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边突围!”
临到突围的关键时刻,莽古尔泰的执意向西突围,让所有人都不免有些心动。
哪怕是黄台吉,实际上此刻也十分心动,但前提是泰宁府真的没有兵马。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汉人将领之中的范文程,而范文程见状,当即起身说道:“想向西突围,那就得翻越哈剌温山脉,但哈剌温山脉只有一条路可以供我们这么多人走,就是当初朱由检清理出来的哈剌温山道。”
“那里的地形,大汗您应该见过,只需要在山口布置一个石堡,便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即便我军有兵马六七万,短时间却也拿不下那里。”
“先不提泰宁府有没有兵马,即便没有,但上京和阿喇山的明军骑兵,都将会奔袭对我军完成包抄。”
“这些天,我们行军的速度顶多只有七十里,而明军的行军速度,尤其是骑兵奔袭的速度,以当初朱由检奔袭河套和科尔沁来看,一日最少能奔袭一百五十里。”
“也就是说,我们十天的路程,他们只需要五天不到就能走完。”
“上直的骑兵总数,奴才虽然没有具体的情报,但大致不会低于三万骑兵。”
“如果我们被三万骑兵缠住了,那么哈剌温山西面的开平府兵马就能及时增援哈剌温山道。”
“没有寒冬,没有掩体,在春暖花开的科尔沁草原上,我们能和明军僵持多久?”
范文程的一句句话,实际上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带着老弱妇孺的金军是走不快的。
他在给人挖坑,而这个人也很快跳了进去。
“既然这样,那就抛弃老弱妇孺,大军轻装奇袭,只要男丁在,大金就在!”
果然,头脑简单的莽古尔泰顺着范文程的话,说出了黄台吉最想听到的话。
黄台吉一直想要抛弃老弱妇孺,但他不确定他干出这种事情后,贵族们愿不愿意接受。
如果不愿意,大军很有可能在和明军交手前就崩溃。
如果他们愿意,那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不过,黄台吉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因为他是大汗,而范文程等人说出这种话又分量不够。
这种时候,大金眼下的三号人物莽古尔泰说出了黄台吉最想听到的话,而黄台吉也借此观察起了帐内的贵族表情。
只是很可惜的场景出现了,几乎所有贵族的脸色此刻都不太好看,显然他们十分反感莽古尔泰所说的抛弃妇孺行为。
当然,他们自然不会舍不得老弱妇孺,可问题是他们下面的人舍不得。
抛弃了老弱妇孺,那还有多少人愿意和他们突围?
如果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突围,那他们突围之后能去干嘛?
没有工匠、没有足够的兵马,即便突围成功,也会被草原上的豺狼给分食。
“我们不能抛弃妇孺。”
看着贵族们的表情,黄台吉心里十分无奈,可他为了安抚人心,却只能硬着头皮反驳了莽古尔泰的提议。
他这话一说出来,众多贵族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而莽古尔泰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为黄台吉充当了一个背锅的角色,脸色十分不好看。
只是眼下,不管他说什么,都挽回不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了。
尤其是他身后两蓝旗将领的默不作声,更是充分表达了他们对自己的不满。
莽古尔泰能想到的事情,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代善他们三个人都能想到。
奈何女真人不是蒙古人,而蒙古人也干不出抛弃家人的举动,不然当年他们也就不会在捕鱼儿海被蓝玉一举团灭了。
“明日,向北进军吧。”
黄台吉最终还是没能选择那条自己最想走的路,这也是上位者的无奈。
此刻,他只希望明军的营垒不多,兵马不多。
不然,他们想要突围的想法将彻底破碎,金国的历史将截止在天启十一年的三月……
“退下吧。”
黄台吉下了逐客令,帐内的金国贵族和将领纷纷离去,而他们也没有人商量着脱离大部队。
谁都能看出来,明军这次的合围堪称铜墙铁壁,就连北山这种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都被布置了兵马。
大军突围,届时如果事不可为,他们还能带领亲卫甩开大部队,趁着两方乱战突围。
如果是小股兵马突围,恐怕连科尔沁草原都没看到,就要被明军的铁骑追杀致死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低落。
他们被朱由检立为了必杀的名单中,除了突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存活的机会和可能。
在他们这群人中,最为恐惧的,实际上便是范文程、范文寀、李永芳这群汉人将领。
他们深知卖主求荣,卖国求荣的下场是什么,因此在帐内的时候,他们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顶着那难看的脸色,他们纷纷返回了自己军营的营垒。
与他们一同返回汉四营营垒的,还有同样“脸色难看”的刘爱塔。
他的脸色苍白,似乎受了伤,流血过多一样。
然而当他走进自己的营帐,见到了坐在营帐内,身着汉四营甲胄的两名副将时,他便不紧不慢的搓了搓自己的脸,在恢复血色后,警惕的听了听帐外的声音。
在确定没有人之后,他才用笔蘸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我会想办法带兵成为后军】
一行字写出,那两名副将纷纷点了点头。
后军代表什么不用多说,如果金军真的与明军合战,那么关键时刻的后军动乱,将彻底击垮一支军队。
当年唐朝安西都护府的高仙芝远征石国,与阿拉伯帝国在怛罗斯交战时,便是因为后军的葛逻禄人在关键时刻反水,从后军袭击唐军中军军阵,才导致了唐军战败。
两万名唐军,在正面战场没战死多少人,反而在中军动摇阵脚后,全军阵脚自乱,在撤退时被砍杀、俘虏数千人,为天宝年间安西都护府第一惨败。
天宝十镇里最为精锐的安西军都承受不了后军临阵反水的结果,更何况眼下如丧家之犬的金军?
想到这里,三人脸上分别露出了笑意……
第450章 蠢蠢欲动
“唏律律……”
“驾!驾——”
春季、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北方的冰雪融化,万物开始复苏。
自然开始有规律的调整自己,而没有规律的则是世间的万物。
事情从来不会一成不变,许多人往往忽视了这个问题,导致面对一堆棘手事情的时候,显得手忙脚乱。
历史上的崇祯想要一心对付后金,可他面对的并不仅仅只有后金,还有北方的蒙古人、关内的饥民、崇祯十七年不间断的天灾人祸,以及试图在大明建立殖民地的欧洲入侵者。
尽管时代不同,位面不同,但只要存在利益关系,大明要面对的,永远不止一个敌人……
天启十一年三月十六日,当北山的曹文诏叔侄厉兵秣马准备拦截建虏,当黄台吉鼓足勇气带队北上,当朱由检与努尔哈赤在上京城内外相互隐忍的时候,春季的漠北草原也并不是那么平静。
得益于纬度的不同,以及上直骑兵的撤走。
去年原本负责烧荒的明军没有出兵烧荒,这让漠北的蒙古人得以喘息,渡过了一个稍微安稳的秋,冬季。
林丹汗大胆的带领诸部靠近了开平府,在距离明军石堡百来里的地方开始牧马。
在暖暖的阳光下,靠近哈剌温山脉的大地得到了积雪融化后的河水滋润,漠北东部的大地披上绿色的新装。
在苍穹之下是一碧千里的景色,一望无垠的漠北东部草原,像—张绿色的大地毯一直铺向天边。
碧绿闪光的野草在微风中摇摇曳曳,中间夹杂着一簇簇的小野花。
远远看去,就像绿地毯上绣的花图桉。
在这图桉上,除了绿茶野花,还有牛羊和牧马人在四处走动。
数量庞大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
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像只用绿色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那样,到处翠流,轻轻流入云际。
如梦似画的场景,连骏马和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像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
只可惜,自然虽然很美,但上面的人却不一定。
“驾!”
策马的声音不断回响,几个身着绸缎的蒙古贵族纵马挥鞭,天矫如飞。
远远望去,在他们疾驰的方向是一处山丘,越过山丘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密密麻麻的蒙古包。
这群蒙古包点缀在绿茵如毯的草原上,格外醒目,然而比起它们,更醒目的是在蒙古包四周的数万蒙古游骑。
他们此刻穿戴甲胄,拿着一些石头在河流旁磨刀,而他们身边的马匹已经穿戴好了马鞍,俨然一副要南下打草谷的模样。
“吁……”
山丘上,那策马的五个贵族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站在此处眺望成片的蒙古包,满意的扫视那数万游骑。
乌压压的游骑,几乎要把整片草原都占满,而面对此情此景,为首的贵族举起了马鞭:“朱由检带兵去征讨朱里真(女真)了,我们刚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南下打草谷!”
当熟悉的声音响起,映入人眼帘的,是已经三十八岁的林丹巴图尔,被漠北共举为呼图克图汗的察哈尔林丹汗。
在他的身边,是同样年轻的札萨克图部首领素巴第,车臣部首领硕垒,以及土谢图部的衮布。
他们三人,便是明末的漠北三大汗,而在他们旁边站着的,却不是背叛了朱由检的伯晕歹,而是他的儿子苏布地。
伯晕歹本来就老迈,在经历了几场漠北的寒冬后,最终在去年冬季前去世,苏布地理所应当的继任成为了喀喇沁大汗。
他们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便是林丹汗,由此可见,眼下的漠北五大汗都是正值中年的强壮之辈。
野兽如果年轻,就会想着争勇斗狠,人如果年轻,就会敢做一些老人不敢做的事情。
正如眼下,林丹汗口中这句话一样,充分体现着他的张狂和鲁莽。
“明军在开平府还驻扎着数量不少的上直兵马,而且关外的村寨都结成石堡,怕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苏布地十分了解明军的实力,也知道只要兵马前面带上“上直”二字,那战力基本是五军精锐。
眼下上直九万多人驻守开平府,苏布地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打草谷的好时机。
只是他的话虽然很对,但林丹汗他们却有着不得不南下打草谷的原因。
“朱由检这次要对付朱里真,一旦朱里真覆灭,那他下一步一定就是对付我们。”
“现在不趁着他围攻朱里真的时候南下打草谷,那等他灭了朱里真,到时候被灭的就是我们了。”
林丹汗如努尔哈赤所说的一样,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
唇亡齿寒的道理,林丹汗还是明白的,他知道自己得给明军造成一些干扰,顺带劫掠一些物资。
不然,如果到时候朱由检真的北伐,他们连西迁的资本都没有。
“抢些工匠和汉民来漠北耕种,那个齐王朱由检再厉害,也不可能三年内打到漠北!”
不明朱由检厉害的素巴第自以为是的分析,然而苏布地却皱眉驳回道:“旁人或许不行,但朱由检肯定敢。”
“今年我们敢南下打草谷,明年他就敢带着铁骑饮马斡难河,驻兵不儿罕山(狼居胥山)!”
“眼下的大明和以前的大明不一样了,你们不能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现在的大明。”
苏布地太了解朱由检了,毕竟朱由检可是十一岁就敢带着五千人直面喀喇沁数万铁骑的家伙,苏布地至今还记得当时朱由检和自己父亲谈笑风生,并且气场稳压他们一头的场景。
说句实话,他并不认为自家父亲选择反叛大明是对的,反而他认为这件事情他父亲做错了。
当时的大明俨然扫去了颓势,选择在那个时候反叛背刺,明显是错误的。
只是眼下他父亲已经死去,而喀喇沁背刺大明的事情是洗刷不干净了,他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不过走黑路可以走,但却不应该走蠢路。
袭击上直拱卫营驻守的开平府,在苏布地看来就是一件蠢事。
只可惜,他的话刚刚说完,林丹汗就自满的大笑了起来。
豪迈的笑声向着四周传去,让苏布地四人惊讶。
“我得了南人的消息,朱由检的哥哥朱由校此刻就在你们喀喇沁部的喀喇沁城(燕山县)避暑。”
“上直拱卫营虽然精锐,但驻扎在关外的只有三十个营,九万余人罢了。”
“这九万余人之中,又只有万余骑兵。”
“仅凭万余骑兵,怎么能拦得住大蒙古国的数万铁骑?”
林丹汗说着,手中马鞭挥向了那厉兵秣马的数万蒙古游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