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的观点得到,他清楚舆论权眼下不在他兄弟二人身上。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兄弟二人做了惠民的事情,也会被推到朝中大臣身上,百姓只觉得出了清官,皇帝只是听取了意见罢了。
当然、南镇抚司可以宣传,但当地的百姓会相信吗?
是相信同乡的话,还是相信皇帝鹰犬的话?
这是一个难题,朱由检把它想的太简单了,朱由校想的更为全面。
对此、朱由检只能在沉默中说道:“哥哥想的周道,是弟弟我想的太顺了。”
朱由检清醒了过来,他以为他有锦衣卫、有了军队,有了钱财,就可以拿捏文官了。
但是他遗漏了一点,那就是人并不是棋子,百姓也会思考。
在这种舆论由文官掌控,并且有着浓厚乡土情结的时代,百姓更愿意听取同乡官员的话,而不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齐王。
“弟弟能理解就好。”看着朱由检听劝,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一份奏疏道:“这是熊廷弼听到了弟弟上次说要围剿老奴后送来的奏疏,熊廷弼回应,事情难为。”
“弟弟多次保他,与我说他有才干,可眼下他经略辽东,麾下十八万兵马,居然不敢与老奴交锋……”
朱由校停顿,没有继续在说,但意思朱由检清楚,那就是开始怀疑熊廷弼的能力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上次守住辽沉,主要还是朱由检操作得当,而熊廷弼所部,又是诸部之中,唯一没有斩首的兵马。
加上去年六月的蒲河之败,仔细算下来,熊廷弼并没有什么功劳,唯一可以称赞的功劳,或许就是整顿辽东有功了。
朱由校怀疑熊廷弼,这点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他也知道熊廷弼不会说场面话,说话比较直,所以让人觉得他怯战。
但朱由检清楚,眼下辽东明军实力是比较强,但将领的素质显然跟不上。
如果真的要收复失地,那朱由检最少要找到最少四个能指挥万人而不乱的将领。
这四个人,朱由检着实有些找不到。
不管是孙传庭、洪承畴,还是杨文岳、吴阿衡……
他们都才带兵打仗不足一年,顶多也就和戚元辅他们一个水平,指挥万人,还是对付老奴和八旗主这样的对手,想要获胜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与其折损数万人,收复铁岭三地,朱由检还是愿意等待,等裁撤了辽东卫所,再动兵。
因此他只能继续为熊廷弼说话直这件事情上擦屁股,好言相劝道:“熊廷弼说话直,哥哥是知道的,之所以他说事情难为,是因为兵马和将领的问题。”
说罢、朱由检看向魏忠贤:“拿我送给皇兄的辽东沙盘来。”
“是……”魏忠贤作揖应下,随后让人抬来了之前朱由检让人做出的辽东地形沙盘。
沙盘来到后,朱由检看了看城池和兵力旗帜,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和朱由校一起起身,为他解释道:“哥哥请看、眼下沈阳、辽阳两城有兵五万八千人,两城之间的各堡还有五个营,一万五千人的兵马。”
“看上去,这一线的兵马足够多,但是哥哥别忘了,这加起来七万三千的兵马中,只有不到八千骑兵。”
“老奴麾下的骑兵众多,在北线来说、这地形利于老奴,而不利于我军。”
“说完北线,哥哥你再看东线,东线的戚元辅等七营二万一千人,仔细算来不过训练了十个月,并且其中还有八千多人的甲胄还没有配齐。”
“大宁三卫的一万六千八百人里,也有四千多人还没有装备甲胄,其中九千骑兵,更是连一人一马都满足不了。”
“臣弟上次说收复铁岭等地,不过是堵上文官想要在河套用兵的想法罢了。”
“真的要收复铁岭,最少要等这三地的兵马配齐甲胄,战马,才能真正的出兵,收复失地。”
“……”听完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叹气道:“四处都要用银子,马匹一事也是难事。”
“哥哥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下面的人把辽东贩粮的二百万两银子向京城运来,最后会归入内帑的。”
朱由检笑着安慰自家皇兄,又再开口道:“另外、臣弟准备在年末水军三卫的战船打造好后,命他们南下前往大琉球。”
“听闻大琉球有不少高大树木,那些树木若是运到京城来,三大殿的修缮事情,就可以开始了。”
“真的?!”听到这话,朱由校眼前一亮。
他可是做梦都想修复三大殿,但三大殿修复的费用,高达千万两白银,这是他掏不出来的。
现在朱由检这么说,他高兴也不奇怪。
在得到了朱由检的确定后,朱由校就高兴地看起了辽东的沙盘,至于朱由检,他虽然脸上笑着,心底却叹了一口气。
三大殿修复的银子,都够大明训练十万新军了。
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把银子花在三大殿上,因为他是实用主义。
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自家皇兄看来,一个没有三大殿的皇宫,就好像失去了天命的王朝。
他不可能阻止三大殿的修建,哪怕他不出银子,但朱由校也会从内帑拿银子来修的。
他能做的,只有让水军三卫拿下大琉球,在辽东和大琉球开拓耕地的同时,将可以用的木料运往天津。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脸上挂着笑容的朱由校,只能在心底摇了摇头,叹气道:“世道艰难啊……”
第173章 汉奸该死
“咕咕咕……”
天启二年二月初一深夜,当辽东大地的冰雪彻底融化,凉爽的时节也到来了。
可是凉爽的时节,却无法与辽东东部的碱场堡挂钩。
碱场堡,此地处凤凰城东北部,宽甸西北部,下太子河北岸,往北二十里外便是建虏的一堵墙堡、松树口。
过一堵墙和松树口后,沿着上太子河走,便是辽东重要关隘的鸦鹘关。
从鸦鹘关到建虏的兴京赫图阿拉,便只有不到八十里的距离。
也就是说从碱场堡到赫图阿拉,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百四五十里路程,是明军直接威胁到赫图阿拉的最前沿。
这样的地方,在孙应元、戚元辅、戚元功三人挥兵打下后,自然留守了重兵。
此刻的碱场堡内、驻扎着三千明军,城头有二斤弗朗机炮七十二门。
在戚元辅的安排中,等燕山所的火炮运抵宽甸后,碱场堡最少要有四十门五斤炮,十门十斤炮。
在碱场堡后三十里的孤山堡,也要有最少三十门五斤炮,十门十斤炮。
不过、由于时间还没到,目前燕山所的火炮还在海上飘着,因此驻守碱场堡的明军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驻守。
只可惜、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被人攻破的……
月上枝头的时候,碱场堡内、城门不远处的小巷院内漆黑一片,只有主屋之中亮着烛火。
烛火飘零,屋内开始传来了“噔噔”的石头碰撞声。
当一块块长条石板被翘起,所露出的不是压实的泥土,而是一个长宽五尺的大口子。
口子底部有清晰的水声,而这时、黑洞洞的口子内部出现了火光。
“放梯子!”
辽东口音响起,撬石板的三人在一个身着锦袍的商人指挥下,将旁边的木梯组装,用木槌将楔子紧凑后,一点点的放下。
不多时、梯子已经彻底放好,而梯子也在颤动之后,从黑暗中爬上来了一个背负甲胄,赤裸上身,留着两根丑陋金钱鼠尾辫的矮壮男人。
“明军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吧?(女真语)”
矮壮男子一边开口,一边脱下背上的甲胄,在旁边三个汉人的帮助下着甲。
至于那个商贾则是点了点头道:“没有发现,他们只知道这是大汗统治时修建的水渠,在看到城中一些街道的水渠狭隘,无法入人后,便放弃了巡查,根本不知道水渠越往太子河便越宽大。”
商贾回答之余,一名又一名的建虏从中爬出,很快他们就挤满了屋内。
那名建虏换上了甲胄,一看便能认出是后金之中的甲喇额真。
“贝勒已经带人在北城外五里游弋,现在只需要拿下城门就可以了,有城防图吗?”
“有、在这里。”汉人商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城防图。
那甲喇额真接过城防图看了看,随后叫五名牛录额真前往偏屋商议怎么拿下城门。
随着时间过去、这处院落的屋内、谷仓内,庭院内都站满了人。
在街上巡逻的明军听到院内有动静,便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李秀才,你里面怎么杂声那么多?”
门被敲响、瞬间院落之中寂静一片,而那被称呼李秀才的商贾听到声音,瞬间看向了刚从屋内走出的甲喇额真。
“……”甲喇额真没有说话,而是脸色一沉,示意李秀才去门口应付,随后看向了屋内的十个白甲巴喇牙。
不用多说,这十个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取出了弓箭轻声轻动的爬上了屋顶。
其中六人跟在了李秀才背后影壁,透过影壁的孔洞,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门缝,身形时刻准备跟着门板而动。
作为精挑细选的“猎手”,他们知道躲避人的目光,和躲避动物的目光是一样的。
猎物紧张时,目光会把面前的一切收入眼中,但如果他发现没有危险时,那就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吱……”
“李秀才,我说你……”
门栓被抽开,十一名明军站在门口,一个小旗官在李秀才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入眼之处是没有人,但一种预感让小旗官不自觉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刘爷?怎么了?”
李秀才笑呵呵的询问小旗官,但是下一秒他就忽的蹲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漆黑的庭院内射出了六支箭失,只是一瞬间便射中了六名明军面颊,箭杆没入大半的同时,黑暗中四道身影从明军身后偷袭。
冰冷的刀子割断了脖子,灼热的鲜血滚滚而出,四名明军想说话,却觉得喉部如拉风箱一般,说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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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
木哨被吹响了,小旗官躲过了六支箭失的偷袭,蹲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吹响木哨的同时拔腿就跑。
四五枝箭失同时射来,但射中甲胄只让小旗官觉得背部一沉,被甲胄成功抵御。
小旗官还在欣喜自己能跑,还传递出了消息,但是在他跑出小巷的一瞬间,一个铁骨朵就迎面砸来,瞬间将他砸翻,面部血肉模湖,死的不能再死了……
“向北门出发,速度要快!”
“……”
没有什么声音,当甲喇额真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铁骨朵,当即便对小巷中的人马下令。
听到命令的建虏都点了点头,不再掩饰的大队杀向城门处。
但木哨声终究是提醒了明军,很快、击钟鸣金声同时响起,城内顿时火光四现。
“轰隆”一声,参将府的方向打出了十余道烟花,烟花几乎将长宽不过一里的碱场堡照亮。
北门大道上,整装支援而来的一哨五百余明军,与源源不断从小巷中涌出的后金建虏撞到了一起。
“杀贼!”
“蒙克图,你带人去夺城门楼,放吊桥、开木门!”
明军守备带人与人数相当的后金碰撞在了一起,被戚元辅训练的他们,熟练的使用戚家军的左右分变二伍鸳鸯阵。
依托阵型,他们将各条小巷的后金军堵了回去,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纠缠并不是后金的意图。
在他们还在纠缠时,蒙克图率领三百建虏杀向了城门处。
三千人的碱场堡,分为两班,夜间只有一千五百人,而其中他们又分为五个部分,这代表每个城门处不过三百人。
当三百训练不到一年的明军,与三百后金精挑细选的精锐碰撞在一起,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城门失陷、城门楼被攻破……
“开门!”看着地上躺着的明军尸体,领头的蒙古图招呼起了甬道内的建虏,而他们直接把城门闩直接抬了起来。
吱……
城门被打开,露出的是实铁的千斤闸。
只是不等蒙克图他们有所举动,城门楼的建虏便开始转动绞盘,千斤闸被吊起后归位,蒙克图再带人打开了最外层一道城门后,吊桥也被应声放下。
“放火!”蒙克图对城楼上的人大喊,一名建虏听到后,当即就把角楼一角的一个勐油罐提起。
他提着勐油罐走到城墙的女墙边,把里面的油给倒下了城墙,顺带拿起一个火把,朝着火油倒下的地方丢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下火光四起,虽然不大,但是在夜间却十分显眼。
“可以了!”
五里的矮山上,当拿着骑在马背上的一人看到碱场堡城下出现零星火光,他当即就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