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师弟也笑话为兄?”
垂文神色悲伤。
曹草衣也不忍再说什么,摆手道:“罢了!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夫子,智明山的破事交给他们自己去管。师兄怎么突然要收一个学生?”
垂文笑了下,道:“通儿,快拜见你曹师叔。当年我们一起在智明山修行,又一起拜入宗门,相识数百年,是为师在宗内的第一好友。”
通儿?
卢通听得眼角一抖,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立即拱手道:“擒气宗卢通,拜见曹师叔。”
曹草衣神色十分狐疑,上下打量卢通。
“师兄,你和此人什么关系?智明山上千名弟子,没有一个可以入眼?”
垂文苦笑道:“为兄欠下一个大人情。”
“什么?”
“也与吉言有关。通儿诛杀蒙大河,知晓智明山之事后,愿意接下粮行继续送来灵米。”
“师兄信了?”
“当然相信。他从小在云英城长大,可以拜入擒气宗,也是受抱容山一脉指引。此番回来,正如大蛇衔明珠,回报此前的恩情。”
垂文说着,像是拍打器重的后辈一般,拍了下卢通的小臂。
卢通立即开口道:“弟子一直受镜心师姐、银青师姐照拂,此番经银青师姐应允,愿意代替智明山执掌粮行。”
曹草衣沉默片刻,慢慢点了下头,道:“难得。既然是自己人,只要你安分守己,宗门不会亏待你的。”
“弟子谨记。”
曹草衣被带去长几后坐下。
卢通问道:“夫子,曹师叔似乎有些冷淡。”
“急什么才第一次见面,以后多见几次就是了。”
垂文看着远处又一个人影,道:“这个是朱珠山的小粒儿,最擅长弄火之术。她喜雌厌雄,等下不要抬头直视。”
“明白。”
一一见过百余个修士,有的冷淡、有的亲热、有的故作客气,卢通与众人认了个脸熟。
太阳下山时,最后几个喝酒的修士也被人送走。
垂文站在山巅,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朝山下走去。
“走吧。”
卢通跟在一旁,问道:“去哪里?”
“升仙山。”
升仙山,和智明山一样,只有百丈左右。
山上楼阁林立、亭台精美,各式建筑一应俱全,只可惜灵气十分微弱。
一页宗内金丹大修士或是立过功的筑基弟子,寿元将近时可以搬来升仙山,度过最后一段时日。不过一页宗弟子大多有亲友、有势力,真正搬到山上的寥寥无几。
夜幕中,山上大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盏灯火。
卢通道:“夫子若是愿意的话,不如搬去云英城住,弟子在城中有一套宅院。”
他没有宅院。
不过随时可以买一套,花个万两银子结交一位金丹大修士,稳赚不赔的生意。
就算会赔,他也舍得。
垂文摇头道:“算了,外面麻烦太多。这里清净,正适合我住。”
二人一直登上山巅。
一座和智明山很像的白竹小楼,两个修士正守在门口。
“拜见仙长。”、“见过夫子”。
垂文点了下头,直接走进楼内。
卢通扫了一眼胡管事,看向另一个修士。
粗眉、厚唇、塌鼻子,长相十分老实,眼神却有一股锐气。不认识,气息隐约有些熟悉。
他问道:“我们见过?”
“师兄踢过我一脚。”
卢通挑了下眉头,笑着道:“原来是你。”
斗笠修士,蒙大河的护卫。
第一次见到此人便觉得奇怪,以蒙大河的身家,应该雇不起这种实力的护卫,很可能与靠山有关。
现在看,果然如此。
“情非得已,师弟莫怪。”
“不敢!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第三百二十二章 胡管事
白竹小楼刚盖成不久,从里到外透着整齐、干净,还有冷清。
楼内。
垂文神色落寞,独自坐在桌边,似乎在回忆智明山上的“喧嚣”往事。
旁边窗户外一片漆黑,看起来更显孤独。
卢通过去坐在对面,取出茶具烧水,道:“夫子,今天吉言没有出现。”
“嗯。”
垂文很小声的应了一下,仍然坐着不动。
水烧开了,冒出一串热气,驱散走了竹楼内的寒意。
卢通泡了两壶茶,倒出一杯递过去,问道:“吉言会不会再动手脚?”
那天本来约见了胡涟。
可是垂文突然来访,彻底打乱了计划。
垂文眨了下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道:“当然,我在的时候都敢暗中出手,我走了更没有人压他。”
“新的第一夫子呢?”
“山外的新人上山,压不住吉言。第一夫子只是名义上的众夫子之首,不好干涉夫子们的私事。”
卢通点了下头,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不停手,只能把伸过来的手剁了。
他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问道:“胡涟可以杀吗?”
垂文点了下头,又立即摇了下头,道:“杀人是下下之策,杀气过重最后必然得不偿失。”
卢通放下杯子。
“请夫子指点。”
垂文又多了些精神,动了下身子,道:“听过刀鹿吗?”
“没见过。”
“刀鹿的鹿角如刀,若是遇到狼群袭击,每个鹿群都有几只冲出来与狼搏杀。有趣的是,凡是与狼搏杀过的刀鹿,事后无一例外都会被鹿群孤立、排挤。”
“为什么?”
“你想想,连狼都敢杀,一旦食物不足了,谁抢得过它们。”
卢通想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意。
“驱强守弱,这种妖兽竟然可以繁衍下来。”
“肉畜也有肉畜的活法。”
他摇了摇头,道:“人不是刀鹿,人只会追随强者。”
“不对。人只会追随温和、宽容、舍己为人的强者,对于动辄杀人之辈,若是有机会一定杀之而后快。”
卢通沉默不语。
垂文端起茶杯,缓缓道:“人心最杂,其中一部分就是刀鹿。”
坐了许久。
垂文年纪已老,脸上多了一些疲惫之色。
卢通清洗完茶具,起身告辞道:“夫子,天色已晚。我先下山,改天再来拜访。”
“去吧。”
走出小楼。
卢通正准备独自下山。
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来,小声喊道:“卢老爷,准备回去云英城?”
他转头看去,意外道:“胡管事,还没有走?”
胡管事取出一盏灯笼,挤出笑脸,道:“想着卢老爷也回去,正好顺路,就等了一会儿。”
卢通不禁笑着摇了下头。
胡管事口中的“一会儿”,差不多有两个时辰。
“走吧。”
“诶。”
二人一起下山。
胡管事脚下落后一步,手里的灯笼伸到前面,又刚好领先卢通一步。
下山、出宗。
宗门阵法外,胡管事的马车正等在路边,二人又坐进马车。
马车内。
胡管事坐在左边,小心打量卢通的脸色,心里十分纠结。
最近,粮行换了新东家、老靠山也倒了。
本打算买个顺水人情,把老靠山的消息透露给新东家,不成想天变得比脸还快,新东家竟然成了老靠山的学生。
没捞到一点好处不说,还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有事?”
卢通留意到胡管事的小眼神,主动问道。
胡管事花白胡子猛地抖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没事。”
卢通猜了一下,问道:“听说你准备退下去?”
胡管事脸色一苦,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以前的确说过这种话。
当初收胡涟时,为了让吉言、胡涟等安心,说过打算退下去,让胡涟来接班。
可是那是垂文安排的。
胡管事虽然岁数大了,但是还不想退,还想再捞几年银子。
卢通上下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有苦衷?”
“没有。”
胡管事心中十分后悔,慢慢低下头,涩声道:“老了,糊涂了。”
卢通摇头道:“现在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