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地形复杂,东部长城想要收复,就需要进入长白山支脉,从孤山堡进军。
其次,铁岭、开原、抚顺等地也地形复杂,每一部的兵马最少要保证有实打实的两三万人。
少于这个数,有被围歼的可能。
朱由检输不起,哪怕他调了足够的大炮前往辽东,但只要一部被歼,折损了火炮,那么有了燕山火炮厂火炮的努尔哈赤,就变得十分恐怖了。
现在明军是仗着火炮犀利,射程比努尔哈赤所铸造的火炮远,才能在守城战中占据优势。
一旦努尔哈赤缴获上百门火炮,那局势有就些微妙了。
如果眼下辽东的将领里,能有统帅三万兵马而不乱的四位大将,朱由检绝对可以放心信任熊廷弼。
可眼下的问题是,他别说四个统帅三万兵马的将领了,他就连四个统帅一万兵马而不乱的人都找不出来。
这就是萨尔浒之战的后遗症,老将已死,新兵未成。
朱由检这边将领不行,但老奴那边,能统帅数万人马的人可就多了。
黄台吉、代善这两个就是其中代表,虽然代善差一些,但黄台吉可不差。
至于能统帅万人的人,八旗各支旗主都能做到。
他们积累了很长时间的经验,十几岁就被努尔哈赤带在身边征讨海西、东海等地蒙古。
相较之下、朱由检这边,整个大明朝能统兵万人而不乱的,并没有几个,相反统兵数万的战略家和战术家倒是很多。
熊廷弼、朱燮元、袁可立,甚至就连杨镐都能制定战术。
可问题是,明朝现在的尴尬局面是,高层有,基层也有,唯独缺少了勾连他们的中层将领。
如果有了这些中层将领,大明的军队就能被盘活,哪怕熊廷弼等人已经老去,但时间足够培养出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等人。
这也是为什么,北方局势那么危险,朱由检却还是把孙传庭等人调往西南的原因。
西南的土司兵完全不如后金,甚至不如蒙古人。
在没有流寇的情况下,从那里开始,是很好的锻炼,而长时间的拉锯战,更有益他们全方面提升。
只有提升了他们的能力,之后在安邦彦逐渐势弱的同时,提前调换辽东和西南的一部分将领,把能力强的派往辽东,才能进行大兵团的作战,进而收复失地,围剿努尔哈赤。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曹化淳道:“御马监的现银现在有多少?”
“回殿下,现银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万四千余两。”曹化淳回应着,而朱由检闻言便开口道:“皇兄的内帑出了银子,御马监自然是不能落后的。”
“你写信给承恩,让他回燕山大营,调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来京城。”
“银子到了之后,先调一百万两南下,交付孙应元部二十万两,孙传庭部二十万两,洪承畴部十五万两,曹文诏、杨文岳、吴阿衡各十万两。”
“最后对胡应台、杜文焕、木增三部各调五万两。”
“至于京城的五十万两,三十万两交付盔甲厂,将库存的盔甲调往西南,交给曹文诏和孙传庭两部。”
“剩下的二十万两,就交入内帑吧。”
朱由检大手一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被花了出去。
不过他倒是不难受,毕竟还有辽东贩粮的收入。
因此、在花了银子后,他便对曹化淳道:“辽东的一千六百万石粮食,现在贩了多少,辽东的粮价如何了?”
“回殿下、已经贩了八百二十九万余石,获银七百八十七万六千四百两。”曹化淳老实回答,并继续解释道:“目前还有一百零七万,九十五万的这两笔银子还没有运到燕山大营。”
“今岁上半年、十六卫军和山西、北直隶的四十营军饷已经发放了。”
“至于辽东粮价,一开始那些粮商还想着收购我们的粮食,后来发现没有那么多银子收,便开始跟着降价贩卖了。”
“眼下辽东的粮价,已经降到七百二十文一石,平均五文一斤。”
辽东粮价降下来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以皇店的名义让粮食降下来,这对辽东百姓和皇权的关系缓和有很大作用。
“百姓眼下对朝廷怎么看?可有商人走私?”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迫切地想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桉。
民心就是粮食、眼下皇店降价平抑粮食,就是在收复民心。
至于陆文昭,他听到朱由检询问后,便先严肃着说道:“辽东商人贩粮很隐秘,辽南的宽甸三城虽然抓到了几次,但他们一口咬定是贩往前线石堡的。”
“至于沈阳一带则很难控制,他们大多用船只运送粮食,一旦越过蒲河,便有后金接应,我们的人不敢靠近。”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检暗自点头,说到底改组后的锦衣卫终究是谍报组织,不可能和着甲的后金士兵交手。
这么看来、想要封锁粮食,还是得走海上的通道,尤其是封锁登来到朝鲜这片海域。
至于陆上,在裁撤辽西兵马后,把辽东设行省,所有物资都由皇店交易,便能减少辽商偷偷给努尔哈赤贩粮了。
“现在辽东百姓一旦听到皇店,都赞不绝口,哪怕遇到不公的事情,也是私下咒骂那些官员,希望万岁能处置他们,比之前好太多了。”
陆文昭严肃的表情突然松懈了下来,笑着说出了辽东民心的变化。
对此、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粮食便是民心,这点不只是在辽东,在其他各地也是一样。”
“山西、北直隶各地的军营可以扩充粮仓,等卢剑星将湖广的粮食运到京城,也可以适当修建皇店的常平仓,一旦有粮价上涨,立马就由皇店出手,平抑粮价。”
“可是……”听到朱由检这话,陆文昭面露难色道:“虽然平抑粮价是好,但谷贱伤农,例如辽东之地,本来物价比起其他地方十分高涨,不止是粮食和盐、还有油、醋、布匹都价格十分高昂。”
“眼下粮食价格回落,在田地里讨生活的辽民百姓就买不起一些布匹了……”
谷贱伤农,陆文昭想说的就是这四个字,而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朱由检心中早就有了办法,因此胸有成竹地说道:“布匹贵,就在御马监南场开设织布厂,雇佣佃户妇女前来织布。”
“谷贱、那就在农闲时雇佣辽东百姓修缮道路、建设石桥,修缮水利,开矿制铁。”
朱由检说着这话,尽管他并不知道历史上的珍妮纺纱机怎么知道,但他知道眼下大明的纺织技术是世界一流。
丝织技术上,明代中期开始普遍采用了脚踏二人缫车,一人一日可缫丝30两。
徐光启《农政全书》记载了明后期改进的五人缫车,即一人执爨,二人专打丝头,二人主缫,五人可“缫丝三十斤”。
棉纺织业方面,浙江《海盐县图经》载“纺者日可得纱四、五两,织者日成布一匹”。
《嘉善县志》则记载“东南乡妇女日织三匹者,然小而粗,不如松江远甚”,“妇女勤纺织,早做夜休,一月常得四十五匹”。
这代表了江南当时的纺织水平,而这样的纺织水平,还只是因为大明的内部市场。
只要大明日后扩大了基本盘,人口不断增长,以皇店的国有官营来贩卖布匹,那么纺织的需求会越来越大,自然也就有人会去研究更好的纺织机。
所有的科技,都来自生活需求,一旦有了需求,就会有人去创新。
就好像蒸汽机是因为英国的采矿业已发展到相当的规模,单靠人力、畜力已难以满足排除矿井地下水的要求,而现场又有丰富而廉价的煤作为燃料。
现实的需要促使许多人致力于“以火力提水”的探索和试验,最终一点点完善了蒸汽机。
朱由检不知道蒸汽机怎么制造,但他知道基本原理,等燕山所的学子慢慢成熟,科学院也就会开设,随后对各种科技进行研究。
朱由检要开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就是日后的大明,对钢铁的需求太大了。
想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掌控乌思藏、西域、漠北、东北、西南等地,就需要大明拥有极大的投送手段和能力。
如果能研制出蒸汽机,进而往火车、轮船的方向发展,自然是好的。
但如果研制不出,那朱由检依旧需要大量钢铁,因为没有火车,他还可以弄有轨马车,让四轮有轨马车搭载双倍于普通马车的士兵和货物。
按照火车的轨距来制造,在火车没有研制出来前,使用有轨马车进行货运。
改组驿站,让马车在驿站可以换马,并且让驿站监督铁轨,防止有人偷盗铁轨,增加就业岗位。
大明的人口,在遭遇旱灾下,平均每人顶多五亩地的分配模式,让每个人的抗风险力都不高。
但如果能创造其他的就业岗位,将他们从农业中吸纳出来,再加上朝廷对疆域的开拓,就可以增加农民手中土地,增加所有人的抗风险力。
但这样的玩法,必须保证一点,那就是朝廷本身的财政要足够充裕。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由检一直在强调国营盐铁酒茶、以及各种重要物资。
说白了,他就是要让大明变成加强版的宋朝。
宋朝各项资源官营,田赋太重,导致农民负担重,那大明就官营、减轻田赋,尽力做到半农业半国营的税收制度。
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先让天下百姓尝到甜头,而这一点就是从辽东开始。
纺织厂可不仅仅是针对国内,大头还是海外。
只要拿下了马六甲,再一步步的将各种东西国营,最后所谓的海商没有了货品,东亚贸易就是朝廷说的算了。
海商要做生意也可以,马六甲以西的广袤地区,让他们去做,把商人驱赶向南亚、阿拉伯半岛、非洲这些地方。
贩卖了货品后,见到了西方殖民者在这些地方手段的商人想干什么,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大明只需要稳住东亚基本盘就足够。
“叫王安在御马监南场的淮河南北建造三千人的一个纺织厂,让他把其中价格、利润搞清楚了后汇报。”
“另外陆文昭,你的锦衣卫可以搜寻一些探查铁矿的人,让他们在辽东探查铁矿,一旦探查到,立马回禀,在皇兄同意后告诉熊廷弼,把地方划给御马监开矿。”
“是!”陆文昭和曹化淳纷纷应下,而朱由检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经济和军事两手抓,到时候就算政治被掀了桌子,也能用“理”来服人。
“殿下,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您。”
曹化淳在作揖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朱由检开口道:“满总兵回奏,说是目前大宁三城九堡已经修建起来了,耕牛数通过互市,也达到了七千多人。”
“至于大宁三卫的百姓,也达到了六万七千多人。”
“不过他试了试,正月无法开垦,最少要到二月下旬才可以,而开垦的时间则是从二月下旬到九月下旬。”
“再往后、便是三头牛一起,也难以犁开草甸。”
“但是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按照殿下说的,在沙地修建水渠、开设养殖官场,以粪便来铺设堆肥后,确实让沙地长出了一些野草,开辟了一百多亩牧场。”
“至于辽泽北部的一些河曲,放火烧了之后,再堆土灰的话,开垦起来也方便多了。”
“满桂说、等解冻之后,每年大宁三卫应该能开垦十万亩左右的耕地。”
“这只是六万多人和七千耕牛的速度对吧?”朱由检打断,而曹化淳也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就加大人力、把山西养济院的人,也都调往大宁三卫。”朱由检说完,还看向陆文昭道:“让南镇抚司查一查,我大明朝到底还有多少懒汉赖在养济院,既然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的养济米,帮朝廷开垦就当为他们谋生,为朝廷报恩了。”
“是!”陆文昭应下。
“行了、你去办事去吧。”朱由检端起了旁边的贡茶,而陆文昭见状也起身行礼,随后离开了勖勤宫。
至于曹化淳,他则是让人把朱由检的安排都编撰成文册,随后带着文册前往了养心殿。
朱由校见到文册内容的时候,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抱怨了一句朱由检既然在朝中,帮他多监国一两日又何妨。
对此、曹化淳和魏忠贤、王体乾三人汗颜。
天子权柄,这两兄弟让来让去的是怎么回事……
第172章 国事艰难
“广渠门通惠河码头招力工三十个!一日三十文!”
“我我我!”
天启二年正月十九,京城骡马市街,伴随着一个身着绸缎的男人喊了一声,瞬间蹲在街道两侧的数十力工就围了上来。
正月天气,京城不过三四度,呼气都带着白烟,而这些力工身上仅仅穿着了单薄的棉衣。
那掌事男人间围的人多,吼了一嗓子,随后才指了指几个人,凑齐三十个人后,向着盔甲厂赶去。
这一幕、在京城大街小巷出现,成千上万的力工前往了广渠门的通惠河,随后便见到了大兴营兵马押送一车车钱粮而来。
那些力工双手插在袖中,等待大兴营官兵开口,才敢上前搬运。
他们都知道、这应该是押送某地的军饷和粮秣,也知道一箱银子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但没有人敢有非分之想。
此刻通惠河的码头上,商船百船聚泊,千帆竟泊,但却没有以往的热闹繁华。
估计都知道了今天朝廷要运送钱粮,运河的官员胥吏提前通知,清理了场地。
大兴营的参将站在一个马车旁边,对着里面的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是什么大人物坐在里面。
“诶、你们说这是在等什么?”
晚明风气开放,加上《大明律》里明确规定了,雇主和雇夫、地主与佃户的关系属于交易,而非主仆关系,因此一些力夫也不怕被问责,在人群里有说有笑的询问。
“估计是在等船吧,不过瞧这上千辆马车,估计今天要运的东西多了。”有个力夫吧唧着嘴回应。
“多点好啊,要是每天都有活干,我们日子就舒坦了。”一个力夫笑着说,而这时有人开始骚乱了起来。
一些力工朝着骚乱方向看去,原来是通惠河驶来了一艘艘高大的船只。
这些船只和大明传统的船只外形有些不同,更窄、更长,船只的风帆也换成了硬帆(走河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