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文神色不变,随手扔出一本功法,道:“这本《空洞无剑经》拿去修行。等修成了空剑,若卢通乖乖供奉智明山,则不必理会。若是言而无信,你找上门去给他一些教训。”
“一招。”
“什么?”
“他只出了一招,弟子就算学了空剑,也……也不是对手。”
黑衣人深深地埋下头颅。
垂文眼神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许久之后动了动嘴唇,喃喃道:“竟然这么厉害,这一次真的祸福难料了。”
……
九夫人、胡管事、胡涟,三方同时发力,“蒙大河修行邪法,擒气宗仙长诛杀此獠”传得满城皆知。
坏事做绝、杀人无数。
附近失踪的、外地寻亲的,一宗宗往事被翻出来,凡是没头没尾的全部栽到蒙大河头上。
各粮铺同时张贴告示,云英城的粮价低,与蒙大河毫无关系,而是受一页宗仙长恩赐。并且承诺,以后粮价不变。
短短几天内,蒙大河从人人称赞的大善人,变成了一个阴险、歹毒、人面兽心的老邪修。
蒙府大门被封。
门口以及四面围墙,被人丢满了菜叶、鸡蛋、臭泔水等。
唯有后院一角,没有任何杂物,反而守了几个粮行的护卫。
九夫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进洞内,小声喊道:“卢通?”
除了呜呜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九夫人心中升起一些惧怕,咬了下牙关,运起法力翻手抽出一记火焰长鞭,大声叫道:“姓卢的!”
风突然一停,接着又猛地吹出。
卢通踩着风走出来,背后悬着两柄风刀。每步落下,风刀随之变化方向、位置。
九夫人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了?”
“嗯?”
卢通皱起眉头。
九夫人取出一面镜子递过。
他接过一看。
镜子中,脸上的金线、金箔已经乱了,满脸长须乱摆。长须与金线间,一双眼睛十分冰冷,充满了深仇大恨。
卢通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几天睡在风里,随着《逐风玄功》的修行,风渐渐活了,一张口就是哭声、杀声、怨恨声。
不知不觉中,心头已经笼罩上一层阴霾。
“呼!”
一口长气吐出,背后两柄风刀随之溃散,变为一缕缕微风。
他睁开眼,朝洞外走去。
“出什么事了?”
“有人想见你。”
“谁?”
“胡管事、胡涟、吉言。还有甄家、百里家,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也想分一杯羹。”
外面阳光灿烂。
万易、万喜坐在阴凉处休息。
卢通跳上假山,坐在石头上,道:“还说什么了?”
“胡管事说,智明山定下了新的第一夫子,正月底换人。胡涟说,合则两利,还有吉言不会让我们失望。”
阳光中的暖意,一点点驱散心头阴霾。
他搓了下手臂上的毛发,问道:“胡管事,他想干什么?”
“我猜,靠山倒了,他送个顺水人情,反正这个消息我们早晚会知道。”
卢通笑了下,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墙外的护卫。
九夫人看出用意,道:“自己人。从晏家开始跟我们的老人,刚调入粮行没几天。”
“胡涟查得怎么样了?”
“很难办。胡涟用丹药收买了不少人,这东西比银子管用,要动他肯定伤筋动骨。”
卢通低头思索。
穷薪专门交代过,事情要办得干净,不能让银青看见麻烦。而胡涟不可能甘心当个管事,留下迟早弄出乱子。
“短痛再痛,也好过长痛。先见一面,让胡涟过来一下。若是不成,准备动手杀人。”
“好。”
……
日落黄昏。
假山前,摆了一张茶桌。
卢通坐在假山上,晒着夕阳,等候胡涟过来会面。
一个拄着拐杖的秃头老人,从天上落下,站在被斗笠修士撞塌的缺口处。
卢通立即起身,快步迎过去。
“垂文师兄,有失远迎,请师兄莫怪!”
垂文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我小觑了师弟。”
“师兄何出此言?”
垂文摇了摇头,纵身一跃,十分灵巧的跳到假山前。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烧水沏茶。
垂文静静地看着水壶,等到水烧开了,突然问道:“你究竟什么图谋?”
卢通刚取出茶叶,正准备洗茶,动作停下,道:“什么?”
“费力谋划一番,不过几万两银子。凭你的实力,应该看不上这点东西。”
他沉默片刻,道:“师兄若是早些时候问,我会说图粮行的生意,大河粮行遍及各大城池,单是这份家底就值不少银子。”
“假中有真,这个瞎话倒不错。现在呢?”
卢通抬起头,道:“图情分。”
“什么情分?”
垂文取出茶壶、茶叶,提起水壶开始泡茶。
卢通收起茶叶,道:“师兄有所不知,这一次我是替银青师姐奔走。”
垂文一边倒水,一边笑着摇头,显然又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卢通道:“我与一页宗缘分不浅,和抱容山一脉更是如此。可惜几个旧人纷纷远去,我急需一件事修缮一下情分。智明山之事,银青师姐不缺金银,只取名声。我替师姐奔走,用苦劳换些功劳。”
“这么说,倒是我的福气了?”
和来时相比,垂文放松了许多。
各有所求才让人安心。
卢通笑了下,缓缓道:“是师兄的福气,也我的福气。”
“我再送你一份福气,要不要?”
“什么福气?”
他眼神微亮。
老了的金丹大修士,也是大修士,尤其是还做过智明山的第一夫子。
垂文抬起头,笑着道:“入我门下。”
“啊?”
卢通脸上露出难色。
“不是拜师,一个将死之人收什么徒弟。”
垂文弯着嘴角,道:“当我的学生,你既然想和一页宗续情分,我就帮你一把。我不喜结交朋党,不过在智明山呆了上百年,学生可不少。”
卢通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站起来,深深地拜倒下去。
“学生卢通,拜见夫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夫子
怪事月月有,今天又一遭。
智明山清净了一辈子的第一夫子,临下山前突然大张旗鼓地收一个普通听讲学生,而且这个学生还不是一页宗弟子。
正月末,智明山摆下山宴。
山顶附近的树林、亭台、空地上,摆满了长几。
百余张长几后,已经坐了几十个男女修士。
卢通、垂文站在山巅,迎接各方来客,略作寒暄后再由小修士带到长几坐下。
又送走一个已经拜入宗门的师妹。
卢通目送师妹远去,道:“有这么多人过来送别夫子,夫子何不把粮行委托给他们?”
垂文摇了摇头。
“小事难见心。跑一趟又不费什么功夫,还可以会会旧友。粮行那里劳心劳力不说,每年大笔银子过手,谁都经不住考验,我又何苦害他们。”
卢通笑了下,道:“夫子不舍得害他们,倒舍得害我。”
垂文瞥了一眼,摇头失笑,道:“你是油里的泥鳅、刀下的板筋,生来在烂摊子里修行,害你就是帮你。”
“那,多谢夫子提携。”
二人随口聊了几句,远处飞来一个人影。
垂文正色几分,传音道:“膏腴山的种药长老曹草衣。你缺的那些个天材地宝,他手里都有,等下机灵一些。”
卢通立即收敛姿态,摆出一副恭谨神色。
拜了夫子,自然不能白拜。
垂文在一页宗数百年,认识不少厉害修士。卢通没有浪费机会,从修行、化妖、掌风、弄火、御雷,再到成丹之地、天材地宝全部挨个请教。
垂文也没有藏私,挨个指点新收的“关门学生”。
一个身披绿衣、头戴花冠、腰间束着一条青藤的修士落下。
浅眉、细眼、高窄鼻,十分白净的小长脸。岁数大了,脸上、脖颈、手掌上的皮肉已经有些褶皱。
“师兄,又搞什么名堂,这是你收的那个擒气宗的学生?”
卢通没有作声,拱手行了一礼。
“哎。”
垂文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唏嘘道:“师弟,为兄错了,早该听你的话逐走吉言。事到如今,悔不该当初。”
曹草衣愣了下,脸上绷起的皱纹松弛下来,左右看了下两人。
“怎么回事?”
垂文十分缓慢地摇了摇头,挥手散出法力隔绝周围,道:“吉言心术不正,意图吞下大河粮行。”
“我早就知道!当年吉言来膏腴山求药,我已经看出来此人贪得无厌。枉你聪明百年,却被小辈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