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坤现在年近六旬,筋骨再不如以往那般强健,统兵阵战可能不如陈子箫以及王宪、唐盘等后起之辈,但他性情沉稳,阅历丰富、经验老道,追随徐怀左右的时间也最久,对徐怀治政之法的精髓极为清晰。
徐武坤即便不再安排到第一线督战,统领云阳特别行营也是完全能胜任的。
大家经过这一趟的实地视察,看到新式水轮机过去近一年时间里在各个领域的实际试用,心里都非常清楚龙潭岭,或者说云阳特别行营,即便暂时不跟朝廷讨要具体的官职,但未来在京襄整个大局中的重要意义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也确实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大将在此坐镇、统领这里的全局。
再说其他可能比徐武坤更合适的人选,也都身居要职脱不开身。
徐怀又与史轸、韩圭、徐武碛等人研究将煤铁监、军械监两个衙署,甚至匠师学舍都搬到云阳来。
徐怀单独设立煤铁监、军械监,除了其在京襄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外,更主要的还是推动工造之法融会贯通、迭代发展,绝不能局限于现有的成绩。
毕竟当世工造之法不存在绝对无法跨越的鸿沟,也不可能绝对保证京襄所掌的先进工造之法永远不泄密出去。
京襄需要的是一个不断融会贯通、不断迭代发展的工造体系。
既然要将云阳打造成第一座划时代的工造之城,承担相应主要推研重任的煤铁监、军械监,都迁到云阳,紧密跟随着实际生产,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制司对煤铁开采、冶炼以及军械制备上的需求及反馈,按月联络、汇报都是可以的。
考虑到防卫、人员组织及保密的必要性,云阳后续所建的生活区,还是以屯寨为主,但东赵河沿岸建设用地紧张,屋舍要多建砖楼,甚至可以仿效广南等地,利用坡地建吊脚楼。
接下来拓宽三鸦路以及修建云阳关,也是当务之急。
进一步拓宽三鸦路,不仅可以加强云阳与南阳府腹地的人员与物资流动,龙潭岭所出的铸铁件、铁器以及各式兵甲等种种物资,只需要走三四十里陆路,就能运抵汝水主要支流的沙河中游码头,再快捷便利的运往汝蔡诸城,支援前线作战。
云阳关城选址位于鲁山县与向城县的分水岭之上,除了就近屏蔽、保护龙潭岭外,更是南阳盆地的西北门户,驻以精锐,也可以快速增援鲁山、汝阳、梁县等地。
说实话留给京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倘若赤扈人今年秋冬不在中路集结大军进攻,叫京襄能多苟住一年进行内部治理、发展,各方面的物资都相对充沛起来,不要说赤扈人集结二三十万大军了,就算是集结四五十万兵马往中路碾压过来,徐怀都不带眨眼的……
……
第四十三章 饮宴
洛阳城河洛都总管府第三进大堂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屋檐下、游廊侧都挂满红映映的灯笼,将迷朦的夜色驱褪。
年轻貌美、身穿罗衣的侍女拿盘托着美酒佳肴,像蜂蝶一般,快速穿梭在厅堂、游廊之中。
诺大的厅堂以及两侧的厢厅里,上百名胡将汉吏混坐一堂,桌案上杯盘狼藉、觥筹交错,有划拳呼喝斗酒的,有拿羽箭掷银壶取乐的,还有几名胡将把衣袍脱下来缠在腰间,跑到院子里摔角为乐,喧闹一片。
好些胡将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敞胸露怀,将年轻美貌的侍女像抓小兔子似的抱在大腿上调戏。
当然,今日镇南宗王兀鲁烈在场,即便是性情粗鲁的胡将也多少有所收敛,没有胆大妄为直接将侍女们薄透的衣裙扒下来玩弄。
不过,这种场景他们却是经历过不少。
最为他们所津津乐道的,就是当年有一部分将吏足够“幸运”,押送越廷宗室子弟及女眷前往漠北,一路北上,逢大邑停歇下来休整,越廷皇妃公主陪宴的情形真是令人难忘。
酒到酣处,有一名当年参加押送的胡将,忍不住大声炫耀起来:
“南朝公主、郡主还真是娇嫩得很啊,这手摸上去就像触摸天下最柔软的丝绸,皮肤白得就跟马奶凝成一般,看上禁不住想嘬上几口……”
诸多胡将也热衷此事,兴致大起,闹着叫那人说得越详细越好。
曹师雄、孟俭、孟平等人祖辈都是云朔汉民,对大越没有什么认同感,就短时间投附越廷,此时听到这些也没有什么触动,还附和诸多胡将饮酒笑闹。
岳海楼、仲长卿等人却多多少少有些难堪。
岳海楼朝镇南王兀鲁烈拱手道:“末将得殿下相召,赶来洛阳甚急,此时有感疲累,不能陪殿下痛饮,还请殿下见谅……”
有人察觉到岳海楼此时想要离开的真正原因,眉头微蹙,有所不悦,兀鲁烈却不以为忤,笑道:
“我也不喜多饮。”
兀鲁烈接着又与身边几名将帅级人物说道:
“诸府将吏难得相聚一堂,这酒怕是通宵达旦都未必能停,我们也不要扰了他们的兴致,换个地方说话……”
赤扈自上而下绝大多数将领都喜饮酒;新即位的大汗阔撒,有时候饮宴甚至连续好几天都不罢休,通宵达旦更是惯常之事。
兀鲁烈他却不怎么喜欢痛饮,也经常会劝大哥注意节制,但今天这个比较难得的场合也不想扫了诸将吏的兴致。
留诸将吏继续在堂上痛饮,他与木赤、蒙图烈、乌格、岳海楼、曹师雄、萧云庆、仲长卿、孟俭、孟平等大将级人物移往花厅议事。
西游园花厅坐下,堂中除了随岳海楼而来的仲长卿以及孟俭、孟平等资历稍弱,其他人都是镇南宗王府一系举足轻重的人物;乌格作为静惮宗王库思古麾下的万户级大将,乃是过来商议接管关中防务的全权代表。
岳海楼这时候也不再拿着端着,径直向兀鲁烈献言道:
“进攻京襄的时机不宜再拖延,即便不能速胜,也不能再给其时机助涨气焰了……”
“不是早就在盘算等入秋后伊、汝等水势不那么凶了,就集结兵马进攻汝蔡嘛,此时怎么还费这些口舌?”
关中兵马副都元帅乌格,乃是与镇南宗王兀鲁烈幼年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些年南征北战,与镇南宗王府一系的其他将帅也是聚少离多,今时难得聚首于河洛,还没等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酒,就因为岳海楼不喜欢听越廷妃嫔公主的艳事,大家不得不陪着走出来,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再者说了,对于进攻京襄之事,大家在往来的文函里都不知道讨论多少次了,王廷这次也特别明确要求他们将攻伐残越的战略重心放到中路来。
没让大家好好痛饮一番,岳海楼又如此迫不及待的提及此事,换了谁都会心烦。
“……”岳海楼虽得兀鲁烈器重出任京西兵马都总管,名义上将职比乌格要高,但自知他非赤扈嫡系,无法跟乌格争口舌之便,尴尬的坐在一旁。
曹师雄这时候却不敢打马虎眼,朝兀鲁烈说道:
“照以往盘算,或许还是不足;也不能指望毕功于一役……”
老汗王驾崩,新的汗位继承是发生了一些波折,但赤扈总体上还是平稳过渡的。
而这些年赤扈不仅横扫西域诸国(族),还将昔日最为强大的两个对手契丹、党项彻底征服,兵锋可以说是臻至巅峰。
这也就难免会使得相当一部分赤扈将臣难免滋生睥睨天下、惜无敌手的傲慢。
即便去年秋冬对东西秦岭发起的攻势,并没能最终捅破秦岭防线杀入川蜀,甚至还损兵折将不少,但这并不能挫击赤扈君臣的乐观情绪。
一方面挺进秦岭深处,所遭遇到狙击还是其次,地势之险才是赤扈兵马以往所罕见,另一方面赤扈南征北战这些年,也不至于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
更关键的,他们还是轻而易举拿下秦岭以北的所有城池,完全控制住陇右、关中等地,实现去年秋冬攻势最为核心的战略目标。
这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越廷新帝登基之后,虽说成功平定洞庭湖匪,但一方面诛除郑氏父子,导致的淮东不稳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弥的,另一方面京襄与越廷不和,在南朝朝野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所以接下来率领赤扈铁骑平灭南朝、以饮南海,乌格、蒙图烈等赤扈将领,是信心十足的。
然而岳海楼与曹师雄这些年与楚山鏖战,吃了那么多的亏,又率领京西、河洛兵马直接与楚山进行对峙,他们却远没有乌格、蒙图烈等人那么乐观。
此时的赤扈是兵锋臻至巅峰,征服契丹、党项以及河淮、河洛、关中、河东、河北以及西域诸国,可签征的青壮男丁多达两千万之巨,除了精锐兵马可投鞭断流,可以源源不断的签征青壮上战场。
而南朝内部也确实矛盾重重,并没有因平定洞荆湖寇就万事大吉,甚至比建继帝在位时内部还要割裂得厉害。
然而岳海楼、曹师雄心里很清楚,他们必须要正视的问题,就是京襄太强了,已经远远不止是徐怀及楚山诸将能征善战,麾下掌握数万精锐之师这么简单了。
徐怀其人除了能征善战、有着天下少有的武勇,也有一大批随之南征北战的精兵强将外,京襄在兵马动员、兵甲制备以及城池营缮、水利屯垦乃至炼铁制器等各个方面,都有着惊人的潜力。
在这方面曹师雄与岳海楼的意见是一致的。
兴许在桐柏山众崛起早期,这些还令他们感受不够深刻,但岳海楼遭受极其惨烈的汝颍惨败,就深刻感受到那时的情形就已经不一样了,很多端倪都已经冒头。
汝颍惨败的表面原因看上去,还是徐怀善用奇谋,仿佛是重复千里奔袭太原之策。
徐怀初期也是联络在河淮坚持反抗的残兵败将,以奇兵渗透颍水以北,对汴梁发动突袭,大范围拉扯他们的人马调动,使他们吃不准南朝的战略意图到底是什么,就想着依托汝颍两河,将徐怀拦截在河淮进行围歼,最终惨败于水淹奇谋之下。
战败后,岳海楼也是反复反省,却发现他当时所做的决策并没有大问题,最关键的有几点:
其一是当时楚山军就铸造大量坚固而轻便的精铁盾车用于实战,使得沉寂数百年的却月阵重现战场,而且还是机动性极强的却月阵,这令徐怀率部从汴梁撤离后依赖河道南下,在沿河平原地区完全不畏惧赤扈优势骑兵的围追堵截。
其二是楚山军短时间就有能力建造一批高品质的战船,使得徐怀率领南撤兵马停顿于颍水以北,他们没有相应的水军水力倚仗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围歼――当时所有人都主张拖延到河道冻封的寒冬,再发起最后的总攻。
其三就是楚山军在河道封冻之前凿开河道,引汝水北灌,完全出乎他们的想象。
即便到这时岳海楼以及宗王府在天文、水利等方面有极高造诣的工师,都没有想明白楚山是如何早就计算出正确的凿山引流点。
曹师雄于汝阳斩杀杨麟斩获汝阳大捷,但随后却没能占领汝州全境,这一仗也是叫他们领略到楚山强到极点的动员能力。
徐怀占据汝蔡,治下不过六七十万民众,但就在汝阳失陷后,徐怀总计动员了十万人马,潜入梁县、襄城、召陵等防线,抵挡住京西、河洛夹攻汝蔡的步伐。
虽说楚山那一次动员是暂时的,前后总计就僵持了三个月,但这足以令人心惊了。
赤扈统一漠南、漠北之后,以不到两百万口人动员十六万兵马东征契丹,就已经令契丹人胆颤心寒,这主要还是赤扈以及所征服的胡族男丁从小都在马背上长大,能骑善射。
赤扈当时的动员比例是多少?汝阳大捷过后,楚山的动员比例又是多少?
这还是徐怀仅仅占据汝蔡申三州残地时的动员能力,现在南阳、襄阳以及荆北四县都归入京襄治下,京襄所控制的人口激增六七倍,控制的可开垦耕地更是暴增十数倍,京襄的实力已经增涨到什么程度,还能拿两三年前的旧眼光看吗?
第四十四章 算兵
“河洛、关中夹攻商州,这原本是京襄接手商州防务,将商州纳入京襄的良机,但结果我们都看到了,京襄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在东川路兵马撤出后,京襄还将鹘岭、蟒岭、流岭三山交错的商洛城都放弃掉,退守六十里外的武关河一带。以我们这些年与其打交道的经验看,这怕是不能用‘畏战’去解释京襄的动机吧?”
赤扈人历来都有幼子守灶的部族继承传统,然而除了老汗王在出征党项之前指定大皇子阔撒继位外,在生前更是明确了后继者皆需通过忽里台大会选举才能继位的制度。
因此老汗王驾崩之后,兀鲁烈与屠哥等宗王以及军中的部族首领不仅都纷纷赶回王廷参与忽里台大会,还将本部骑兵调回到阴山、燕山一带以防意外。
兀鲁烈、屠哥坚持老大阔撒继任汗位,老四库思古最终选择妥协,但新汗登基之后,内部有很多事务需要梳理,最受新汗阔撒信任的兀鲁烈就被暂时留在王廷协助梳理政事,直到去年冬季才再次南下。
兀鲁烈南下后,先到关中督战,之后吕梁山又发生南朝残兵纠集流民暴动,又匆匆返回太原坐镇,直到今年二月才将暴动剿灭。
兀鲁烈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死死盯住京襄的动向,这是河洛与京西兵马都总管府的职责。
虽说在以往的奏函里,岳海楼都会及时禀报京襄的动向,但此时唯恐兀鲁烈重视不够,这次在洛阳见到面,当然愿意看到兀鲁烈能拿出更明确的态度来。
岳海楼继续说道:“……徐怀应该很早就预料到我们有集结重兵进攻汝蔡的可能,因此宁可放弃对京襄而言可以说是唾手可得的商州,将防线大步撤退到武关河一带,以便最大限度减少西翼与我关中兵马的拉扯,而便于将主要精锐集结在汝蔡,抵挡我们从中路进攻的兵马。当然,京襄不接手商州,避战于武关河,也为他们多争取了至关重要的一年发展时间……”
“一年又能做得了多少事情?”代表静惮宗王库思古前来商谈接管关中防务事宜的蒙图烈不以为意的笑着问道。
“确实,也无需急于一时。”乌格乃镇南宗王府的嫡系,这时候也忍不住给蒙图烈帮腔道。
见蒙图烈、乌格都不以为意,岳海楼、曹师雄也难跟他们争口舌之便。
虽说静惮王最后退出汗位之争,那也是镇南王兀鲁烈、平燕王屠哥摆明刀枪支持阔撒之后的无奈选择,要说静惮王及其部属心里没有一点怨意,怎么可能?
又由于新汗继位,分封一批新的大小宗王出镇地方,这一次的赤扈忽里台大会对诸宗王的封地以及作战方向都做了相应的调整。
一直以来赤扈人往西扩张都是阔撒主导,先后平灭西域诸国以及党项人的黑石、北庭等地。现在阔撒回到王廷继承汗位,他之前所占领的地域以及未来继续往西、往南吐蕃高地扩张,则由其子、新册封的平凉王罕海以及老汗的三个弟弟广宁宗王赤温等人负责。
为了补偿静惮宗王这一次做出的退让,除了河西、陇右以及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之外,较为富庶的关中地区这次也正式划给静惮宗王治下,作为静惮宗王一系的封地。
镇南王兀鲁烈的封地,则主要集中在云朔、河东以及河洛、京西等地;平燕王屠哥的封地,也收缩到包括燕蓟、河北、京东一带,将原契丹中北部大半领地分封给新的大小宗王。
如此调整,一方面是赤扈这几年征服之地极剧扩张,内部封地以及相关重大利益需要进行适当的再分配,另一方面也是看到南朝在秦岭-淮河一线成功建立防线,抵抗意志较强,几次破坏赤扈铁骑南下的意图,同时南朝也是赤扈下一步最为核心的攻略方向,需要以更强、更大规模的精锐兵马,将兵锋指向南面。
与之相适应的,就是对南朝的作战,西线战场由静惮宗王府系的兵马接手,镇南宗王府系的进攻方向集中到中路来,东线依旧由平燕宗王府系的兵马负责。
除了静惮宗王府一系对兀鲁烈、屠哥选择支持阔撒登基心存不满外,镇南宗王府一系将帅对新的封地及战线调整,也不可能就欣然接受,完全没有意见。
乌格等将占领关陕大部多年,去年又拼死拿下蓝田、上洛等城,甚至大部分的归降兵马都在渭水两岸安置下来,推行军户制,现在要将关中拱手让出去,谁心里乐意?
岳海楼、曹师雄却主张痛痛快快的将关中让出去,以便静惮宗王府系的兵马,据上洛、商洛,强攻武关,将一部分京襄兵马吸引到西翼,方便他们今年秋冬对汝蔡用兵。
当然了,静惮宗王府今年肯定要接管关中,但在西线如何用兵,可没有谁需要听从镇南宗王府指手画脚――虽说汗廷定下重点从中路进攻南朝的方针,然而西线如何配合,静惮宗王府自有主张。
而静惮宗王府自身的主攻方向,就是撕开秦岭防线,杀入川蜀。
另一方面岳海楼、曹师雄则希望关中兵马的主力今年秋冬就能全部南下,与他们一起从中路对京襄发动总攻。
不过,不得不服从大局、今年就要从关中撤出来的关中兵马,将有数十万兵马加上家小(以降附军家属为主),先要迁往汴梁、卫州、相州等地安置,这在当世本身就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将卒怨气也大。
这时候关中兵马的主力又要赶在秋冬之前,赶到许州等地集结,这不仅是乌格等将愿不愿意的事,同时还涉及到有没有可能做到。
宗王府原初计划关中出兵五万,参与今年秋冬的中路攻势,乌格等将还想着讨价还价缩减到三万――现在岳海楼、曹师雄话里话外,都希望关中兵马进一步扩张今年秋冬的出兵规模,乌格当然不会如其所愿。
再说了,当初镇南宗王府兵分三路南下,关中路也没有少打硬仗,却杀得南朝高峻阳、顾继迁两部兵马节节败退;而岳海楼、曹师雄两路兵马,前后数次强攻,却被阻在箕山-汝水一线难进寸步,甚至还连吃败仗,然而将职升转却丝毫不受影响,乌格等将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照他们心里的意思,就算京襄真是块硬骨头,也得让京西、河洛两路兵马继续再往死里啃上一段时间。
岳海楼、曹师雄都清楚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微妙之处,见蒙图烈、乌格都委婉表达反对之意,也是觉得事情异常棘手。
兀鲁烈蹙着眉头,问道:“依你二人所见,京襄秋冬能动员多少人马填入汝蔡二州?”
“京襄与越廷矛盾不小,在受重挫之前,估计很难从别处借调兵马增援,而其左右两翼,左翼顾继迁所部刚刚损兵折将受到重创,右翼乃洞荆贼军接受招安之后所编的归德军,也不大会积极配合作战,但即便如此,末将以为京襄秋冬犹能动员二十万兵马填入汝蔡,抵挡我们南下的兵锋。”岳海楼说道。
“这么多人马?”
木赤乃是京西兵马都总管府都元帅,职权比岳海楼这个都总管还要高,但他北上参加忽里台大会之后伤病缠身,也是这次才再次南下,对很多情况还不了解。听岳海楼预计京襄能动员二十万人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徐怀千里奔袭太原时,木赤在云州(大同)坐镇,太原是在他的管辖之下,十万军民被徐怀接走,李处林等将被徐怀斩杀阵前;汝颖会战期间,他也是名义上京西兵马都总管府的最高统帅。
他当然清楚京襄秋冬真要动员二十万人马,这根硬骨头会有多难啃。
“三十万人马恐怕是不够用啊!”兀鲁烈蹙着眉头说道。
虽说赤扈征服之地,有四五千万人口,除了常年征服的精锐战兵外,还有不计其数的青壮可以签征进入战场,但如此规模的人马集结过来,想要保证充足的粮秣供应,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镇南宗王府年初做出中路集结三十万人马进攻汝蔡二州的计划,大家都还抱以乐观的态度,以为至少能迫使京襄放弃汝蔡等地,将防线收缩到易守难攻、防御面极窄的方城隘口之中。
但如果说京襄今年秋冬能动员二十万人马填入汝蔡,这个目标就很难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