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望着悠悠流水,没想到距离王禀辞世已然过去五年了……
“你在发什么愣,是不是后悔没有提前派人前往鄂州府报信?”柳琼儿伸手悄悄地掐了徐怀一下,娇声笑道。
“……”徐怀牵过柳琼儿白嫩如玉的小手,笑道,“你吃哪门子醋?”
徐怀话是这么说,但当年鹰子嘴前那张稚嫩的脸容,还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谁曾想时光如水流逝,当年稚气未脱的少女,晃眼间已是双十妙龄了。
淮南战事是暂告结束,但荆北兵马还没有都撤回来,王番作为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仍然留在庐州等地督掌军务。
虽说当世风气没有那么保守,但徐怀也要避嫌他人在背后说他借祭拜之名与待字闺中的王萱私会——因而此次前往祭拜王禀,也没有提前派人去联络此时应该在鄂州府城之中的王萱。
汉水湍急,天门山已在身后,此际汉水已经是汉川与竞陵县之间的流段——而汉水过天门山后,就正式进入一望无垠、千湖水泽的江汉平原,在视野远处,汉川、竞陵的城墙也已隐约可见。
“有情况!”徐怀正待询问祭品准备情况,却听得徐胜神色惊变叫道。
徐怀往前方望去,却见一柱黑烟,从十数里外升腾而起。
汉江水道于江汉平原之间蜿蜒曲折,但视野没有遮挡,能清晰看到那柱黑烟是从行进于汉水之间的一艘乌篷船升起。
徐怀不喜欢迎来送往,他们从襄阳出发,没有借用襄阳水师的战船,乘坐的乃是励锋堂旗下的武装商船,也没有悬挂什么旗号。
不过,江汉水陆都不太靖平,对徐怀此行的护卫,徐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除开座船之上,有牛二、苏蕈、徐惮等十数健锐贴身相随以及励锋堂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十多名护卫、水手外,徐胜还提前派出数艘乌篷船作为哨船先行探路。
此时乃是其中一艘哨船燃烟示警。
也因为这艘哨船燃烟示警,在他们前方河道里有好几艘停在水面上或撒网捕鱼、或垂钓江心、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渔船,这时候仿佛离弦之箭,往哨船快速围合而去。
“我们这是遇上水匪了?这都进入鄂州府境内了,水路也不见太平啊!”苏蕈、徐惮非但没有惊慌,相反还有些兴奋,拉着牛二与诸多侍卫,将装铠甲的箱笼打开,就在甲板上穿起铠甲来。
周景也是随机应变,先让柳琼儿、韩圭、姜燮等人避入舱室之中。
徐怀卓立船头,微微蹙着眉头,手按腰间佩刃,极目往远处眺望。
虽说驶入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但船行水上,江滩上苇草又极茂盛,岸滩也有一些起伏,视野到底是受到很大的限制,看不到太远的距离,只能看到七八艘渔船往暴露形迹的燃烟哨船围合而去。
这些渔船里所藏之人也都从简陋的乌篷船舱里钻了出来,手提朴刀、木盾、叉矛等简陋兵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水路盗匪。
“……目前搞不清什么状况,一切皆以节帅安危为要,我们先靠岸与乌敕将军会合前往汉川城!”韩圭从舱室里探出头来,朝站在徐怀身边的周景、徐胜建议道。
“情况不明,不宜硬闯!”周景说道。
徐怀点点头。
徐胜当即下令船工、水手立刻变舵,将船往左岸浅滩靠去——除了左岸更靠近汉川城,乌敕海带着其他侍卫正沿左岸驿道而行。
眼下很可能是有水匪冒充渔民在汉水之中劫掠过往商旅,被前行探路的哨船察觉出异常——虽说他们所乘坐的武装商船,不比普通的中型战船稍差,也有数十精锐好手,除了兵甲精良,还装备床弩等战械,不畏惧水匪所乘坐的十数艘小渔船围攻,但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徐怀的人身安全更重要的。
商船吃水较深,没有办法直接靠上岸滩,但船上有为紧急情况备用的羊皮筏子——将整只羊的头脚割去,将羊皮完整的剥下来,用清油浸泡制成皮囊,单只皮囊或数只皮囊并用,党项人及赤扈人常用此法载人载物渡河,十分方便。
徐怀他们手忙脚乱登上岸,乌敕海率领扮作马队的四十多名侍卫,从驿道方向赶过来会合。
“情况有些不对劲,不像是普通水寇劫掠商旅!”
汉水沿岸皆是天然形成的岸堤滩涂,很是低矮,乌敕海率诸侍卫簇拥徐怀驰马登上一座低岗,赫然发现汉川城西南的汉水水面上,有五六十艘大小船只从下游以及右岸的支流河汊以及水泽苇草荡之中聚拢而来。
他们刚才要是错估了形势,径直往下游杀去,很可能会陷入数十艘匪船如狼群一般的围攻之中。
然而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危急,在汉川城的正南方向,有一片极其辽阔的水域,更多的大小船只正星星点点,从水荡深处驶出。
此时的鄂州,还远非后世的鱼米之乡,特别是汉川以南一片,地势低陷区域,平时乃是由锁龙湖、东西汊湖、莲湖等十数座大小湖泊组成的湖泊群。
发源于涢山、淮阳山以及桐柏山南麓山地的天门河、溾水、四龙河、涢水等诸多溪河,从北面、东面汇入湖泊群,再从下游河口注入汉水。
而到汛季,整个荆湖北路及东北部的丰茂雨水,都汇聚过来,却一时半会排泄不出去,则会在汉川城以南形成绵延一二百里、与汉水几乎连成一片的汪洋水泽。
鄂州府城以西,江汉相交的低陷区域,也皆是如此。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舟船,粗粗估计得有三四千人马,分布埋伏在水泽湖荡深处,绝对不会是普通水匪。
徐怀转身朝他们乘船来处的汉水上游看去,并无任何异常……
“洞庭湖匪,埋伏于此准备突袭汉川城,却被我们的哨船意外觉察到蛛丝马迹而惊动?”韩圭震惊的问道。
“应是如此!”周景面色沉毅的说道。
建继帝于襄阳即位,大规模调整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及原京西南路的建制,将原属京西南路的郢州、随州划入荆湖北路,将荆湖北路的监司治所从荆州迁往鄂州,而将原属于荆湖北路的岳州(岳阳)、澧州(常德),划入荆湖南路。
也因此整个洞庭湖水域,则归属于荆湖南路治下。
太多流民、饥民南下滞留荆湖,兼之为弥补军资之用,只能对地方屡屡加征,地方底层民众也穷困潦倒,铤而走险者甚众,荆湖北路也远远谈不上太平,但此时能调动如此规模人马,还如此周密潜伏于汉川以南水泽湖荡之中,除了崛起三四年以来都难以剿灭的洞庭湖大寇孙彦舟外,徐怀也想不出第二支势力来。
而此时看大小匪船往河口聚集的架势,想必是要在河口附近的浅滩登岸,提前对汉川城发动突袭。
“我们赶去汉川?”韩圭看向徐怀问道。
换别的将帅,或许会掉头走避,但韩圭知道徐怀的性情,不可能坐看三四千湖匪突袭没有防备的汉川城。
再者说,他们身边除开五十多名选锋军百战精锐外,还有励锋堂四五十名武装护卫随行,会同汉川城里的守军,还真不怕三四千连攻城器械都没有的湖匪,能赶在鄂州府城援军赶到之前,啃下汉川城。
“河口那边便是小鹤岭?”徐怀指向河口北侧约两三里长、看样子仅有七八丈高的低山问徐胜。
北山脚下,临近汉水有一座寨墙围合的村寨,看寨里的建筑规模,有二三百户人家聚集而居——如果那座低山便是小鹤岭,那村寨应该就是王氏宗族聚族而居的双柳庄。
“确是小鹤岭,北山脚下便是双柳庄,但贼势甚众,我们只能先往汉川城去!”徐胜说道。
徐怀看向柳琼儿,整理着铠甲。
柳琼儿花容惨淡叹道:“你一切小心,我随韩参军、姜参军前往汉川城!”
“这如何能行?”韩圭震惊变色,苦苦劝道,“节帅进不了双柳庄,就会被贼人拦住——我们先去汉川城,王氏族人有寨墙相守,或能支撑到援军赶到。柳当家、周参军,你们要知道节帅安危关于大越社稷,即便双柳庄遭遇不幸,都部署也一定能谅解的!”
“萱小姐有很大可能在鄂州城,但也有可能在双柳庄,徐怀不会冒这个险的……”柳琼儿摇了摇头,走过来帮徐怀整理衣甲,又轻轻搂住他,说道,“你一定要小心!”
“我与乌敕海前去双柳庄增援即可!”周景劝道。
“末将愿与周参军同往!”乌敕海请战道。
“你们仔细看看什么叫无双武将!”徐怀哂然一笑,安抚的拍了拍柳琼儿的香肩,说道,“我有楚山选锋军最精锐的半队雄锐在身边,天下皆可去得,能叫区区三四千乌合之众挡住去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双柳庄
小鹤岭只能算是西汊湖连接汉水河口北岸的一道土梁,长约千余步,高不过七八丈,因岭前河口皆是泥滩地,有鹤鸟栖息,遂名小鹤岭。
小鹤岭以北地势略高,民众数百年来栖息繁衍,座落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村落,其中以王禀、王番父子出身、位于小鹤岭北山脚下的双柳庄最为出名。
王禀一生清贫,从不以己为念;王番虽说身在荆湖北路居于高位,权势滔天,但这两年忙于军政,无暇整治家业。
不过,因为王禀、王番父子的关系,王氏一族在汉川还是受到寻常士绅宗族难以想象的优待。
早在王禀出身御史中丞之初,汉川县衙就出资征募役工,修筑了从汉川城到小鹤岭的道路。双柳庄西面、汉水之畔早年仅有十数渔船、二三渡船停靠的野渡,十多年来却是藉此发展成汉川县西南有数的繁荣渡口。
也恰恰如此,此地成为洞庭湖匪偷袭汉川城最佳的登岸、集结地点。
当然,小鹤岭附近河汊湖泊纵横交错,旧有千汊浦之谓,除了三四百艘匪船往双柳河西面的渡口聚拢过来、陆续登岸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匪船,从小鹤岭以东的河汊、河巷,往汉川城而去。
卢雄登上寨墙,看到这种情形也是禁不住一阵绝望,低声吩咐身边一名老卒,说道:
“你带上几个绝对可靠的人手,不要人多,都换上寻常袍衫,先护送萱小姐到东庄找栋不起眼的院子里隐藏起来,记得不要惊动其他人;一切等捱到天黑下来再说!”
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匪军潜伏到千汊浦大大小小的湖荡之中,等到惊醒过来,已有小股匪军控制住双柳庄西北角的渡口。
双柳庄的西面是浩荡汉水,南面是千汊浦错综复杂的湖荡与沼泽,东面与汉川城之间也隔着好几条河汊子——现在这情况,卢雄怀疑千汊浦里的水寨渔户早已投了匪军,他们白天根本没有从水路突围的机会。
而他们此时倘若保护王萱往北面杀出去,也会吸引匪军来围攻,只能先在双柳庄内潜藏下来,拖到天黑再想办法。
看到越来越多匪军从渡口登岸,卢雄便往王家老宅走去。
匪军谋划如此周密,定然对双柳庄的情形知之甚详,而且双柳庄卡在匪军登岸后进袭汉川城的关键点,很难想象匪军会绕过双柳庄不打。
而双柳庄族人大多知道王萱回老宅避暑,卢雄心里揪急,心知要避开匪军的搜捕藏到天黑,需要做一些额外的部署,单将人藏起来,是藏不住的。
卢雄心里筹算着,走进王家老宅,却见院子里乱糟糟一团:
普通仆役、婢女乱糟糟一团,正收拾行囊各自离去,王萱脸色有些发白的站在院中,看他走进来,焦急问道:“卢爷爷,院外什么状况?”
卢雄瞪了赵横一眼,怒气冲冲的低声吼道:“叫你带人护送小姐先找地方藏起来,怎么还没有动作?”
“是我不愿去躲藏,与赵横无关,”王萱说道,“匪军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放过双柳庄,也说不定早就知道我人在双柳庄,要抓住我要挟爹爹,哪里是躲藏就能逃过此劫的?”
“萱小姐权暂找地方先藏身,我找人假扮萱小姐突围杀出庄子,引开贼军的注意力,应能拖到天黑!”卢雄说道。
走进老宅,卢雄也是打定主意,找一丫鬟假扮成王萱,杀出庄子后,将丫鬟推入河渠中溺毙,他们就算全部战死,匪军一时半会真未必能识破这李代桃僵之计——只要拖到天黑,赵横他们就有机会护送王萱逃出双柳庄去。
“……”王萱摇了摇头,意志坚定的说道,“赵横说贼军仓促来袭,兵甲简陋,更没有什么战械。我想双柳庄寨墙乃是在垸堤基础上建造,高大坚固,全庄老少七八百余口,青壮有两百多人,我身边还有卢爷爷你们这等英雄好汉在,未必不能守到鄂州府来援!我怎能只顾个人安危,让卢爷爷你们当诱饵去送死,坐看双柳庄被贼军攻破遭屠戮,坏了祖父与我爹爹的一世英名?”
“萱小姐你也知道贼军从此地登岸,必然对双柳庄有过刺探,一定知道你在双柳庄——抓住你,除了要挟你爹爹不说,也必然会拿你要挟汉川守将打开城门,”卢雄劝道,“双柳庄七八百人或许是在劫难逃,但与汉川城孰轻孰重,萱小姐你要分辨啊!”
卢雄不觉得双柳庄有守到援军赶到的可能。
王禀、王番父子科举入仕,皆得高位,而有他们父子二人为典范,双柳庄及附近的村寨,文风极盛——哪怕真正考取功名者还是凤毛麟角,普通人家也都会咬紧牙关供子弟读书,习武者却是少之又少。
双柳庄看似能拉出二百青壮上寨墙防御,但不要说跟百战精锐相提并论了,与当年玉皇岭的徐氏寨勇相比,都不知道差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卢爷爷,你且带着大家守御庄子。双柳庄倘若不守,萱儿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叫自己落到贼军手里的,”王萱将袖中所藏的囊刀拿出来,拔出一截,叫卢雄看锋利的刀刃,语气坚定的说道,“又或者萱儿此时就了结自己,以免拖累卢爷爷你们杀出双柳庄去!”
“……”
卢雄知道王禀死后,王萱看似软弱,但性情坚韧异常,她拿定主意的事情,已非他所能相劝。
“卢爷,怎么办?”赵横看向卢雄,使眼色过来,准备动手将王萱手中囊刀夺来。
“唉,”卢雄急得直跺脚,但还是强按住内心的焦急,朝赵横微微摇摇头,跟王萱说道,“倘若要守双柳庄,士气、人心最为重要,萱小姐你即刻换上男服铠甲,与我们一起登上寨墙作战,或能激励王氏一族拼死一战!”
现在贼军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住双柳庄,也差不多将双柳庄与外围的通道都封锁起来了,他们现在就算直接强行拖住王萱突围,成功的可能性甚微。
等贼军主力往汉川城而去,仅仅分出部分兵马强攻双柳庄,到时候就未必没有杀出重围的机会。
卢雄也不将这层算计跟王萱说破,只是诓她先女扮男装,穿上铠甲跟在他们身边行事。
卢雄又吩咐赵横道:“你将家丁都聚集起来,我去见王文冲!”
以王番的权势,在双柳庄说一句话,比圣旨都管用,但王番平时根本不可能留在双柳庄。王萱会时常回双柳庄居住,但她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平时也不会过问双柳庄及宗族中事。
目前双柳庄及王氏宗族,乃是曾担任过鄂州府吏的族老王文冲主事。
卢雄刚才就在寨墙上看到跟没头苍蝇似的王文冲,但他之前一心想着护送王萱逃出双柳庄,没有找王文冲谈守御双柳庄的事情。
“卢爷爷,你说的是,天下并没有女流之辈不能碰刀枪的道理!你且等我片晌,我与你一道去见三叔公!”王萱打定主意与双柳庄共存亡,她之前就换上轻便服衫,这会儿喊住卢雄,从家丁手里接过革甲套身上,换上战靴,戴上铁胄,腰间束以革带,又将横刀系于革带上,顿时间变得英气勃勃。
她令两名贴身丫鬟守在宅中,直接带上十数家丁,便与卢雄往通往渡口的北寨墙走去。
赵横等家丁,多为京畿禁军老卒,王禀病逝后,他们有感王禀恩义,随同卢雄千里护送王萱及王禀棺木归乡,之后就留在王萱身后照料,铠甲刀械弓弩皆全,非寻常家丁能比。
只可惜人数太少,都不到二十人,小半数人都还有伤残。
“卢爷、萱儿,你们怎么上寨墙来了?”王文冲看到卢雄护送王萱登上寨墙,一个劲的冲卢雄使眼色。
“三叔公,萱儿与卢爷来助你们杀退贼军,守住双柳庄!”王萱振声说道。
“……”王文冲都差点急晕过去。
要不是担心扰乱军心,他都恨不得将卢雄拉下寨墙怒斥一番:老夫刚刚假装看不见你,不搭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老夫的心意?
王番出任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虽然比经略使要差一截,但在撤消经略使之设的荆湖北路,他乃是仅次转运使、提点刑狱公事的第三号人物。
王番不像王禀那般毫无私心,这两年提点不少王氏子弟在身边任事;王氏一族也有不少人到鄂州府城置办宅院、经营产业,也很受王番的照顾。
王文冲心里很清楚,双柳庄倘若不幸惨遭贼军屠戮,甚至他自己惨死贼人刀下,但只要王萱安然无恙,王番必然会照顾他这一房的子弟;倘若独女王萱落入贼手,王文冲实在不敢想象王番将会何等怨恨他们庇护无能了?
王萱却不管卢雄、王文冲在想什么心思,看两三千贼军已经登岸,更有数百贼军拿着刀盾,直接往双柳庄这边簇拥而来,而寨墙上的青壮却一个个脸色惨白、满脸惊惧。
她努力去想徐怀倘若在此会如何激励士气,将铁胄摘下来,任秀发飘乱,摘下佩刀,挥举说道:
“想我祖父一介书生,在世却能令十数万虏兵不能进汴梁半步;想我父亲亦不过一介士子,却率领两万荆北虎贲转战南北——我王萱虽是女流之辈,年纪刚过双十,今日却想效仿父祖之志,拼死与贼军一战,守卫家园。诸位叔伯兄弟,你们可敢与我王萱并肩作战?”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将
卢雄叫王萱女扮男装穿上铠甲跟在他身边,本意是想着趁贼军强攻双柳庄时寻找机会拼死将王萱护送出去,却不想王萱下定决心要与双柳庄共存亡。
王萱将铁胄摘下来,以女儿身示众,挥舞战刀激励寨勇作战,卢雄暗暗叫苦,他不清楚这能叫双柳庄诸多文弱子弟激发出多少抵死相拼的勇毅来,却知道贼军逼近寨墙,看到这一幕,想察觉不到王萱的身份都难。
待成百上千贼军都往他们立身处强攻过来,他卢雄就算有三头六臂,想拼死护送王萱脱身也定无机会。
“赵横,你们与众人做好准备,将我战马牵来,出寨厮杀贼人!”卢雄见事已至此,便抛开三心二意,沉声吩咐赵横及诸家丁准备出寨作战。
“卢爷,出寨厮杀太过凶险,寨墙建于垸堤之上,可倚守之!”王文冲见两鬃霜白的卢雄下令家丁牵出战马,准备出寨作战,忙劝阻道。
双柳庄在前朝末年,还是汉水之畔的滩涂水泽之地,王氏先祖百余年前迁居于此,为抵御洪水的侵害,组织族人及迁居过来的其他民众一点点修造环形土堤,在浅淤水泽之地围出两三里方圆田地耕种、修建屋舍——这种环形或方形土堤,在当地称之为垸堤,垸堤之内的田地、村庄,称之为垸田、垸寨。
百余年过去,王氏族人及附近民众,在小鹤岭以北先后开垦上万亩的垸田用于耕种,而最早那一块垸田也发展成两百余户人家聚族居住的双柳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