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工夫,杨祁业所率骑兵就已经杀入敌阵——
看敌阵调兵遣将的架势,除了用甲卒抵挡住杨祁业所部骑兵突击,以数百骑兵夹攻侧翼外,约两千骑兵则直接踩踏河冰往东运动,显然是要封挡汝州城这边的增援,以便先将杨祁业所部骑兵吃掉,或重创有可能从庇山南麓军寨出战的兵马!
汝州城距离庇山南侧战场,看似仅十二三四里,快马纵驰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但左骁胜军五千步卒在大股敌骑的逼迫、封锁下,想要结阵推进到庇山南侧,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倘若左骁胜军以一字长蛇般的行军列阵,往庇山南侧急行推进,被大股敌骑从侧翼狠狠的扑上来,被杀散、杀溃,可能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徐怀现在能做的,就是亲率选锋军五百精锐为前阵,将敌骑的封锁、拦截撕开、撕碎,并尽一切可能将敌骑往西逐杀,为左骁胜军五千步卒急行进入战场,荡平通道。
曹师雄携新胜之威,仗着兵力上的优势,想着将左骁胜军主力从汝州城诱出混战、乱战,那就混战、乱战吧!
徐怀坐回到披挂链铠的战马之上,眉头紧蹙,盯着庇山南侧的战场,沉喝下令:
“牛崖山,扛战旗!随我冲杀敌骑!”
牛二不擅御术,没有办法一边驰御战马一边陷阵杀敌。
不过,再凌厉锋锐的利刃,也需要有坚韧刀身的支撑。
突击骑阵有如战刀,仅有擅长快速突击作战的锋翼,那是远远不够的。
牛二将战旗捆绑在后背高高竖起来,周遭百余健锐胯下战马皆披链铠,紧挨着以徐怀、王举为首的前锋线之后而行,他们就像一柄战刃厚重无锋的刀身,等着接敌时发挥摧锋破坚的作用。
暗沉如水的暮色下,号角呜咽般吹响。
史轸、朱沆、朱芝等人站在汝州城南的空地上,看着徐怀、王举等人,在史琥所率选锋军五百精锐的簇拥下,以扇形冲锋阵列,沿着北滍水北岸的空阔河谷地往西驰去,仿佛暗沉色的洪流。
距离稍远,人马就有些模糊起来,但牛二背负白虎战旗迎风猎猎作响,却又是那样的明亮。
有徐怀亲率楚山选锋军骑兵开路,早被仇恨充满内心、只恨不能战死的杨耀宗等汝州武将,更是下令擂响战鼓,催促左骁胜军五千战卒,直接以行军阵列往庇山南侧战场突进;将卒稍有犹豫,杨耀宗等将手里的马鞭、槊杆、刀柄便如雷霆一般抽打下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战
长刃槊锋凌厉劈下,如雷霆般将一名敌卒铁胄劈开,锋刃毫无停滞的自眉骨切入,至颔骨而出——敌卒惊恐神色凝固在被剖成两半的脸上,但槊锋的劈斩之势还没有停止,以更为迅猛无匹的去势,斩落在敌卒胯下的战马头颅上。
马槊刃长两尺,厚狭凌厉,最利劈斩,战马顿时间颅开血溅,倒毙当场。
连人带马一并斩杀,徐怀并非要展示他那无双武技与勇猛,而是要防止斩杀敌卒后其胯下战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干扰到选锋军突骑陷阵突杀的势头。
史琥、徐惮、苏蕈等将,各率十数骑从徐怀侧翼迅猛突前驰出,往敌阵杀去。
徐怀对花里胡哨的一字长蛇,五虎驱羊阵、八门金锁阵等所谓阵法嗤之以鼻,但绝不意味着他就轻视阵型阵列的运用。
不过,徐怀严禁诸将排兵布阵时一味死搬硬套,更多是要求诸将多辨识、了解战场所处的地形地势,辨识敌我优劣所在,因地制宜、因敌制宜的排兵布阵。
徐怀同时还要求诸将排兵布阵,要力求简洁、简单,以便基层武吏根据实际的战场形势,能更主动、更英勇的积极作战。
楚山重点打造的选锋军,以范宗奇、史琥、乌敕海、王章、王峻等五人为都虞侯骑将,共编五厢人马,每厢仅编五到六百名骑兵,还没有资格搞专门的轻骑、重装甲骑建设。
选锋军日常多以轻重骑混编,进行突骑作战演练,最为常用的突击作战阵型乃是楔形阵。
楔形阵说白了就是三角阵或锥形阵。
楚山的突击骑兵楔形阵,侧翼更多的部署灵活机动的轻骑兵,兵械以刀弓盾矛为主;中后端更多部署重装甲骑,装备长槊、长枪、大盾等重兵器以及锏锤等钝器;而作为最先接敌、并承担挫锐破阵之能的前端部分,更是从全军选拔武勇精锐披重甲持重械居前。
以此组成三角形的攻击阵列纵横战场之上,机动性比纯粹的轻骑兵要差很多,但破阵攻击力更为突出。
而密集的三角形楔形阵,对将卒有极高的纪律要求,需要有高超的骑术,装备精良更不可或缺。
从汝州城南往庇山南侧战场推进时,选锋军第二将史琥所部五百骑,外加徐怀、王举二人百人贴身侍卫骑兵,总计六百余骑,在徐怀亲率下,先是以较为分散的扇形阵列在北滍水北岸河谷展开。
这么做,除了方便骑兵更快速推进,以免阵型太过密集会加强人马间的干扰,避免加剧骑士控御战马的精力消耗,同时还能形成更大面积的遮挡面,遮护后方以行军阵列急行的左骁胜军甲卒。
不过,在接敌之前,六百余骑则迅速调整为密集的楔形阵。
徐怀与王举身先士卒,亲自充当前端锋刃部分,最先冲撞敌阵;之后以选锋军都虞侯、第二将史琥,亲自与徐惮、苏蕈等将,各领一支小股骑队从楔形阵的侧棱,以小形的楔形阵快速突前杀出,对当面之敌增强攻击,加快推进切割的速度。
两千余敌骑进入战场东侧,三倍的兵马优势,仿佛暮色下的黑色洪潮,怎么可能会因为刚接战十数人被斩落马下就轻易退却?
战场东侧的敌骑,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知道率领数百骑兵,再次往庇山南侧河谷战场杀来的,乃是楚山行营兵马总管、知蔡州军事、天雄军都统制,曾经令京西、河洛诸部兵马闻风丧胆、尸骸遍野的靖胜侯徐怀。
徐怀的白虎帅旗在牛二背负的大杆顶端迎风招展,金丝绣边、绣像的战旗,在暗沉暮色中是那么的耀眼!
此时出现在庇山南侧的河洛骑兵,以孟平从朔州带出来的嫡系人马为主。
在之前诸多战事中,孟平所部非但没有受到重创,还一路捷报频传。
随着曹师雄、孟平一路高升,这支人马一再受到重点照顾,此时已经成为曹师雄手里最为精锐,也可以说是仅有的精锐骑兵部队——河洛总管府辖下的万余赤扈骑兵,曹师雄可不觉得是他能随意差遣的。
曹师雄出任河洛总管府都元帅,孟平作为曹师雄之下,硕果仅存的朔州大将,也承担起统领两万色目甲卒的职责;规模较小,但对曹孟两家更为重要的朔州骑兵,则由曹师利之子、朔州新近成长起来的后起之秀曹成接掌。
不提这些年多少朔州子弟、将卒死在楚山军手里,仅杀父之仇,就叫曹成看到徐怀出现在庇山战场上分外眼红。
朔州骑兵将卒,大多数人也都有兄弟子侄,死于楚山军之手,但他们偏偏又没有在徐怀及楚山军手里吃过什么亏。
这令他们满怀仇恨愤怨的同时斗志昂扬,在曹成的命令下,听着激昂的战鼓、号角声,就像浪涛一般,从两翼疯狂往楚山选锋军的楔形阵反卷过来,想要借兵力的优势,将楚山军这支精锐骑兵扑灭在北滍水北岸的河谷地上。
……
……
一轮冷冽发白的残月,已经在暗蓝色的苍穹上升起,积雪反射冷光,暮色没有进一步暗沉下去。
真是夜战的好天气啊!
曹师雄站在河滩上用竹木搭建起来的简陋望楼上——他此时距离东侧战场,约有四五里,只能大体看到双方骑兵接战的情形,但他在得知徐怀身先士卒亲临东侧战场左突右杀,额头青筋就止不住的抽搐起来,神色异常凝重的注目东侧战场的一举一动。
曹师雄当然清楚他们面对突击作战犀利无匹的楚山突骑,东翼骑兵避开楚山突骑的锋芒,尽可能往两翼走避才是最正确的应对之策。
这样的话,除了让后方更坚实的步甲阵列迎击、拦截楚山突骑,同时还能更大范围的遮闭战场,将原本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楚山军、左骁胜军切割开来。
然而,强如曹师雄,也不能完全掌握战场的变化。
他心里清楚,即便不是因杀父之仇分外眼红的曹成于东侧战场统领骑兵,换了其他武将,恐怕也断难轻易放弃阵前斩杀徐怀的奇功吧?
此时的他,除了内心深处虽有遗憾,也有急躁、焦虑,但也清楚自己有时候就是无能为力的。
“曹成所领骑兵,虽然三四倍于楚山突骑,但绝无机会在左骁胜军乱军赶到之前形成压倒性优势,”
河洛大军虽然目前仅有一万五千余兵马进入庇山以南的河谷地,更多的兵马在结束汝阳一战之后,损失也大,需要在紫逻口、汝阳、广成驿等的城寨进行休整,但孟平与曹师雄都赶到庇山督战。
孟平站在曹师雄身侧,看着战场上的变化,蹙着眉头忧虑说道,
“而楚山军之前进入庇山敌营的千余精锐此时也都从营寨出来,其中有五百人马,也是楚山军最精锐的突骑兵马,他们一旦快速介入东侧,我们此时不将主力压上去,曹成一定会吃大亏啊!”
“徐怀都亲率五六百骑兵冲锋陷阵,王宪、乌敕海两将所率领的五百突骑、三四百马步兵也都已经从庇山军寨拉了出来,但他们却能耐住性子,这时候既没有进入东侧战场与徐怀会合,也没有急于进入正面的战场去支援孤军苦战的杨祁业,这是为什么?”
曹师雄轻叹说道,
“是王宪、乌敕海二将心存异志,看着自家主帅进入战场厮杀,以少敌多、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吗?不是的,一定是徐怀给他们下了严令,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是徐怀此时在庇山以南唯一能用来盯住我们的预备兵马——令他们按兵不动,徐怀是要确保汝州乱兵以及汝州城以东的楚山军步甲能急行进入战场啊!”
“徐怀以如此散乱的劣势兵马,都敢悍然搏死一战,我们真要示敌以弱?”孟平蹙着眉头说道。
“我们以马拖行杨麟尸身,用意乃是赶在楚山军增援之前,将杨祁业及汝州诸将兵马从城寨诱出,以整击散、以整击乱,”曹师雄不为孟平的话所动,说道,“徐怀比我们想象中更早现身汝州,还赶在汝州敌兵之前切入战场,我们接下来所面对的战局已经完全改变了。我们此时仓促将所有的兵力投入战场,只能以散击散、以乱击乱。我们所谓在兵力上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如果乱战、混战能赢,为仇恨遮蔽双眼的曹成在东侧战场有两千精锐骑兵,就应该赢;倘若不能赢,投入更多的兵马,也绝不可能增加一分胜算……”
孟平泄气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心绪激荡不已,却不得不承认曹师雄说的有道理,一旦陷入乱战、混战,兵力多寡就不再是决定性的因素,主要取决于双方小规模兵马的纠缠作战能力与韧性。
即便孟平并不认为河洛历经百战的老卒,作战经验与韧性就差过楚山军了,但他也必须承认,夜幕下大范围的指挥、调动都将失效,往混乱的夜战战场过度投入兵力,并不可能将兵马的优势发挥出来,甚至会加剧己方的混乱。
他们最应该做的,点燃更多的篝火照亮战场,将前阵锋线以坚实有序的阵列,往已成孤军的杨祁业所部两翼延伸、推进,从正面战场将杨祁业所部严密的包围起来,迫使徐怀与汝州乱兵进入他们在正面战场上的坚实阵列。
东侧战场,不管曹成能不能听进去,但他们也只能不断的传令过去,督促骑兵将卒脱离接敌,退到侧翼重新组织阵列,避免过大的伤亡……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突击
选锋军突骑阵列以轻重骑混编,虽说根本目的是为凿穿敌军的步骑阵列,但倘若遭遇到的敌军训练有素、兵甲精良,所布阵列又极其坚实厚重的话,突骑阵列无法以凌厉攻势将其快速凿开,就容易反被敌军牵制住。
这时候人马皆披重甲的重装骑兵,难以灵活转寰进退,就会沦为敌军长矛、长戟的活靶子。
以轻重骑混编的突骑阵列,最不怕的则是敌军轻骑兵的扑咬——
曹师雄要比想象中更为谨慎,并没有沿北滍水北岸的河谷地,派遣大队步卒仓促进入东侧战场参与混战,而是将一支支甲卒,以整饬有序的阵列加入正面战场,加强对杨祁业这支孤军的包围。
徐怀居前突击的目的,主要是将敌军进入东侧战场的骑兵吸引住,避免急行西进的左骁胜军遭其迎头痛击。
这时候,徐怀便也放缓在东侧战场突击冲杀的节奏,让更多披挂链铠、不畏弓弩的重甲骑进入侧翼,以长槊、长矛斩劈攒射,拒挡敌骑逼近;轻骑兵则进入内侧,或以弓弩射敌,或趁敌阵散乱,从间隙突击杀出,像一只刺猬,令敌骑兵力再多,也无从下口,却被刺得满身是血。
月辉如水照耀大地,四周坡岗以及北滍水冰面上的积雪,使得夜色越发的清亮,近处纤毫毕见,远山也都朦胧的露出剪影般的雄阔起伏。
人嘶马啸,烈寒朔风吹折草木。
回到白虎战旗附近的徐怀,坐在马背上环顾战场,手持拓木长弓,窥着哪个敌卒忘情厮杀,抬手便是一支冷箭射去。
敌骑一波接一波的攻势,被无情的粉碎,到处都是残刀断戟,插满冰封土地的羽箭,就像是枝叶凋尽的灌木丛,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战场上,一匹匹插满羽箭的战马还没有彻底死去,倒在血泊中挣扎着想再次站立起来,发出无助的悲鸣……
在左骁胜军甲卒赶赴东侧战场之时,敌将曹成总算认清残酷的现实,率领残部往两翼退去,就像被礁石击碎的海浪,狼狈而散乱。
不过,徐怀并没有趁势追击掩杀。
一方面,突击骑阵的机动性,到底要比轻骑差一些,追亡逐溃非突击骑阵所擅长;另一方面选锋军才刚刚成功掩护左骁胜军急行进入战场后,但遮蔽侧翼的重任并没有就此完结。
左骁胜军将卒从汝州城急行十数里而至。
身穿三四十斤重铠甲、手持刀弓盾矛的将卒,体力消耗极剧。
这时候左骁胜军的阵列更是散乱不堪,侧翼比鸡蛋壳还要脆弱,一击就碎,根本就抵挡不住重新组织的敌骑从侧翼发动进攻。
选锋军第二厢史琥所部,虽说短短小半个时辰的接战,伤亡也重,但此时在徐怀的率领下,还是斗志昂扬的往北滍水方向聚集,像一把凌厉的战刀,护持于左骁胜军的左翼。
乌敕海率先锋军第三厢甲骑,则轻松撕开两队敌骑的封锁,从往另一侧靠近左骁胜军,将右侧惊魂未定的数百敌骑隔断开来。
王宪率领三百马步兵,驰至杨耀宗所率领的前锋甲卒前侧,直接在战场放弃充当脚力的驮马,组成楔形攻击阵列,以重盾居前,先行往杨祁业率孤军苦苦支撑的正面战场推进。
正面战场上的河洛敌军,以色目甲卒以及追随曹师雄多年的朔州汉军精锐为主,这些敌卒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他们在正面战场形成内外两层阵列:
内圈以少量精锐将杨祁业所部孤军困住,令其难以突围,并不断用弓弩射杀、消耗杨祁业身边所剩不多的左骁胜军精锐;外圈则以一支支百人队为单位,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型。
夜色是那样的明亮,百人队列之间的草木都清晰能见,彼此就能很好的援应作战,同时其阵列之中还部署偏厢车、盾车、弩车等少量战械——汝阳陷落太快,河洛敌军从紫逻口、广成驿的大营出兵西进也较为仓促——即便楚山右军精锐俱至,仓促间想要撕开敌军如此严密的防御阵列,也非易事。
不过,从整个战场上,楚山军与左骁胜军依旧是楔形阵布局。
只不过此时组成楔形阵三角前端的乃是王宪所率三百甲卒,也最先与正面战场的敌军接战。
布阵严密的敌军确实很难撕开,双方就像两根撞城巨木狠狠的撞在一起,发现谁都不能将对方撼动:
双方最前端兵卒都以装备重盾为主,身强体壮的将卒嘶声咆哮,拼尽全力用肩膀顶住重盾去挤压对方;长矛大戟从缝隙艰难的寻找进攻机会刺击,长刀挥斩,重重击打在盾牌或铠甲上,刃口崩裂而难伤对方分毫;如蝗箭雨从后方抛射而出,往对方阵中覆盖过去,但大部分都落在空处,或叮叮当当击在彼此的铁胄或铠甲之上被弹落。
也无暇点燃火油罐投掷对方,双方厮杀是如此的紧密,人贴着人、肉挨着肉,谁也不清楚引发大火后,会朝哪个方向蔓延;全身被火油浇透引火的兵卒,扑向对方阵列,所引发的混乱与伤亡,可能要远远超过火油罐所造成的伤害。
进入战场的左骁胜军,侧翼无比脆弱,但被选锋军甲骑保护住;没有坚实的前锋线,也很难直接从正面撕开对方坚实的步阵,但他们实际充当的是整个楔形阵的侧锋部分。
一队队满心悲愤、只恨不能战死沙场的左骁胜军,完全不顾死伤的从楔形阵的侧锋线突前杀出,就像一支支复仇的利箭,不断的以绝死之意志,凿击敌军相对薄弱的侧翼。
这其实完整契合了楔形阵战术的精髓。
楔形阵看似尖端部位攻击力最强,但也恰是如此,楔形阵推进,会将敌军的注意力、更多的敌军精锐以及有限的战械都吸引到前端所指的接战点,从而使其两侧阵列变得薄弱。
侧锋线上的兵马,接敌时距离敌阵较远,能有效避开敌军弓弩、掷矛的威胁,即便阵形散乱,体力消耗过剧,韧性不足,暂时也不会沦为致命的弱点。
当前端接敌受阻,侧锋线上的兵马一队队开始突前冲阵厮杀,即便不能一下子就犀利的撕开敌阵,也会有足够的空间往两侧撤出,找地方重新进行集结,而不用担心会反过来冲乱己阵。
不得不承认敌军非常的顽强,大量由色目骑兵改习步战的甲卒,作战也极其凶烈勇猛,但问题是能抵挡住多少次左骁胜军从侧锋线一次接一次、不计一切代价发起的突击冲锋?
当敌军左翼阵列出现松动,徐怀则从选锋军组织两队重装骑兵,协同左骁胜军健锐同时发动突击,彻底的将敌阵撕裂开来,马槊、长矛无情的往散乱敌卒身上斩劈、捅刺而去,将一个接一个的敌卒无情的斩杀在血泊之中。
与身边仅剩三四十精锐侍卫,浑身浴血勉强持刀而立的杨祁业会合,徐怀看到已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杨麟尸身,狠狠将槊刃扎进一名还挣扎站起的伤卒胸口,激声问道:
“祁业,还有力气再战否?”
“多救徐侯相援,”杨祁业不让左右将卒搀扶他,深深朝徐怀揖礼,说道,“今夜可以暂歇,杀敌不急于一时!”
孤军杀入敌阵,夺下父亲杨麟尸体,苦苦支撑到现在的杨祁业,即便最初抱以必死之志杀入战场,但看到成百上千的将卒在身边战死,倒在血泊之中,也能冷静下来更长远的看待后续的战局。
说到底还是左骁胜军的伤亡太惨烈了。
杨祁业身边精锐十存一二不说,五千精锐从汝州城急行进战场时,就几乎没有一支都队是完整的,纯粹是基层军将武吏以必死之决心,不计代价的带领士卒拼死作战支撑到这时,当然难以避免惨烈的伤亡。
敌军左翼数千兵马是被打溃,但其右翼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选锋军突骑还是太有限,同时也已经承受不小的伤亡,没有持续驰骋、切割战场的作战能力。
现在他们还能趁左翼敌军溃散、以惨胜往庇山军寨方向撤出战场,但再持续作战下去,战局会不会出现反复,那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
虽说楚山两千多右军精锐已经赶赴任汝州以西,距离战场就七八里路程,但右军两千精锐之前连续两天在冰天雪地里行军,黄昏前又往庇山南侧战场急行军四十余里,也已经非常的疲惫。
右军精锐之前携带的大量战械也都被抛弃在后面,没有办法带上急行军,都严重限制了右军精锐的战斗力。
仓促间将右军精锐投入战斗,即便能获胜,也必是惨胜。
在当前严峻的局势下,楚山军在汝州以西的战场,获得一次惨胜,却并不能将河洛敌军从汝州击退、逐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令局势变得更严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守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