的旗舰店、直营店，理应为全体超凡者服务，也监管整个超凡者圈子的地方，却连一支平价基因药剂都弄不到？

　　“我们不愿意发出这样的质疑，不是因为我们愚蠢，也不是因为我们软弱，更不是因为我们喜欢当冤大头，白白挨这份宰。

　　“而是，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些掌控着大量修炼资源的人，竟然会，竟然能，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啊？

　　“他们都是曾经立下誓言，要用生命守护龙城的人！

　　“他们都是曾经和我们并肩作战，得到我们大力支持，甚至让我们愿意为之牺牲的人！

　　“他们都是得到了全体龙城市民的鲜花、欢呼、拥抱、信任和崇拜的人！

　　“他们都是掌握着超凡入圣的力量，站在进化之巅，理应带领整个龙城文明，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人！

　　“我们曾经是何等信任和崇拜这些人，这些绝世强者！

　　“我们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孩童一样，天真地相信，在掌握绝对武力的同时，绝世强者们自然而然，就拥有了崇高的道德、纯洁的人格、大公无私的精神，就自动变成了完美无缺的圣人。

　　“正所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我们将这句话当成了不言而喻，不证自明的公理，却从来没想过，万一所谓的‘公理’并不存在，只是我们自欺欺人的臆想，万一绝世强者们背叛了他们昔日的誓言，也背叛了深深信任和支持他们的所有人，我们的文明，又该如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继续存在下去。

　　“直到今天，如此惊人的画面，呈现在我们所有人的眼前。

　　“我们终于不能再像是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堆里面，装作看不见龙城内部，特别是超凡者圈子里一直存在的问题！”

　　顾东成的话，就像是横空出世的霹雳，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久久回荡不息。

　　所有人都陷入深思。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这么多基因药剂，秘密流出制药厂家，囤积在这里，价格炒到五六倍，七八倍，甚至十几倍，骗取我们这些辛苦打拼的中低阶超凡者，用生命换来的血汗钱――这件事，牵涉到方方面面，上下游几十个环节，光是拖某个‘黑市大佬’，譬如刚才从天而降，自由落体的那位，出来当替死鬼，是糊弄不过去的！”

　　顾东成斩钉截铁道，“请全体市民放心，我们蔚蓝联盟当然会协助超凡塔，将整件事追查到底。

　　“但是，如果追查到底的结果，仅仅是制药厂商的部分高层，利欲熏心，道德败坏，内外勾结，搞出了这些鬼名堂，难道我们就能善罢甘休了吗？

　　“大家看到，这边的镜头拍得清楚，囤积在黑市里的修炼资源，来自龙城各大基因药剂的生产厂家，各个知名品牌，几乎无一幸免。

　　“如果只涉及到某一个品牌的基因药剂，我们还能用相关管理人员的道德败坏，欲壑难填来解释。

　　“但是，这么多品牌的基因药剂，都和黑市交易有关，涉及到几乎所有修炼资源供应商的管理层，我们不禁要问，难道这么多位高权重的超凡者，统统都道德败坏，欲壑难填？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又是什么因素，使得这些在对抗血盟会的斗争，以及怪兽战争期间，奋勇向前，悍不畏死，为了守护龙城而浴血奋战的强者、英雄们，这么快就蜕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顾东成的问题，激起了阵阵议论声。

　　超凡者对修炼资源总是特别敏感的。

　　就算再眼拙的中低阶超凡者都看出来，囤积在黑市里的这么多基因药剂，绝不是某个或者某几个药厂管理层，欺上瞒下，浑水摸鱼，就能弄出来的。

　　这不是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问题。

　　而是他们也说不清，道不明，更高层次，“大环境”的问题。

　　“诸位，地下黑市的问题，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但依我之见，地下黑市只是表面上的症状，龙城真正的病根，还隐藏在更深层次的地方，不从根本上瓦解龙城的痼疾，就算今天打掉一个地下黑市，明天照样会冒出新的、更多的地下黑市，哪怕打掉了所有地下黑市，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中低阶超凡者，也不可能像那些神通广大之辈一样，轻而易举，弄到天文数字的修炼资源！”

　　顾东成开门见山，语出惊人，“龙城的痼疾何在？一言以蔽之，就是某些绝世强者，以及被绝世强者牢牢掌控的势力，已经变得太过强大，强大到无人可以监督、制衡和约束他们的程度！

　　“任何力量，都需要制衡。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需要透明的监管和完善的约束。

　　“失去制衡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失控，反过来吞噬力量的主人。

　　“就连古代君王，都知道不能将财政权、人事权和兵权，统合到同一名将领的身上。

　　“无数鲜血淋漓的历史也告诉我们，一旦某个将领，同时掌握了财政、人事和随意调动兵马，扩张地盘的权力，就算他本人再怎么忠诚于他的君主，他手底下不受控制，疯狂膨胀的力量，都会将他彻底吞噬，把他变成尾大不掉的藩镇，甚至黄袍加身的军阀！

　　“今天龙城的很多绝世强者，本身就拥有恐怖至极的武力。

　　“古代军阀还需要笼络心腹，整顿兵马，筹备粮草，合纵连横，才能发挥出排山倒海的战斗力。

　　“即便如此，即便一名古代军阀已经强势到了权倾朝野的程度，一柄藏在鱼腹中的短刀，一支长满了铁锈的利箭，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仍旧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

　　“毕竟，无论他顶盔掼甲时，看起来多么威风凛凛，蜷缩在盔甲里面的仍旧是肉体凡胎，和他麾下最卑微的小兵，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但龙城的绝世强者不同。

　　“龙城的绝世强者，本身就是一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