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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341章

将军好凶猛 更俗 8937 2024-03-23 01:34

  “徐怀见过公主殿下。”徐怀揖礼道。

  “这大热天的,父皇召见徐侯,怎么也不安排车马啊?”缨云倾过身子,娇靥含笑,跟徐怀问安。

  “第一次来建邺,安步当车,要比走马观花好。”徐怀笑道。

  “那缨云也来陪徐侯安步当车!”缨云走下马车,示意侍卫都回府邸,仅由几名宫宦、侍女陪着进宫,与徐怀并肩往垂拱殿走去。

  宫门进去,树荫浓密,热辣的骄阳从枝叶缝隙间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微风徐来,不觉半点躁热。

  昨日大宴,缨云公主虽然坐于徐怀身侧,都没有说上几句话,这会儿却颇为健谈,好奇的问道:

  “徐怀昨日是路途太过劳累,还是江南之酒太过寡淡,都没有多饮几杯啊?是徐侯平日策马扬鞭驰骋沙场,更喜欢喝烈酒?只是父皇身子病弱,近来又变得嗜酒,宫里都不敢备有烈酒任他撒欢――即便如此,父皇昨日看到徐侯,还是太忘乎所以,又喝多了!午时父皇要是留徐侯用膳,徐侯可不能灌我父皇……”

  “徐怀不善饮,殿下放心。”徐怀笑道。

  “午膳时,我就守在一旁,徐侯要是不守承诺,缨云可是要站出来阻挡的哦。”缨云说道。

  建继帝到建邺之后,就不管朝臣劝谏,坚持留缨云公主在身边协助批阅奏章、拟写令旨,胡楷、朱沆在信函里都说缨云公主很快就对朝中规制了如指掌,罕有错漏,仿佛女舍人,徐怀还以为她在这样的环境早早成熟起来,却不想叽叽喳喳说起话来,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进宫

  皇宫乃是在一座道观及原江东经略使府的基础上稍加改建而成――建继帝平时接见臣僚、署理公务的垂拱殿,原本是道观厢殿,比正儿八经的宫殿,要低矮窄小得多,但院中有一株种植有三四百年的银杏树,此时最是枝繁叶茂之时,遮覆垂拱殿前不足半亩方圆的院子,荫凉一片。

  “大树遮覆,是够荫凉了,但殿里却是因此太过阴暗了,白昼都需要点灯照明――父皇又事事节省,只许点油灯,不许点烛,徐侯,看我眼睛都被油灯熏得发红……”

  走到垂拱殿前的古树下,缨云拿她粉嫩的拳头,捶打树身,抱怨起来银杏树太过茂密。

  徐怀只是匆匆瞥了缨云似静潭深邃的明眸一眼,笑着说道:“殿下烦这古树,将这树伐了便是――还是说陛下不允,要徐怀代为奏请?”

  “那可不行,”缨云又连忙说道,“虽说有诸多烦恼,但秋后一树金黄,有如大军尽着金甲,却是宫中难得的美景。比起伐树,缨云还不如唆使父皇在大殿前侧多开两个窗口……”

  “大殿真要多开几个窗洞,那殿下可少不得要被朝臣数落啊,”徐怀说道,“舞阳有山民采乌桕子制烛,颇为物美价廉――宫里有缺,徐怀便叫人献上来……”

  当世制烛,以膏烛、麻烛为主,但动物油脂所制的大烛,腥臭难闻,同时与麻烛,烛火昏暗,宫中以往所用的大烛,主要以蜜蜡、掺入种种高档香料制成,价格自然高昂。

  不过,在舞阳南部,此时隶属于乌桕县的猎户山民,很早就采摘山里野生的乌桕树果实制烛,据说点燃后无色无味,烛火比蜜蜡还要明亮。

  史轸得知这事后,下令乌桕县照此法制烛先送行营试用。

  徐怀在楚山案头所用便是这种乌桕烛,感觉比蜜烛不差,更非时间存久就会有微微腥臭味的膏烛能比。

  “你们在聊什么?”

  建继帝一脸宠溺的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皇子,与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生怕皇子摔着的郑贵妃,从垂拱殿里走出来,站在廊前,看向树下的徐怀、缨云问道。

  “缨云殿下心疼陛下太过节省宫用,却叫油灯熏着眼睛,臣想到楚山有山民用乌桕子制烛,物美价廉,想着安排人进献些给陛下试用。”徐怀说道。

  “缨云自幼锦衣玉食,却是现在身为公主了,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建继帝笑道,“我却不觉得茶油灯熏着眼睛……”

  “徐侯过来了――妾身来抱康儿,陛下与徐侯商议国事吧……”郑贵妃瞥望了徐怀一眼,从建继帝怀里将皇子抱了过去,就在数名宫宦、侍女小心翼翼的簇拥下往后面的宫室走去。

  这时候两名官员从厢殿走过来,手里捧着簿册,身后还有宫侍端着砚墨,他们在给建继帝行过礼后,又对徐怀自承姓名、官职,二人却是隶属门下中书省、专门负责记录建继帝日常言行的起居郎。

  大越立朝以来,官家身边设有史官记录起居之事,以防过失而示后王,是谓起居郎。

  建继帝在襄阳城登基即位,当时很多事情都极混乱,官职缺失得厉害,也没有专人在建继帝身边记录起居之事,徐怀没想到迁都建邺,这方面的规制却先完备起来了。

  建继帝早已经习惯身边有人记录一言一行,与徐怀坐在古树下的石桌前,旁若无人的说道:

  “……我相信楚山军能独力藩护荆襄,年初才决意调神武军增援淮南――眼下虽然将虏兵从淮南驱逐出去,但虏兵犹贼心未灭,还在不断往徐宿集结兵马、物资,淮南还是一刻不能松懈,神武军这两年都没有办法回南阳去。对荆襄的防御,颇多大臣主张楚山军撤守南阳,无论是防守难度,还是钱粮物资消耗,都还要远远低于守外线!”

  徐怀还很不习惯有人捧着纸砚笔墨坐在一旁记录下他与建邺帝的一言一行,而且这些注定会很快传入周鹤、高纯年等人的耳中,稍作沉吟,说道:

  “楚山放弃汝蔡两州,撤到南阳,绵延六七百里的防线,骤然缩到武胜三关与方城隘口,防御难度是大为减少――不过,且不论微臣在楚山经营多年,也不论陛下他日想收复中原,从楚山出兵有诸多便利,单说楚山军收缩到南阳,虏兵只需驱使京西兵马与我们对峙便可,其河洛十万兵马无论是西进,还是与平燕宗王府军会合,南侵淮南,真是朝中大臣所乐见?或许是朝中有人觉得微臣此来建邺,会狮子大开口吧?”

  “徐侯五月下旬上的奏书,确实将很多人吓坏了哩,”缨云坐一旁,说道,“淮南一役,集结战兵、守兵逾三十万,以逾十万伤亡,最终将虏兵驱逐出去,所耗钱粮不计其数,此时还没能算出相对准确的数字出来,但淮东、淮西分置守御,淮东置六万兵马,淮西置十万兵马,御营司已经估算出一个数字,每年额外拨付的钱饷不低于一千万贯,精粮一百二十万石,此外柴草由诸营自筹。御营司觉得淮东、淮西如此靡费是理所当然,而楚山独守荆襄之北,奏请钱粮之数,不足此数一半,他们却是吓坏了!”

  两名起居郎有些迟疑的看向建邺帝,不知道要不要将缨云公主之言如实抄写下来。

  建继帝却毫无介意的挥挥手,示意起居郎如实记录无碍,跟徐怀说道:“我也知道楚山要守住汝、蔡一线,战兵扩编到四万、守兵根据需要维持在三到六万人之间,已经极其省约了,但朝中的难处也确在‘钱粮’二字上。现在斩获淮南大捷,将臣都士气高涨,不觉得荆湖寇军是大患,但荆湖寇军一日不除,都会像无底洞般吞噬荆湖的钱粮,令中枢难调荆湖的钱粮支撑诸条防线的战事开支。”

  徐怀这次到汉川后就被迫登岸避贼,然后就从黄州境内借道前来建邺,没有机会走进江汉平原更核心的地区看一眼,但看到千汊浦附近入汛后水天茫茫的样子,也知道大越财赋对江淮及两浙地区依赖程度更大,对荆湖地区依赖要小得多,不是没有缘故的。

  不过,荆湖地区治理、开发,再比江淮地区差,也要远胜关陕;一直困于湖寇不能剿灭,也不是一回事。

  徐怀看得出建继帝还是想尽快剿灭湖寇,但他也没有办法劝建继帝无需操之过急。

  这次付出绝大牺牲守住淮南,局势还远远没到稳固、指日便能反攻收复中原的程度。

  秦汉以降,中原历朝都倍受北方胡虏蛮族的侵凌,真正的和平时期其实非常的短暂。

  赤扈骑兵的战斗力,不仅要比以往千余年历次南侵的胡虏蛮族更强大、更犀利,更令徐怀没有办法放宽心的,还是赤扈人有着比以往胡虏蛮族更完备、更有利于军事动员的军政建制。

  后者意味着赤扈人具有更强的进攻韧性,绝不会因为一两次受挫,一两次被打退回淮河北岸,他们吞噬天下的野心与势头就会衰竭下来。

  因此,尽快安定大越内部,将所有的人马、资源集中起来,抵御异族,直至最终收复中原,都应该成为朝野上下拼尽全力争取的核心目标。

  然而洞庭湖寇成势的原因复杂,南下饥民规模太过庞大,地方又无力安置,徐怀也担心太操之过急,事情会适得其反。

  虽说之前建继帝对小皇子及郑贵妃的宠溺,徐怀也看在眼里,但他实在不想介入到这些漩涡中去,稍作沉吟,决定也不去试探周鹤、高纯年等人的心思,直接将他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微臣在汝蔡行事殊异,有手段也非同寻常,比如征没南逃士绅、民户的田宅,清退士绅、宗族私占的山谷滩地,就很受非议――一切全赖陛下庇护,才没有掀起波澜,但微臣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四月,楚山士卒战死四千有余,重伤致残也有此数,但楚山实在是拿不出抚恤与赏功的钱粮来,甚至平日里的兵饷也有所不足。楚山现在还能维持将卒不懈怠,一方面是全军上下对朝廷忠心耿耿,感念陛下的恩义,誓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原为念,另一方面就是楚山拿这些征没的田地,作为赏功及抚恤,分发给将卒及家小。然而汝蔡两州,平川之地要么沦陷敌手,要么皆成淹地,山谷之间多崎岖不平,除开原住民户外,真正能拿用来赏功的田地太少,今年底就将耗尽。微臣这次途经汉川,看江汉之间洪涝成灾,饥民困于淹水受贼军蛊惑,啸闹滋事,心里就想,倘若能在这些不隶州县的水泽之地,招揽流民修筑垸水以御洪水,除了能消除地方动乱隐患之外,还能得些田地分授有功之将卒以为赏功,并弥补军资之不足……”

  “你说的这个办法不错,你这两天找周鹤、高纯年商议,看能不能拟一个具体的条陈递过来……”建继帝说道。

  第一百七十章 廷议

  徐怀在宫中陪建继帝用过午膳,回到新宅,看到韩圭在院子里陪同王孔与朱桐说话,郑屠却不知去何处忙碌了。

  “徐侯回来了!”王孔还是谨小慎微的性格,看到徐怀走进来,忙站起身来问候。

  人的命运际遇殊异,徐怀在岚州与王孔、沈镇恶、燕小乙三人相遇时,王沈燕三人乃是莫逆之交。

  第一次北征伐燕之后,王孔选择追随王番,此时还在王番身边任事。

  却非王番不照顾身边人,实在是王番乃士臣出身,摆脱不了旧有的桎梏限制,他受命出领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执掌荆北的兵政、训令、征戍之事,却没有办法干涉统兵将校的任命、提拔。

  因此无论是王孔也好,郑寿也好,协助王番处理兵政操训诸事极是勤勉,却始终没有正式统兵的机会;王番几经极力争取,也是这次淮南大捷之后,为郑寿、王孔奏功得授武散官振武校尉。

  沈镇恶、燕小乙选择追随楚山,燕小乙此时在楚山行营左司马院任参军事、都虞候,执掌刺院、马步兵院;沈镇恶却在奔袭太原一战壮烈战死。

  却是朱桐、朱芝兄弟二人,一直以来都顺风又顺水。

  昨日韩圭、郑屠、乌敕海、牛二、苏蕈、徐惮等人都随徐怀进宫参加大宴,王孔却没有资格参加宫宴,也是到这时徐怀才见到王孔。

  坐下来闲聊,却是王番一早去了枢密院商议剿匪之事,不知道徐怀何时能从宫里回来,让王孔过来候着。

  昨日连轴两场饮宴,特别是回到新宅,大家开怀畅饮到深夜才散场,但是要谈的事太多,徐怀当时也琢磨不透朝中太微妙的形势,更多还是听胡楷、朱沆他们谈朝中事,并没有谈及楚山的诸多打算。

  不过,徐怀途径汉川遭遇贼军,从权调了八百甲骑入驻双柳庄震慑贼军,徐怀甚至在动身赶来建邺之后,命令范宗奇等人伺机行事,可以寻机歼灭、驱逐聚集于双柳庄附近的贼军。

  朝中没有谁能说徐怀之前的决定有什么不妥之处,那接下来荆北清剿湖寇,楚山要不要在一定程度上参与进来,就有很多的操作空间。

  无论是王番,还是荆湖北路监司其他官员,主要还是希望楚山精锐能参与清剿湖寇。

  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司所属的将吏也不排斥这点――他们基本上都参与过淮上防线的轮戍,甚至还有不少将吏曾进入武士斋舍修习过,对楚山军的武力强悍、作战彪勇,他们是深有感受的。

  湖寇即便都是乌合之众,但十数二十万人马在荆江以北肆虐,规模更大的饥民也被鼓躁起来,朝廷却仅允许荆湖北路从淮南调回两万兵马回去,还需要留一万兵马在淮南轮戍,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跟真正的悍兵强将并肩作战?

  至于争功,也要有命才能去争。

  徐怀现在从宫里回来,听王孔说过王番迫切想挽留一部分精锐在荆湖北路参与剿匪的意思,就令郑屠安排车马赶往枢密院,将在枢密院商议剿匪之事的王番以及荆湖北路转运使司的两名官员接到新侯府来。

  楚山主要是防备京西、河洛之敌,肯定没有办法调主力南下剿匪,倘若侨置之事最终能得朝中允许,徐怀告诉王番以及荆湖北路转运使司的官员,楚山会出兵参与平定汉水以东、汉川南部的乱事。

  千汊浦在当世只是概称,实际地域大体相当于后世的汉口等地区域,上古乃是云梦泽的一部分,地势低陷,江汉相交于此,诸河随地势流淌,没有大堤约束,水情变幻莫测,地方一直都无法有效治理,此时反而成了饥民聚集之地,与当地受排斥欺凌的渔户船民搅和在一起,变得更加复杂。

  然而听徐怀说,楚山要在千汊浦侨置一县遥领之,相当于从鄂州北部生生挖走一块,荆湖北路转运使司的两名官员,都是一愣,沉默着不知道要如何应答徐怀。

  王番起初也是沉默,等到荆湖北路转运司两名官员告辞离开后才问道:“楚山为何有此想?”

  “我午前进宫,还没等我诉苦,陛下就先诉起苦来,”徐怀说道,“目前陛下欲重新将淮南分置成淮东、淮西两路,除了庐州、扬州归中枢直辖外,在淮河南岸形成以寿春、楚山两城为核心的淮东、淮西大营负责抵御徐宿之敌,总计将编列兵马十六万众。到时候除了地方自征自支外,朝廷还筹划着每年额外拨付一千二百万贯饷银及一百二十万石精粮。以此数核算,楚山需要朝廷每年额外拨付六百万贯饷银以及六十万石精粮,但朝廷现在拿不出这笔钱粮,只能另辟蹊径……”

  徐怀跟韩圭说道:“你拿我的名帖前去省院,找有司商榷侨置之事――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要楚山与有司拿出具体的条陈,再召大臣议决……”

  原计划是先在朝中探一下口风再抛出侨置之事,韩圭没想到徐怀今日进宫,就直接跟建继帝将楚山目前最大的诉求抛了出来。

  不过徐怀做出决定的事情,韩圭心里有些迟疑,但还是先干脆应承下来。

  接下来两天,除了韩圭与郑屠奔走有司,徐怀也亲自登门造访左相周鹤以及分署户部的参政知事高纯年,但周鹤、高纯年二人对侨置之事不置可否,只说滋体事大,需要细细琢磨、商议,不能仓促决断。

  却是建继帝等了四五日,见没有动静,便直接在垂拱殿召集大臣廷议侨置之事。

  西晋永嘉之乱后,诸胡南侵,肆虐中原,汉人纷纷渡江南下。

  当时的晋室朝堂为了更好的统治南迁侨民,在侨民比较集中的地区设置了与侨人籍贯同名的州郡县及相应衙署,在招抚南下侨民及抵御北方胡虏南侵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

  当时威震一时的北府兵,主要来源就是青徐等地的侨民。

  不过,侨置设立后也出现例如版图混乱、割裂地方、削弱地方财赋、加剧土侨对立矛盾以及侨民为大姓豪族把控等一系列问题。

  晋朝很快也废除侨置,将侨人的户籍编入所在郡县,当时称之为“土断”。

  周鹤、高纯年等人能身居高位,对历朝典故自是熟稔,见没办法用“拖”字诀敷衍徐怀,廷议时他们历数侨置种种弊端口若悬河。

  徐怀很清楚事情最大的障碍,还是周鹤、高纯年是不想看到他在楚山独掌军政大权的特例延伸到荆襄腹地。

  这数日他在韩圭的协助下,将侨置的问题研究清楚,也与朱沆、胡楷、王番多次商议,知道他逗留建邺期间,就将这事敲定,就需要妥协。

  在垂拱殿里,徐怀承诺千汊浦置县遥领,造垸围田所得田地,扣除投入的钱粮,所有富余田地,无论是招募流民,还是作为军功或抚恤授给将卒或将卒家小,都从御营司应拨给楚山的军资粮秣之中进行抵扣――楚山不多贪一分;户部可遣吏员专司监管之职。

  此外,在千汊浦大部分区域围垸造田完成之后,又或者说中枢能全部承担对楚山的钱粮拨付之后,所置侨县可以从楚山行营划归鄂州府。

  当然,倘若鄂州府有余力于千汊浦招揽流民围堤造田,能承诺每年提供五万亩以上的粮田,给楚山用于赏功及抚恤,以及从招附的流民中挑选两千名青壮男丁补充楚山新兵之不足,楚山也可以完全不去插手――而楚山安置到千汊浦的将卒家小,可以都编入鄂州府户册,甚至千汊浦所招揽的流民,家小也都可以编入鄂州府户册,仅仅青壮男丁作为募卒编入楚山行营效力。

  “周相倘若能解决楚山的钱粮供给,在今年入冬、敌军极可能再度组织攻势之前,保证楚山不出现断粮断饷的危机,楚山不需要操这个心思,”

  徐怀昂然站在殿中,冷眼看着周鹤、高纯年等人,说道,

  “至于楚山军撤守南阳之事,还请周相、高相莫提,难不成二相这么快就忘了收复中原之志,要做大越的千古罪臣?”

  徐怀言辞激烈,当初在襄阳与郑氏父子针锋相对时就展露无遗。

  这次叙功议赏,徐怀所断功勋虽然略逊于葛伯奕、郑怀忠、韩时良三人,却也得授从三品云麾将军(武散官)、加越州刺史(虚衔)――对周鹤、高纯年等人说话不客气,也算不上“不敬”。

  “徐怀你在建邺多留两日,周相与诸公定能商议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建继帝不希望看到淮南形势稍定,荆襄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限定徐怀在京期间,政事堂拿出确切可行之策来,而荆湖北路监司的意见,已不会再去考虑。

  郑怀忠这次也是难得站出来赞同徐怀的主张。

  新皇子诞生,其女虽说深得建继帝宠幸,但周鹤、高纯年等人对郑家的态度都出现微妙转变,跟淮王府走得更近,令郑怀忠深感郑家往后未必一帆风顺。

  郑怀忠同时还意识到,他倘若真能到荆南坐镇,徐怀此时所献侨置之策,有许多值得他借鉴的地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南蔡

  大越立朝以来,为了消除内地治安隐患,禁厢军除了将各地作奸犯科的囚徒流配充军外,更主要从历年灾荒所产生的流民、饥民里招募青壮终身为卒。

  为了消除不良兵员对军纪的破坏,大越军中实行严格近乎残酷的“阶级法”,甚至赋予每一级武将军吏对下一级将卒拥有生杀大权。

  然而又为了限制统兵将领对将卒的人身控制,避免统兵将领“暴走”的可能,朝中除了长期以来维系以文治武、以文御武的传统,压制武臣地位,惯常任命文臣负责大大小小的军事行动外,又执行极其严格的“更戍法”。

  不仅中高级统兵将领每隔两三年需要在不同的营伍间调动,普通兵卒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在不同地方间进行轮替驻守防戍――总之最大限度,把传统的,将帅与底层将卒之间的紧密关系打散开。

  由于禁厢军主要从流动无根的流民、饥民里招募青壮为卒,又实行终身制兵役,这也就导致庞大的将卒家眷人群,也只能跟着在不同的驻区、戍区之间奔走,没有办法长期在一个地方扎根下来,无法稳定的从事生产――这也导致朝廷拨付给将卒的兵饷及各种功赏,需要囊括其家小的生计。

  这也导致大越立朝以来,禁厢军战斗力孱弱的同时,军资开销还极其庞大。

  由于大越立朝以来,北部以及西北部所面临的两大强敌,党项人、契丹人内部存在种种问题,这使得大越以牺牲对外进行武力扩张军事实力以及军资靡费为代价,确实也大体保证了内部一百五十多年的长治久安。

  其间偶尔也有地方发生动乱,但无论是烈度还是时限,都要远低于前朝。

  不过,赤扈南侵,汴梁沦陷,双方近百万大军对峙于秦岭-淮河一线,哪怕以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为首的士臣群体,再想恢复大越初兴时“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臣操控武将生杀大权”时的盛景及规制,也不得不承认严峻形势此时还没有得到根本性的缓解,哪怕是为了维持住江淮半壁山河,诸事还是需要从权处置。

  为保证防线稳定,更戍法此时无人再提。

  徐怀与郑怀忠、葛伯奕、韩时良、顾继迁、高峻阳等统兵将领在朝中的地位,也远非汴梁沦陷前能及。

  换作以往军国大事悉由天子与诸相公决之,统兵将领不要说对周鹤、高纯年等宰执级人物摆脸色了,连参加廷议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楚山事实上已经执行军镇制度外,朝廷目前计划以寿春、楚州二城为核心,设立淮东、淮西大营,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亦兵亦农、屯垦与驻防相结合的军镇制度。

  要不然,仅淮东、淮西大营要在淮王府军、神武军的基础上扩编到十六万人马,以及左右宣武军、右骁胜军、建邺水军十万人马,再加上近百万规模的将卒家小完全脱离地方,不事生产,将吃掉朝廷从江淮两浙等地所能征收的全部财赋。

  徐怀此时提出要在鄂州北部的水泽之地设置侨县招揽流民围田耕种,不仅要将招揽来的流民作为楚山军的兵源,还要将一部分田地用于授功与伤亡抚恤,在一定程度上,是要将新置侨县作为楚山的军事屯垦区使用。

  这自然是对大越规制的进一步破坏,但舍此之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良法能缓解楚山粮秣难题?

  单纯从军事角度考虑,在荆江两岸设置军事屯垦区,也有助遏制洞庭湖寇的肆虐。

  最终在七月底,周鹤、高纯年等人在徐怀提出的折中方案上作了进一步修改,同意楚山在鄂州府北部的千汊浦侨置南蔡县招揽流民围湖造田,南蔡县衙归属楚山行营遥领,推荐官员主持县政及围田、募兵等事,但需要接受鄂州府的监管。

  同时还约定,在中枢能承担楚山行营的粮秣缺额之后,南蔡县需要即行撤除,原南蔡县临时安置的将卒及家小,要么迁往楚山在荆襄以北的戍区安置,要么转由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司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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