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臭……臭不可闻。”
……
夜色中,祖府十分安静。
发丧不久,不管祖府的人、还是外面客人,全都十分自觉的停止欢愉取乐。
没有人大声喧哗,也少有人露出笑脸。
别院的客房内。
卢通坐在桌边,一旁摆着灯火、热茶,正在认真翻阅《麒麟传》。
许久之后。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搓了搓眉心。
书不差,只是一句句溢美之词,看得人脸皮发痒、发根乱颤。
从容貌、到身手,无处不赞。
哪怕只走一步路,都能带出一大串类似于龙凤之姿的赞叹。
“欲鬼。”
“主人。”
“单单一条麒麟腿,真的可以轻重由心?”
轻重由心。
若是想猛力一踢,心头一动,无需蓄力,出脚便是全力。
轻重、动静由心,本该是金丹大修士的手段。
可是在书中,孔麟儿在筑基境时便可以做到。
“鬼,不惹,麒麟。”
欲鬼避而不答。
卢通摇了下头,端起茶杯,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喝下一杯茶。
他放下茶杯,翻过一页,一边扫视、一边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卢通动手一顿。
这时,欲鬼继续开口,十分流畅的说出一大段话。
“《五欲歌》”
“耳无声,迷塞不止;目无色,发狂淫乱;鼻无香,精神溃散;口无味,网罗无尽;心无爱憎,失正入邪……”
“《六情舞》”
“耳闻声、目见色、鼻闻香、口得味、身得细滑、心得爱。六情牵引……”
一歌一舞,纵情享乐;
坠欲入情,无有尽头。
听完许久。
他醒悟过来,回过神看清眼前景象,不禁瞳孔一缩。
方才完全沉浸在法门中,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手中的书页撕下,揉成了一团。
慢慢捋平书页,看着嶙峋豁口,不禁升起一阵惊恐。
欲鬼……
一直以为尽在掌握,凭借多年摸爬滚打历练出的心性,抵挡欲鬼并不难。
看来还是低估了欲念,高估了自己。
卢通看着褶皱书页上的一行行文字,片刻后神色又是一沉。
看孔麟儿时,觉得此人自大、嚣张、不可一世。
也许在欲鬼眼中,他也一样。
明明上了勾,一步步被牵着走,可还不自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哎……”
卢通长长地叹了口气。
“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欲鬼又重复了一遍。
他闭上眼睛,双手虚拢在小腹前,开始有节奏的吹、呼、唏、嘘。
欲鬼察觉不妙,口中一直重复:“勾引……”
一炷香之后。
卢通睁开双眼。
欲鬼丝毫不停,仍在念叨:“勾引……”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取出纸笔,开始写道:
“《白日飞升经》,情欲之性……”
一篇写完,继续写道:
“《五欲歌》……”
“《六情舞》……”
三道法门写完,心神虽然还没有彻底平静,但是已经察觉出潜伏在法门之下的种种弊病。
飞升经,此法养欲添情,犹如烈火烹油。
一歌一舞,纵欲放情、迷惑心神。一旦坠入其中,再难升起别的念头。
欲鬼传授此法。
看似是方便引诱祖万喜,其实一起引诱的还有他自己。
这些法门,只修其中一道已经是取死之道。
若是全部修行,收、放相冲,养、纵互杀,多半是十死无生。
窗外。
天光微亮,太阳已经开始升起。
欲鬼仍在喋喋不休。
卢通舒展了一下手臂,收起三摞纸张,站起身道:“别说了,跟我去见祖万易。”
欲鬼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血
窗外,树上伸来几枝浓绿。
窗内,美人散出一抹淡香。
卢通坐在长几后,摆出泥炉、铁壶、茶壶、茶杯,开始烧水沏茶。
水沸后,咕嘟咕嘟地冒泡。
他看着翻滚的水面,问道:“祖万喜的夫君叫孔也微?”
“对。”
祖万易跪坐在对面,内着束身白衣、外披殷红大袍,嘴唇涂得鲜红,像一朵大红花。
“引诱、杀人,最后趁下葬时拿法门。我手内的欲鬼想不出这种办法,你告诉它的?”
祖万易神色不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缓缓道:“师兄若是有心,我可以把万喜叫回来。”
“然后密谋杀孔家嫡子?”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我一直很好奇,祖、孔两家并列,祖家靠祖明京,孔家靠什么?”
“师兄怕了?”
“知道怕才活得久。”
孔家现在没有金丹大修士,但是以祖明京的性子,竟然没有向孔家下手,肯定另有隐情。
他有些忌惮。
泥炉上,咕嘟声越来越大。一个个大水泡炸开,滚烫水滴四处飞溅。
他把铁壶拿开,直接把沸水倒入茶壶中。
捂了一会儿,倒掉第一壶茶。
黄金叶茶味厚重,可以反复泡很久。正常泡的话,要等到几壶后,味道才最醇正。
开始用沸水洗一会儿,再泡时更容易泡出滋味。
卢通重新添上水,几息后倒出两杯。
茶水入杯,清澈的黄色茶水飘出缕缕白气。
祖万易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滚烫茶水,道:“孔家靠的千年积累。”
他捏着茶杯,道:“金银?”
祖万易摇了摇头,道:“人情。孔家子弟一向交游广阔,千百年来结下无数道友。你那位千峰师兄是其一,还有一个如今是奉烛宗的元婴真人。”
卢通心中一沉。
金银有数,人情无价。
若是真的开棺掘墓、杀害嫡子,一旦暴露出去,便彻底结了死仇。
惹怒孔家,有些得不偿失。
他眼神渐冷,沉声道:“我与孔家结仇,对你有什么好处?”
祖万易苦笑一声,摇头道:“结仇?你不说、我不说,孔家如何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地帮师兄,即便有些私心,也只是想抓一个把柄。”
“什么?”
“师兄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可我却手无寸刃。即便嘴上说的再好,让我如何能安心?”
卢通眉头微皱。
他有很多把柄,如左手内的欲鬼、雾中被害死的十人,这些事祖万易全都知道。
不过对于擒气宗弟子,这些把柄并不致命。
而祖万易做过的事。
勾结欲鬼、弑亲炼器,一旦传出去,可以定生死。
“我说过不会杀你,自然不会食言。”
“是吗?”
祖万易露齿一笑,鲜红嘴唇间,一枚枚银牙看起来有些森冷。
笑过之后,取出酒壶、酒杯,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后缓缓递出。
“我也不杀师兄,且绝不食言。师兄,请饮此酒。”
卢通不禁瞳孔一缩。
酒液暗红,粘稠如膏。
一股极其浓艳、腥烈的怪香瞬间淹没长须,钻入孔窍,不过长须并无异常。
“师兄不信我?”
祖万易神色有些惋惜,几息后又是一笑,缓缓道:“若是饮下这杯酒,我替师兄取来化妖法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