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懿脸色不太好看,但洪承畴却问道:“饿死了多少土人?有没有饿死移民?”
他的询问让吾必奎和沐启元这两个比较残暴的家伙都露出了不安,沐启元咽了咽口水:“移民没有饿死,土人也暂时没有发现饿死的,但如果要再发动平缅之役,那可能会出现粮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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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移民不饿死就行,至于土人,不用管他们。”洪承畴心思都在面前的茶水上,喝完还称赞道:“宫中的贡茶果然香气扑鼻,等会你们离去的时候,各自带一斤走,这次殿下让人送了十斤给我。”
“是……”四人先应下,但龙在田却踌躇着问道:“经略,眼下殿下要发动犁庭扫穴,那平缅的战事要不要拖一拖?”
他一开口,其余三人纷纷看向洪承畴。
在他们看来,如此高压下,如果还发动平缅之役,导致云南、交趾粮价上涨的话,那饿死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粮食不够吃,饿死很正常,保证移民和云南的百姓有粮食吃就足够。”
洪承畴还是那句老话,保证移民活着就足够,但他说完后却主动说道:“不过提前的准备还是需要的……”
“是!”听到洪承畴这么说,四人以为洪承畴要让经略府出银子从其它地方买粮食,然而……
“你们让交趾的巡查御史向朝廷汇报,就说占婆府米价飞涨,已经有百余土人饿死了。”
“啊?这……”洪承畴的话让四人语塞,他们不明其意。
若是辖区内有人饿死,并且被巡查御史捅到了京城,那可是开不得玩笑的事情。
别说他们四个,洪承畴都有可能被撸下去。
他们四人之所以极力防范,便是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巡查御史上奏说交趾有饿死人的现象。
但到了洪承畴嘴里,明明还没有人饿死,他却主动让巡查御史上奏占婆府饿死百人。
这算什么?自己提供执政不利的把柄上去,让皇帝把自己撸了?
“经略,您是不是说错了……”
木懿是洪承畴在西南最倚重的人,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质疑起了洪承畴的话。
“没说错,你们按照这样往上报便是。”
洪承畴云澹风轻,似乎这种事情根本影响不了他的仕途一样。
如果不是木懿等人知道洪承畴从来都不打无把握的仗,他们甚至都怀疑洪承畴是不想平缅,不想做官了。
“你们啊……”
瞧着四人不开窍的模样,洪承畴十分无奈。
他喜欢用这群武夫,因为耿直,好操控。
但有时候,他又嫌弃他们不开窍,愚笨。
为了让四人安心去办事,洪承畴只能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一脸平澹道:“要平缅,就要让朝廷知道,交趾有困难,云南有困难。”
“他们知道有困难,就不会催促平缅。”
“哪怕之后我上疏开战,他们也不会催战,因此我们才能慢慢的平缅。”
“至于上疏饿死人,这是为了试探朝廷那群人的反应。”
“如果他们没有反应,那说明饿死土人不重要。”
“如果他们有反应,那即便可以平缅,我们也不能平缅。”
洪承畴是很清楚万历朝、泰昌朝大军团作战总是失败原因的,说白了就是后方催战。
他只要给云南、交趾造成困难的假象,那舍不得银子的六部和内阁,便不会催促他平缅。
到时候他自己再上疏平缅,即便作战途中有一些失利,六部和内阁的人也知道交趾和云南的窘迫,因此不会太苛责他。
当然,洪承畴并不担心内阁和六部的苛责,因为只要朱由检不说话,内阁和六部就拿他没办法。
所以他上疏饿死人这件事情,不是给内阁和六部看,而是要给朱由检看。
他要看看朱由检对土人性命的态度,这是因为平缅之战想要不动用朝廷的财力,就必须尽可能压榨云南和交趾。
压榨云南和交趾,就一定会有土人暴动,饿死。
洪承畴是不愿意放弃在明年发动平缅之役的,因为他要在三年后登阁,就必须得平缅,治缅成功。
死一些土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哪怕死几万,几十万平民,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所以他要试探朱由检对土人的态度。
只要朱由检不在意,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压榨土人来进行平缅,治缅,最后顺利登阁。
但如果朱由检在意,并且呵斥了他,那他就会老老实实的,宛若蛤蟆一般,等朱由检使唤他,他才会磨磨蹭蹭的平缅,争取不给朱由检找事。
两者,无非是快几年登阁,和慢几年登阁罢了。
“经略高见,我们这就去找人办这事!”
被洪承畴一顿教导,木懿四人明白了这么做的原因,因此纷纷起身作揖。
不过,龙在田、吾必奎、木懿等人还是有些不太高兴。
显然,他们是对于洪承畴不把土人性命当成人命的做法不满,这或许和他少民的身份有关。
看着土人被压榨,作为曾经被“赶苗拓业”的对象,三人多少有些兔死狐悲。
“唉……”
只可惜,他们三人想和洪承畴玩把戏,着实太嫩了些。
他们的不满被洪承畴看在眼里,但他也知道这三人除了木懿外,其余二人都头脑简单,很好哄骗,所以他起身后假装慈悲的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转过身背对四人:“朝廷艰难,苦了交趾的土人,才能不苦云南的百姓,不苦云南的少民。”
“此举……”洪承畴侧过半张脸来,面露不忍,在被四人看到后,又连忙背过身去,长叹一声:“非我所愿啊……”
“经略……”
他这话说出,立马让身为云南少民的龙在田三人有些羞愧了。
他们以为洪承畴苦土人是为了自己的功绩,现在看来,他苦土人是为了不苦云南的少民。
此举让龙在田几人倍觉羞愧,只觉得洪承畴为他们云南少民着想,而他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罢了罢了,日后土人若是唾弃,只希望你们四人不被我所牵连。”
“你们退下吧……”
洪承畴说罢,摇头便走向了堂内,不给四人挽留的机会。
龙在田、吾必奎、木懿这三个云南少民出身的将领闻言,纷纷羞愧得低下了头,只有沐启元是汉人,并不在意洪承畴的表演。
不过不管怎么说,洪承畴算是为他们解了惑,四人在短暂的沉默后,纷纷离开了经略府,按照洪承畴的吩咐去办事去了……
第442章 风雨前的平静
“殿下对味道太重的花不喜欢,换一些清新的。”
“杨梅要放冰糖,殿下喜欢喝甜一点的。”
“黄酒和米酒的绵些,外廷的武官们喜欢在谈事的时候喝一些,若是太烈容易醉人。”
“青梅酒……”
腊月十五,齐王府的酒泉宫内,杨媛爱正在吩咐府内宫女为王府酿酒。
这一批的酒,将在一个月后的元宵佳节取出来饮用,这是齐王府的老规矩了。
作为内廷的女官之首,杨媛爱对内廷之事了如指掌,便是作为王妃的袁禧嫔,面对一些问题也需要向她请教。
如眼下,袁禧嫔和周素洁等人在酒泉宫内看着杨媛爱指挥上百名宫女酿酒,节奏有序,井井有条。
等忙完了一切,一名女官拿着一本文册走到她旁边,杨媛爱低头看了看,微微颌首后示意女官离去,自己则是拿着文册来到了袁禧嫔等人面前:“娘娘,这是今年要出府的宫女名录,请几位娘娘过目。”
“出府?”听到这话,朝鲜的李韶禧略微皱眉,因为一般宫女入府,基本都需要在府中从事二十年左右的工作,在三十岁左右才会被放出。
不过,齐王府的宫女,大多都才十来岁,因此她很好奇会有多少人出宫。
她看了一眼文册,这才发现其中有她宫里的一名宫女。
“韩招娣不过十九岁,也要放出府吗?”
李韶禧忍不住询问,因为这个宫女她用的不错。
她一开口,周素洁、袁禧嫔等人也纷纷看向杨媛爱,但她却点头道:“这是殿下定下的规矩,府内的宫女,十八岁以后只要在每年腊月提出出府,府里都会放人的。”
“难怪府里的宫女都这么年轻……”听到杨媛爱的话,周素洁若有所思的点头。
袁禧嫔作为王妃,不想坏了朱由检定下的规矩,因此对李韶禧安慰道:“你我都是女儿家,女儿家到二十以后很难找到婆家,若是不在二十之前出宫,她们许多都寻不好好人家。”
“知道妹妹用这女婢用的顺手,只是还需为她人考虑考虑。”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李韶禧连忙回礼:“妹妹只是好奇罢了。”
李韶禧虽然家庭背景比袁禧嫔硬,但说到底袁禧嫔是正妃,她才是朱由检的正妻,其他人不过是妾室罢了。
妾室忤逆正妃,在没有男主人撑腰的情况下,一般会被收拾得很惨,所以她也不敢顶撞袁禧嫔。
袁禧嫔见状会心一笑,随后将文册递给了杨媛爱:“今岁要出府多少人?府内又有多少?开支多少?”
她在学习如何管理王府,杨媛爱也乐得把权力交出去,因此回禀:“出府七十三人,她们走后,府内还有二百三十五人,每人月俸是九百文,府里每年俸禄加奴婢膳食的支出三千两,若是加上内廷庖厨便是一万二千六百两。”
“外廷庖厨是一万二千两,内廷还有四局,四局开支是一万一千两左右,府内每岁开支基本是四万五千两到五万两左右。”
“怎么开支这么大?”听到齐王府每年的开支居然需要五万两,六妃都有些吃惊。
哪怕是勋府出身的卫平阳也吓了一跳,因为宣城伯府每年支出也不过三千两银子。
面对她们的吃惊,杨媛爱波澜不惊的回禀:“去岁基本是二万两左右,但今岁六位娘娘入了内廷,绫罗绸缎,首饰金银,加上月钱之类的支出,便多了二万五到三万两银子的支出。”
“不过殿下说过,内廷支出不用节省,六位娘娘不必担心。”
“这……殿下的年俸有多少?”周素洁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开支,好奇询问。
“今年涨了些,差不多十九万两银子了。”杨媛爱回禀,并且也不觉得很多。
她毕竟清楚内廷的内帑岁入,相比岁入三四百万两银子的内帑,齐王府确实算是有些贫穷了。
朱由校也曾想为自家弟弟加些俸禄,但只给他加,不给其它品级的百官加,有些不太合适。
因此这十九万两银子的俸禄,已经是朱由校把各种文散阶、武散阶、文勋、武勋、官职等各种官职称号加上去的结果。
当然,即便如此,齐王府还是很“穷”。
这倒不是说王府很穷,而是朱由检过的比较“穷”。
在六妃没有入府前,朱由检一个人,每年的膳食银也才六百两银子,而六妃入住后,他们夫妻七人的膳食银便飙涨到了五千六百两。
六妃的膳食银,每年基本在二千两,倒是朱由检因为常去“蹭”饭,膳食银下降到了二百两左右。
“这支出太高,各宫的膳食,我看每顿饭多有浪费,为了王府节约些,五宫缩减一千两的膳食银,长寿宫缩减一千五百两吧。”
袁禧嫔看过五宫的膳食,基本都太过浪费,一个人吃十几二十几道菜,包括她的长寿宫也一样。
之前她不好说,是因为还不熟悉王府,眼下入王府两个月,也适应了女主人的身份,自然可以下令了。
站她身后,五妃倒也没觉得委屈,反而纷纷表示可以再缩减,毕竟袁禧嫔都下降到了五百两,她们是袁禧嫔的两倍,太折煞她们了。
袁禧嫔倒是笑着一一回应,让她们好生享受,很懂得持平后宫关系,没辜负张嫣选她的苦心。
总之六妃说说闹闹,事情最后还是定下了。
不仅是膳食银,关于衣服和出行的费用也遭到了削减。
朱由检给她们定的太高了,袁禧嫔即便降低了一半的标准,六人依旧还是在享受的范围。
倒是她降了之后,随着杨媛爱把内廷的账本送到朱由检面前时,朱由检有些诧异六妃的节俭。
“她们都认可?”
存心殿内,朱由检看着从五万两降低到三万五千两的内廷支出,还是不免狐疑地问了一句杨媛爱。
“六位娘娘都愿意,况且这支出也不算低了,之前殿下您给的太高了。”
杨媛爱用手虚掩着脸笑了笑,朱由检闻言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按照内廷的标准的十分之一来的,谁曾想她们连内廷标准的十分之一都花不出去。”
朱由检有些唏嘘,觉得自家的妃嫔有些“节俭”,却不想在一旁练琴的杨如是听了,很是无奈道:“内廷娘娘可是有六十二位,还有太妃太嫔二百来位,殿下这才六位娘娘,自然花不完。”
“六十二位?皇兄又添新的妃嫔了?”朱由检略微皱眉,对杨如是话里的妃嫔数量有些质疑。
他没记错的话,天启七年的时候,朱由校还只有八位妃嫔,怎么现在年纪越大,妃嫔反而越多了。
“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这个月听说万岁又册封了几个贵人和美人。”
“听太子殿下说,他现在有七十多个娘……”杨如是摇了摇头,而她的话也让朱由检眉头紧皱。
他看向了养心殿边上处理官场奏疏的王承恩,喊了一声:“承恩,让王肯堂他们还是提醒一下皇兄,不要太过纵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