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舟等贼,还要怎样才肯接受招安?”
阴暗的垂拱殿,登基之后改元绍隆的新帝没能痛痛快快的享受几天即位后的愉悦心情,葛伯奕再次遣使来到建邺,呈禀对洞荆联军的招安诸事进展远没有预想中顺利。
绍隆帝赵观坐在龙椅上,费解而困惑的盯着奉葛伯奕之令赶来建邺面圣的荆湖南路制置司签事赵靖诚。
面对新帝的质问,毕恭毕敬站在殿中的赵靖诚无言以对。
能解释的已经解释了,除此之外也不是他能胡乱去说的。
顾藩刚刚回到建邺,此时与汪伯潜坐在一旁,听赵靖诚详说魏楚钧之前从建邺返回岳州之后,与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洽谈招安等事。
顾藩这次前往楚州招抚淮东军将还是较为顺利。
神武军除开郑家子弟之外,其他三名统制、九名都指挥使,都具状弹劾郑怀忠、郑聪父子贪弊枉法、结党营私、妄行废立等罪,以此划清与郑家的界线。
淮东的危机看似得到缓解,但还并没有彻底解除。
绍隆帝此时除了下旨使韩时良兼领神武军都统制,统领神武军外,此时还没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接任淮南东路制置使一职。
顾藩虽然对淮南东路制置使一职极为心动,但他对继续统领人心惶惶、不知道暗中还藏有多少变故的神武军守御淮河下游,实在没有多少信心。
周鹤、胡楷等人却是举荐刘衍接任淮南东路制置使,然而刘衍与张辛、邓珪三人,绍隆帝一个都不放心,此时还没有松口应允。
而葛伯奕在荆南对洞荆联军的招安远没有像预期中那么顺利,绍隆帝意欲对楚山进行限制,就没有办法进行。
虽说绍隆帝授意葛伯奕在荆南从权任事,一切以尽快招安洞荆联军为要,但实际上除了周鹤、胡楷等人在朝中极力反对外,荆南地方也强烈反对不加限制的招安洞荆联军。
去年洞荆联军大肆侵凌荆江北岸,特别是长时间盘踞千汊浦不退,除了徐怀上表外,朝野也有很多人怀疑洞荆联军有与赤扈人勾结的可能。
洞荆联军即便确有与赤扈人勾结的劣行,也不是不能招安,也不是不能容许孙彦舟等贼将洗心革面、重新做出选择——毕竟在朝野绝大多数人眼里,举兵造反与勾结胡虏乃至投附胡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无力快速剿灭,又迫于形势需要尽快解决荆湖匪乱,招安也是无奈之举,但不能不加以限制。
朝堂群臣,甚至包括胡楷、朱沆等人在内,从来都不觉得揭竿造反的贼将,会是什么忠良之辈,倘若没有足够的钳制手段,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贼军接受招安后反复无常,成为更大的心腹之患?
地方上所能感受到的威胁则更为迫切、直接。
没有足够的限制手段,又或者说在洞荆联军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之前,谁敢轻易同意让为祸荆湖多年的孙彦舟率领数万乃至十数万兵马直接进入境内,甚至进驻城池之中?
不要说荆湖南路诸州地方士绅强烈反对了,荆南兵马乃至葛伯奕率领前往荆南剿匪的嫡系兵马,也没有谁愿意去冒这险。
多方磋谈,荆南制置司内部最终能形成的妥协方案,即便同意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继续统领其部兵马,但也强烈要求诸贼将兵马汰弱留强,缩减六万规模以下,并进驻指定的城池;同时还要求诸贼将把八万将卒的家小集中起来,由荆南制置司统一安置,实际上作为人质迁往岳州等地接受地方兵马都监司的监管——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的家小,则要求迁往建邺居住,实际上是作为人质,直接接受朝廷的监管。
荆南制置司的招安条件,绝对谈不上苛刻,但前提是要先将洞荆联军打服了,打得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同时也要叫洞荆联军相信朝廷不会出尔反尔,招安不是诱杀之计。
许蔚编练荆南兵马,待至葛伯奕率一部精锐接替许蔚出任荆南制置使,荆南确实是扭转了之前被动的局面,联合荆北兵马将贼军限制在一定区域,也几次重创贼军往两翼扩张的野心,但对贼军控制的核心地区的进剿作战,尚未取得决定性的大捷。
而建继帝驾崩之后,荆南变进剿为招抚,叠加汛期令贼军获得喘息之机,孙彦舟等贼将又怎么不滋生观望之心?
就算没有蒋昂等人在洞荆联军内部牵制,孙彦舟、胡荡舟等人此时接受招安的意愿也没有那么强烈。
“南蔡招讨司现在有什么动作?这些贼将迟迟不降,该不会南蔡招讨司暗中又搞什么小动作吧?”绍隆帝了解过诸多难解决的细节,也很是无力的问道。
“南蔡招讨司在荆襄之间行招讨事皆有上表陈奏,而据荆北制置司及荆州北部四县官员所述,除徐怀上表招讨策所言诸事外,南蔡招讨司似乎并无别的动作。”汪伯潜回道。
徐怀十月中旬上表言南蔡招讨司进剿招讨策,明确要对洞荆贼军要剿抚并用,不宜操之过急。
在招讨策之中,徐怀长篇累牍提及汉末吴国以及前朝末年荆南割据势力都曾在荆州城以北、瓦子湖、白露湖以南修筑大堰,截断沮漳水,使之东流淹没荆北低洼地区,在一马平川的荆州北部形成绵延百里水泽,以阻止敌军南下之事。
因此南蔡招讨司这次借鉴前贤反其道而行之,准备在瓦子湖、白露湖、赤桑湖以北修建长堰,辅以塞垒,连垣一体,到时候长堰、塞垒以及长堰以及南面连成一片的白露湖、赤桑湖等水域,则可以将封锁贼军于荆北之外。
而在修造长堰过程中,南蔡招讨司将同时从游离于洞荆贼军核心势力之外的小股流民军先着手进行招抚。
这么做除了补充修堰劳力之不足外,同时还能达到剪除洞荆贼军枝叶的目的。
为了保证长堰不受汉水汛季洪水的影响,南蔡招讨司还需要将华陵河改道,从华陵县东部南下,经沔阳南流监利县洪湖之中,需要于荆门东章山新辟河道,使通樊台。
徐怀在招讨策里拍着胸脯保证诸事得成,荆北匪患必绝,为此向朝廷请求调拨二百万石钱粮确保长堰能如期修造。
额外的钱粮肯定是没有的,但说到用兵,朝中包括胡楷在内都没有谁能对楚山指手画脚?
葛伯奕在荆南进行招安迟迟没有进展,朝廷也没有哪个言官愿意站出来弹劾徐怀修堰锁敌之策是胡闹。
目前从荆北四县反馈的消息看,徐怀在荆北确确实实在全力推动修堰等事,也有相当一部分流民势力接受招安。
不过,这些流民势力基本上都是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瞧不上、甚至是被他们所抛弃的老弱病残,招安十人都未必能得一个青壮。
这些老弱病残,葛伯奕在荆南只要能拿出足够的钱粮去招抚,甚至只要给口吃食,也会源源不断有人来投。
不过,一来葛伯奕看不上这些老弱病残,二来老弱病残人数太多,多达几十万、上百万,荆南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粮去安置。
要是能够安置,洞荆匪患也不会持续好几年都没法平灭了……
“你们就袖手坐看竖子借修堰之事,将触手伸及荆襄的各个角落,还是说你们也都希望将荆襄都划入楚山,使竖子能骑到朕头上拉屎撒尿?”绍隆帝见汪伯潜、顾藩说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了,气急败坏的问道。
楚山除了在荆北四县广设粮栈哨所,随着修堰凿河等事的推进,南蔡招讨司直接控制的一座座军寨沿着长堰及华陵新河、章樊河建成,到时候与其说是对洞荆贼军的封锁,还不如说楚山拒朝廷兵马渡过汉水、荆江之后进入荆襄腹地的防线。
汪伯潜、顾藩他们能看到这一点,却没有好的办法阻止,只能一个劲的请绍隆帝息怒……
第四章 徐徐图之
“暂时没有办法,也怨不得你们——其人要是容易对付的,这些年也不会声名鹊起,骗得皇兄如此信任了!或许是朕操之过急了……”
见汪伯潜、顾藩二人站在殿中连连告罪,绍隆帝叹了一口气,说道。
见绍隆帝也认识到事促难成、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顾藩这才顺着他的话说道:
“先帝在位时,郑怀忠嚣张跋扈、屡诏不从,先帝也是戒急用忍,选其女入宫伺候以安其心,加官进爵,累至温国公、枢密副使、原州节度使,直至其罪行昭然而以遗诏除之。靖胜侯恃功骄横,殊可恨也,但此时朝廷内忧外困,淮南未固,朝中士臣人心向背难测,朝廷又需要倚仗楚山庇护荆湖,陛下更当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
不管他们暗中或当着淮东军将的面如何散播郑怀忠、郑聪父子乃徐怀设计所擒,但他们并不怀疑建继帝遗诏有假,也就不能在朝堂之上公开抹除徐怀诛除郑怀忠、郑聪父子的功劳。
而当下不管他们揣测徐怀如何居心叵测,组建南蔡招讨司协同荆南荆北进剿洞荆贼军的征调令,乃是绍隆帝以嗣皇帝的身份授意枢密院签发。
葛伯奕在荆南招抚洞荆贼军迟迟没有进展,朝廷就没有办法公开指责徐怀借修堰锁敌之名行鲸吞荆襄之实。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葛伯奕此时不能招抚洞荆贼军为己用,淮东军心不稳,御营使司直辖三支禁军人心难测,此时保持沉默的高峻阳、顾继迁也未必没有更大的野心,朝廷实在没有更多钳制楚山的手段。
在顾藩看来,朝廷不仅不能对楚山急于图穷匕见,甚至还要尽可能避免楚山狗急跳墙。
“依卿所见,当如何徐徐图之?”绍隆帝沉吟问道。
“陛下当以稳固江淮为先,两湖以固藩屏为辅,”
顾藩长期在地方任事,累经略使,于襄阳拥立建继帝登基才入中枢,其能力与见识在当世也是能称得上一流的。在绍隆帝认识到帝王权柄并不能为所欲为之后,他也就稍稍掏出心窝子,为绍隆帝分析局势……
建继帝迁都建邺,主要就是看到大越想要保住半壁江山,基本盘就是在淮南、江南及两浙六路,面对赤扈人的威胁时,淮河中下游防线绝不容有失。
在顾藩看来,绍隆帝想要稳固根基,第一步还是得将江淮两浙六路的形势牢牢掌控手里。
而荆南、荆北两路,则是建邺的藩屏。
虽说在这一点认识上,顾藩与魏楚钧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但因为形势的复杂,他不觉得朝廷此时能够双管齐下,在同一时间解决掉所有问题。
朝廷当下要做的,首先还是稳固江淮及两浙的形势。
淮东军将大多数都已经选择与郑怀忠、郑聪父子划清界线,但很难相信淮东军将的人心就已经稳定,从此之后就会心无旁鹜的效忠新帝、效力朝廷,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他们现在也无法想当然的就认为以楚州为核心的淮河下游防线可以高枕无忧了。
更何况驻守拱卫建邺的三支禁军,就在卧榻之侧,绍隆帝都无法信任,做什么决策都投鼠忌器,又怎么可能有余力对付势力已成的楚山?
以首要程度,顾藩主张绍隆帝委任文横岳出任淮东制置使,调邓珪为制置副使,共同守御淮河下游;以韩时良接替杨茂彦出任淮西制置使,以刘衍为制置副使,与韩时良守御淮西。
“使文横岳执领淮东?”绍隆帝有所迟疑的问道。
“文公是与楚山交情深厚,回京为先帝服丧之后就托病留在京中,确实是有回避徐怀之意,但文公对朝廷忠贞之心,微臣以为毋庸置疑,甚至会为回避楚山而心存愧意,对陛下更死心踏地,”顾藩说道,“汪相觉得呢?”
“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陛下用文横岳治淮东,倒也不是不可,而文公声望也高,也能镇住淮东诸将躁动,”汪伯潜说道,“不过,调邓珪任淮东制置副使,顾相是怎么想的?”
“邓珪与靖胜侯是旧识不假,也曾一同追随先帝守御巩县,但邓珪脱颍于营伍,却与靖胜侯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得先帝赏识,甚至靖胜侯后来居上,也未必令邓珪心里舒坦。先帝即位于襄阳之后,邓珪向来注意避讳,与楚山没有什么交往。邓珪近来除了刻意结交礼部侍郎晋庄成等南阳籍士臣,又多招揽南阳籍士绅为己用,更可见其心迹,”
顾藩担任京西南路经略使多年,唐邓二州并置南阳府,宁慈、周运泽等人都是他力荐任事南阳,他对南阳的情况要比其他执政大臣更为了解,说道,
“至于南阳士绅,想必陛下也知道先帝欲重置京西南路,反对最为激烈的就是南阳士绅吧?”
要说旧识,朝堂内外有谁跟楚山不是旧识?
他们所要防范的,是跟楚山有利益勾结或“志同道合”之辈。
在顾藩看来,邓珪是与徐怀等人早就在桐柏山剿匪期间就有合作,但建继帝于襄阳登基之后,不管邓珪是出于避讳,还是妒忌楚山傲人的战功,又或者对楚山种种作为的不认同,与楚山保持距离,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而此时邓珪结交晋庄成,招揽南阳士绅,更是明确表示要与楚山划清界线,如果这还要猜忌,朝廷之中他们又还有几个人敢放手去用?
当然,加以防范是有必要的。
顾藩以为他们最为恰当的办法,就是将邓珪从建邺西北门户之地庐州调走,让他到淮东辅助文横岳发挥应有的作用才是正理。
将刘衍从扬州调任淮西制置副使,也是同理。
刘衍、邓珪妥善安置好,扬州、庐州空缺出来,绍隆帝委以嫡系,拱卫建邺的两大门户之地,就不担心内部会有谁能威胁到皇权。
此外,张辛可以升任御营使司提举或兵部侍郎,然后将张辛其部兵马调往寿州,接受韩时良的统制,将葛钰其部调到建邺,卫戍京城,这样就能将江淮两浙内部的危机跟不稳定控制到最低。
有了这个基础之后,再去一步步调整中高级统兵将领,顾藩以为朝廷的根基就能彻底稳固下来。
“……”绍隆帝点点头,觉得顾藩所言有理,又问道,“荆湖以固藩屏为辅,又怎么说?”
“先帝在世之时就有重置京西南路之意,因为地方反对激烈而作罢,”顾藩说道,“但高峻阳执西秦、顾继迁掌东川,单纯从抵御胡虏南侵,也确实有重置京西南路的必要——至少在靖胜侯劣迹未显之前,陛下似乎也应许之。”
“不需与朕说这些表面文章,你且说怎么做便是。”绍隆帝说道。
“硖州(宜昌)位荆州以西,高屋建瓴而倚巫山之固、塞川蜀之要隘,绝不容楚山染指;荆南四县亦是同理,”顾藩说道,“陛下当遣亲信大臣出知硖州兼领荆南四县,同时郢随安黄四州亦需择人而任,防范楚山野心勃勃将触手伸到汉水以东——如此一来,荆湖藩屏便成。而真正要对付靖胜侯,陛下还需要行郑伯克段于鄢之策,得有时间让靖胜侯的狼子野心彻底暴露出来,到时候世人皆知其罪行,陛下还有什么好发愁的?”
“汪卿,你以为如何?”绍隆帝看向汪伯潜问道。
“顾相所言,却有些道理,”汪伯潜没有更好的办法,见绍隆帝皱着眉头,显然并不愿意叫徐怀得逞,硬着头皮掰算道,“先帝在世时,想着重置京西南路,当时是想着南阳府、随州、安州,都并入楚山治下,此时不予随州、安州,而将襄阳及荆北四县并入楚山,地盘上其实也相差无几。而倘若以旧策重置京西南路,靖胜侯真要有什么野心,随州、安州在其手,南下对郢黄等地都可以长驱直入,相比较而言顾相之策有荆江、汉水之险加以阻隔,要更稳妥一些……”
“……”绍隆帝沉吟片晌,说道,“先召文横岳进宫来见……”
顾藩与汪伯潜对看一眼,知道绍隆帝犹不想叫徐怀轻易得逞,他们也不便再劝,当即应旨告退……
第五章 驻与戍
“相爷,客人过来了!”
管事领了一名头脸拿兜帽遮住的客人走进书斋,顾藩挥了挥手,示意管事掩上房门离开。
客人坐下后将兜帽掀到身后,顾藩却似怕有人从窗外窥见他的头脸,将桌案的烛台移到另一侧,蹙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我不是说过无需登门,有什么消息我会遣人去见你吗?我在陛下跟前帮你说话,这要是传出去,陛下如何看我另说了,焉非要坏了你自己的事?”
“我小心着呢,进相府也只与周管事打过照面,顾相不会连周管事都信不过吧?”邓珪笑着问道。
“……”顾藩说道,“陛下已经同意将你调往淮东任制置副使,辅佐文横岳守御楚州等地。”
“怎么是文公去淮东,顾相难道对淮东制置使没有兴趣?”邓珪有些意外的问道,“邓珪还以为这次能辅佐顾相治理淮东呢。”
“你只要有心,自然会有机会的。”顾藩说道。
“这倒也是,就文公那身体状况,赴任淮东也顶多支撑一年半载,”邓珪恍然大悟道,“此时淮东一团乱麻,神武军诸将人心不定,顾相确实没有必要这时候去凑这个热闹……”
顾藩对邓珪并不完全信任,自是无意跟他掏心窝子说自己的打算,说道:“时辰不早,诏令未少,邓侯还是注意言行,我这边就不留邓珪用宴了。”
“这两天在建邺闲着,得了几件小玩艺儿,特地亲自送给顾相赏玩。”邓珪从袖囊里取出一只锦盒,打开来却是六枚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往顾藩跟前推过去。
“邓侯有心了。”顾藩拿起一枚大珠,在烛前观赏。
“靖胜侯野心勃勃,意吞荆襄,而葛公爷招抚湖匪进展不利,难以钳制,陛下欲用何策以对?”邓珪慢条丝理的问道。
“此时朝廷内忧外困,楚山又势力已成,哪里有那么容易能够对付?”顾藩说道,“要对付楚山,只能徐徐图之……”
“哦,这么说,陛下要默认荆襄、南阳划入楚山行营治下?”邓珪疑惑的说道,“靖胜侯据汝蔡二州,朝廷就难以制之,再叫其割得南阳、荆襄二十二县、三十余万户,不怕往后更难制衡吗?”
顾藩笑道:“楚山据汝蔡二州,每年还得靠朝廷辅给三百万贯钱粮才勉强抵御京西、河洛之敌,这次将荆襄、南阳划入楚山,朝廷怎么可能还会继续额外补偿钱粮给楚山?是得是失,现在还两说呢。说到底还是靖胜侯操之过急了,太急着将尾巴露出来了!”
在顾藩看来,有时候就是简单的算术。
荆湖北路诸州县屡屡加征,所能征缴上来的税赋折钱也就五百万余贯,扣除地方所耗,由中枢差解度支仅二百万贯而已。
荆襄南阳的情况,别人不清楚,顾藩还能不清楚?
田税口赋加过税、榷卖等杂项,荆襄南阳二十二县、三十万户,建继三年所征缴的钱粮总额约四百万贯,这其中还包括这几年来大量士绅迁入襄阳,致使襄阳府的过税、榷卖收入大增。
在扣除这一项之后,荆襄南阳的税赋总额仅有三百万贯。
关键是州县诸衙署日常开支,州县城池、巡检军寨、驿道、堤堰修缮以及州县刀弓手、乡兵巡防、捕盗治安等事,还要消耗大半,真正能给行营抽走以养兵马的钱粮,可能仅有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贯。
在顾藩看来,徐怀放弃朝廷每年固定输入的三百万贯军饷,而强行将荆襄纳入治下,既谈不上划算,又显得太操之过急了。
“这倒也是,大越立朝以来,倚士大夫治天下,靖胜侯诸多作为将汝蔡二州的士绅都得罪干净,其野心勃勃欲占据南阳、荆襄,也令南阳荆襄士绅纷纷迁居建邺——楚山不用士绅,却用军吏以治地方,开销更是惊人,”邓珪感慨道,“再说了,将卒提着脑袋浴血沙场,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再得一些田宅颐养天年吗?楚山却好,限田限到军中武将头上来了,到最后还能剩几人替他卖命?我也觉得楚山这么搞是长久不了。”
“邓侯却是明白人。”顾藩说道。
“我遮头遮脸来见顾相,除了心思不安想早一刻确认消息外,还有一件事要与顾相说。”邓珪说道。
“你说。”顾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