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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场不为人瞩目的角落里,岳海楼手扶铁钎子,铁爪鹰孙沉拿着铁锤,两人配合着将一块块片石从岩壁开凿下来。
看到又有好几个不安分守己的健囚聚拢到莽虎徐怀、旋风枪徐心庵等人身边大声说话,还不时到空场面比试一番拳脚工夫,赢得阵阵喝彩,孙沉将铁锤持在手里,装作歇力,挨到岳海楼身边小声说话:
“王禀老儿拦不住这莽货去粮料院闹事,我看事情就简单了。郭侍制、曾润只需在粮料院那边提前做好准备,待领粮之日再找借口将王禀缠在石场无法脱身,就等这莽货敢在粮料院闹事,便当场乱刀斩杀――”
“你不觉得这也未免太容易些了吗?”
岳海楼皱眉瞥向站在远处正与卢雄说话的王禀一眼,问孙沉。
“王禀当然不想这么草率,但清晨打开粮仓时,那莽货不容分说就咬了朱孝通抛出来的鱼钩。刚才看王禀与那莽货说话的情形,应该也是没能劝住那莽货收手,才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吧?”孙沉说道。
岳海楼摇了摇头,说道:
“郑恢、董其锋他们在桐柏山多次受挫,也令王禀在桐柏山能招揽到大量人手依附追随――我怀疑除了莽虎徐怀、旋风枪徐心庵这几人外,他们还有更多的人手藏在暗处。而这莽货看似有勇无谋,却又事事最是招摇,很可能只是王禀用来声东击西、掩人耳目的道具罢了。”
“桐柏山匪乱中后期,徐武江、徐武坤等人基本已控制徐氏;待徐武富、徐恒、徐忱父子三人身死,徐氏内部就更没有人能跟他们对抗――他们当然能够调动更多的人手,但问题是,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孙沉不怀疑徐氏能从桐柏山调动更多的人手出来,但王禀作为贬臣,从桐柏山调到岚州任石场监当,站在任何一个正常的角度,徐武江等人控制的徐氏,派出人手护送王禀赴任,甚至多安排几人在王禀身边听候调遣,都可以说仁义已尽。
这些事传到江湖中去,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这或许也是徐武江这些草莽之辈所追求的道。
徐武江这些人,有什么道理还暗中派遣大量的人手潜伏到岚州来?
孙沉他不是没有想过一些可能,但还是觉得难以思议,这时候忍不住迟疑的问出来,
“难道这些人在桐柏山匪乱之后,犹担心相爷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妄图将相爷彻底的扳倒吗?”
“这也是我一时也不能看透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之后,他们必然露出蛛丝马迹出来!”岳海楼淡然说道,“要有可能,你告诉朱孝通,叫陈子箫今天夜里到丁字号牢房来见我……”
“借口当然不难找,但恐怕会叫王禀老儿起疑心啊!”孙沉说道。
“要是王禀他们暗中在岚州有人手潜伏,昨日朱孝通手忙脚乱跑进丁字号牢房,恐怕就已经落入人家眼中了,”岳海楼说道,“你也莫要看不起陈子箫那几个草莽之辈。王禀要不是得徐武江这些桐柏山的草莽之辈相助,能叫郑恢、董其锋他们死这么惨?此时在岚州,恐怕也没有人能比陈子箫,更了解桐柏山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第十五章 牢骚太甚防肠断
禁军武卒应王禀要求,被请出石场;没有司理院与兵马都监司的调令,草城寨禁军武卒也不能随便进驻牢营。
不过,昨夜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朱孝通请陈子箫到牢营商议应变机制,却是合乎规矩的。
陈子箫知道蔡系在岚州是以郭仲熊为首,但他们被打发到岚州来担任无关紧要的闲散差遣小半年,也就见过郭仲熊两回,没能说上几句话;曾润有过几次找他们联络感情,却也勉强。
郭君判、潘成虎他们牢骚满腹,但陈子箫对此早就预料。
蔡铤执掌河西军务十数年,官至枢密院,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文臣将吏投靠他门下,麾下根本就不缺人手;郑恢、董其锋已然身死,失去这个纽带,他们即便接受招安,也不可能得到蔡铤或蔡系其他核心人物的信任。
十数日前,郭仲熊突然将他与郭君判、潘成虎都调到草城寨任事,曾润也引荐说朱孝通是蔡府门人,陈子箫当时就意识到促成这一变化的,并非郭仲熊或曾润,而是另有其人。
陈子箫随朱孝通走进丁字号牢室东首的独立牢室,看到岳海楼、孙沉坐在牢室里的干草堆上。
他的眼眸就像是见到猎物的野兽一般微微敛起来,往蓬头垢面、被乱糟糟髯须遮住半张脸的岳海楼扫了一眼,心里一惊:蔡府在岚州的真正主事人竟然是他?
他不惜栖身牢室之中,仅仅是为贴身盯住王禀这个实际上对蔡铤已没有多大威胁的人物吗?
“这位是相爷跟前的岳爷。”朱孝通说道。
“陈子箫见过岳爷!”陈子箫上前行礼道。
“昨夜牢营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陈军使应该听说过了吧?”岳海楼坚毅的眸子打量了陈子箫两眼,指了指面前的干草堆,示意他与朱孝通坐下来说话。
“徐怀有着常人不足的武勇,行事也浑无顾忌,而在王禀及夜叉狐的唆使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这在桐柏山不是什么秘密。”陈子箫表示他对昨夜牢营之内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
“牢营饭食之恶劣有诸多成因,非一时能解决,但这莽货晨时却应承五日后要带人去粮料院领粮,王禀也不能阻止,或者说王禀并无意阻止,依陈军使所见,你觉得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岳海楼问道。
“我听曾先生说过,王禀赴任岚州有女眷相随,但在王禀赴任之后,这些女眷就踏上返途,但以卑职所见,我们还是要防备夜叉狐依旧在岚州!”陈子箫沉吟片晌,说道,“郑先生在桐柏山时,数次都是对夜叉狐防犯不足,数次都吃了大亏……”
“……”岳海楼示意陈子箫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五日之后,也非石场牢营一家要去粮料院领粮;而对粮料院所拨粮谷心存怨意,也绝非石场牢营一家,”陈子箫淡然说道,“仅以草城寨而言,厢军每日所食粮谷与禁军差异极大,厢军将卒对此就怨声载道,也恰好是五日之后要派人到粮料院领授下一旬日的新粮。倘若仅仅是徐怀从石场牢营带着数十囚徒去粮料院闹事,我相信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但要是夜叉狐还在岚州,他们若是鼓动五日之后去粮料院领粮的牢营、厢军一起闹事,就不知道郭郎君要如何应对了?”
“他们敢?”朱孝通惊叫道,“伐燕在即,怂恿上万囚徒、厢军啸闹哗变,王禀有几个头脑都不够砍头的!”
“伐燕在即,上万囚徒、厢军啸闹哗变,朝廷追责下来,王禀确是罪大恶极,但要说到砍头,郭郎君似乎先难逃其咎吧?”
陈子箫说道,
“他们之前也很清楚将禁军武卒驱赶出去后,朱管营比他们还要畏惧牢营啸闹,所以会被他们逼得事事退让――其实想想看,牢营这边真要不可收拾,除了我们草城寨能坐收渔翁之利外,王禀他们在石场能置身事外吗?这一次他们重施故伎,说不定会提前搞出一些动静,引起郭郎君的注意,只要郭郎君退让了,只要啸闹哗变没有实际发生,这里种种隐而未显的动静,谁又会上禀到朝廷去?”
孙沉颇为意外的朝陈子箫看去,没想到草寇出身的陈子箫,竟然有这样的见识。
“他王禀好大胆子,他就不怕玩火太甚终自焚?”朱孝通之前还自以为妙计得售,听陈子箫这番话,吓得冷汗直冒。
这一把火真要烧起来,王禀是逃不过干系,但郭仲熊、曾润以及他朱孝通,岂非都要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不会的,不会的。”
朱孝通难以想象这一切,思量种种细情,又禁不住怀疑陈子箫这话耸人听闻,摇头说道,
“晨时我将计就计,欲请王禀入瓮,王禀明显有所迟疑,却是那莽货不识好歹,一口将这事应承下来――这几人神色我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计谋?陈军使或许是一朝被蛇咬,有些小心过头了吧?”
陈子箫对牢营里所发生的事情,当然没有朱孝通那么清楚,但恰恰如此,朱孝通的这番话,却是叫他心头一悸,内心深处似有一层什么,在这一刻被暴力的捅破。
偶尔,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可笑。
那莽货是天生神力,于武道有着逆天的天赋,甚至习武成痴,但他在匪乱之前,都没有离开过桐柏山啊……
“陈军使在想什么?”注意到陈子箫心神有些恍惚,岳海楼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朱管营所言或许不假,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这夜叉狐最善随机应变、因势利导,”陈子箫回过神来,摒除杂念说道,“当然,说来也是可怜之极,我们在桐柏山起事后,屡屡挫于夜叉狐之手,都没有一次占得先机,所以这次也只能是胡乱猜测,作不得数,一切还请岳爷权衡……”
“辛苦陈军使走这一趟。你也知道伐燕在即,只要陈军使尽心做事,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岳海楼说道。
“相爷说不定会亲至岚州统兵作战,只要陈军使……”孙沉不再将陈子箫当寻常贼将看,就禁不住想拉拢他。
“多嘴!”岳海楼瞪了孙沉一眼,示意朱孝通可以陪陈子箫先出去了。
……
……
陈子箫满腹心思的回到草城寨时,夜色已深,郭君判、潘成虎两人也刚好喝得酒酣耳热回来。
他们二人在公廨后宅院门口撞到走神的陈子箫,扭扭捏捏还有些不好意思,瓮声打过招呼便要回各自小院中。
陈子箫心神一凛,拦住他们道:“又是那郑屠强拉你们去吃酒?”
“……”
潘成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与老鸦不想搭理那厮,但那厮死皮赖脸相邀,而石料进出石场,又免不了要跟那厮打交道;实在抹不开脸,便被拉过喝了两小盅酒――不喝白不喝嘛,好在郑屠也是妙人,比那个小逼养的好糊弄。不过,说起来,这些杂碎脑袋提裤腰带跟我们在桐柏山拼死拼活,临到头,我们好歹还能捞个厢军军使的差遣,他们到最后屁都没有捞到,也是够惨的,也难怪他们怨声载道。被拉去吃酒,听他们发发牢骚,我们心里却要舒坦些――”
“是啊,”陈子箫顺着潘成虎的语气说道,“这些杂碎却是不如一早跟着我们落草为寇!我新得一包好茶,我看你们酒喝不少,去我屋里喝些茶解酒。”
“朱孝通找你过去,是有什么事情?”郭君判与潘成虎走进陈子箫屋里,问道。
“能有啥鸟事?”陈子箫让伺候他的老卒烧一壶水来,坐下来叹气道,“徐怀那莽货昨日大闹牢营,朱孝通治他不住,找我过去说了一堆空头好话,无非是想怂恿我们去跟他们斗――”
“你怎么说的?”潘成虎说道。
“我们现在寄人篱下,都半年过去还没有站住脚,时时处处都要看别人脸色行事,我能说什么?当然是先应承下来。可惜郑先生他们不在了,我们即便豁了命出去,他们都未必会将我们当回事!实际上嘛,我也就应承一下,你们乐意跟那边死斗?”陈小箫问道。
潘成虎、郭君判一起摇头,说道:“那小逼养的不那么气人,谁犯得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陈子箫感慨说道:“说实话啊,现在想想,还真不如当初在虎头寨逍遥自在,我们当初就不该听郑恢怂恿,真以为富贵啐手可得,啐他娘个头……”
“日他娘的,可不是嘛!”听陈子箫打开话匣子,已有醉意的潘成虎也狠狠啐了一口,说道,“老子当年在歇马山,虽然藏头缩尾,不敢闹多大的动静,但手下二三百号人马,玉皇岭、金砂沟、青柳溪方圆二三十里,有谁敢给我脸色看?哪日不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老子都快四十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睡了十好几个――你们不要觉得少,可跟你说,我挑食,不像老鸦不挑食。现在说是混上官身,但他娘这算什么狗屁官身?每日带着两三百老弱病残运送石料,稍有延误,随便一个杂碎都敢跳出来把我们当孙子训,每日吃食猪狗不如,都见不到两块肥肉,酒酸得跟马尿似的,而岚谷城里那些卖肉的娘们,身子糙得拿砂子搓过似的,弄两次就腻得不行,唉。”
“郑屠他们羡慕我们有官身,但他娘不知道我们还是被当贼盯着,”郭君判怨气上头,也不觉得在陈子箫、潘成虎两人面前说话需要什么顾忌,说道,“我们从厢军里挑选十数还算健壮的汉子,想着操训一下,以免日后遇到什么不平事受人欺负。然而就这破事,我便听得有人在背后阴阳怪气说我们不安于事――不安他个鸟事。”
“你们还算好的,你看你们手下将卒,每日吃的是啥,他们都能忍受,你们也不要再多牢骚了――牢骚多了,其实没有好处,何况人家正提防着我们呢。”陈子箫劝他们道。
“怕他鸟,惹急了我,大不了拉人马进管涔山落草,不受这鸟气!”潘成虎说道,说到气愤处,他手掌重重拍打着桌案……
第十六章 贼心难安
“嘘!”
陈子箫朝潘成虎瞪了一眼,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探头看了两眼,将房门掩上,嗔怪道,“有些话藏心里,要小心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你在桐柏山泼天的胆子搅起那么多事,这会儿怎么就胆小起来了?”郭君判带几分醉意,带有些怂恿的看向陈子箫道,“你真觉得我们这么厮混下去,能有出头之日?”
“说得轻松,”陈子箫摇头说道,“桐柏山总计有六千兵马拆散编入代、岚、忻、并等地禁厢军中――我们草城寨禁厢军,加起来有八百将卒,按说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人是从桐柏山出来的,但我们被差遣到岚州任事,前后手底下遇到过几个桐柏山出来的兵卒?”
以往这个话题太忌讳,今天打开话匣子,潘成虎也不掩藏内心的怨气,骂道:“日他娘,人家从头到尾就将我们算得死死的。”
“出人头地啊,我是不想了,现在这么大动静,我估摸着朝廷随时都会大举进攻朔州、大同等地,怕就怕到时候先将我们推出去当替死鬼。”陈子箫“丧气”说道。
“就我们手下这些破烂兵马,能有资格到前阵当替死鬼?”潘成虎说道。
“不是有资格没资格,而是他们根本就不信任我们,把我们当贼防着――你们说还能有什么比死人更叫人安心的?”陈子箫问道,“再说他们也不用派你们去冲锋陷阵,派你们率领厢兵去挖战壕;攻打城池时,派你们领着厢兵冒着箭石去架云梯、填壕沟――这种事情,他们总不可能叫禁军将卒去干吧?你们也别看我,我现在看着是巡检使,但解忠那厮鸟我吗?一纸调令下来,说不定最后还是我带着你们统领厢军去前阵挖战壕、抬尸体!唉,好啦好啦,我们也不要发牢骚了,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再被派到前阵去,你我机灵一些,避开箭矢,保命的能力总比普通将卒要强……”
……
……
晨时醒来,潘成虎因宿醉而头痛,没有后悔昨夜口无遮拦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回想起接受招安这段时日来种种事,越想越觉得憋屈。
出屋洗漱,院子里没有看到陈子箫的身影,逮住郭君判:“陈子箫去哪里了?”
“他有事一早赶去岚谷城了,可能要夜里才能赶回来。”郭君判说道。
潘成虎窥左右无人,压低声问郭君判:“昨夜那些醉话,老鸦你还记得,还是说说就忘了?”
郭君判这时候也是先窥过左右无人,才蹲到潘成虎身边,说道:
“我昨天顶多才喝五成醉,说过的话当然记得,却是你半途就趴桌上睡过去了,还是我与陈子箫拖着你死沉的身子扔你屋里――之后我与陈子箫还说了一会儿话。”
“我说我醒过来,怎会睡床前踏板上呢!”潘成虎说道,“你们之后又说了什么?”
“也就是胡扯。”郭君判说道。
“老鸦,你有什么话还需要对我遮遮掩掩的?”
潘成虎急眼道,
“我这时候没有喝酒,我也不惮告诉你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是带着兵卒冲锋陷阵以赚军功,换将来能有一个封妻荫子的机会,我不会缩头。但眼下这状况,此时整天盯着一群老弱病残运送石料,稍有差池便挨训斥,远不如那个小逼养的逮谁骂谁自在――要是如此,也是能勉强厮混下去。不过,你昨天也听陈子箫说了,战事一旦开打,我们八九成要带着一群老弱病残上前阵当替死鬼,你说再厮混下去,还有鸟意思?但你们也清楚,人家真还就是把我们当贼防着,手下那么多兵卒,却没有一个是桐柏山出来的。我想啊,我们要是始终在他们框框里转,一辈子都得像条脖子栓住绳索的狗……”
“人家将我们防得死死的,接触不到桐柏山出来的兵卒,就我们三人能干得了什么?”郭君判说道。
潘成虎说道:“歇马山当年老巢被端,我逃出歇马山时,身边有几个人?陈子箫当年难道不是孤身投虎头寨?而你在老鸦潭拉人马时,难道一开始就有上百号好手任你差使?我们从泌阳北上,一路上那么多好山好水,又有那么多的饥民,大大小小的山寨也不少。以我们三人的身手、本事,即便不投哪家山寨,随便挑一个地方落脚,有三五个月时间,还怕拉不出一支人马啸傲山林?你以为随便哪个地方,都会有一两个像那小逼养一样的逆天妖孽跟我们不对付?”
“倘若真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却也不惮的。”郭君判说道。
“什么叫走投无路?我们不能等调令下来,真要我们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去阵前才算走投无路吧?”潘成虎问道,“我觉得真要有心,我们现在就得筹划起来,说不定还能联络十数二十老人一起走……”
“前天夜里徐怀那莽货先在石场牢营搞事,搞得上千囚徒差点一把火将牢营烧着,好不容易才摁下去,但这事还没有停,”郭君判说道,“我昨日夜里听陈子箫说,徐怀四天后会挑选一些囚徒前往粮料院领粮,以他的脾气,到时候怕是还会闹出事来――我在想,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我们那天是也要带人去领米粮,但那厮真要闹事,粮料院有禁军武卒驻守,自会弹压,还能轮得到我们带二三十个老弱病残立功?”潘成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宁可扔下这破官服远走高飞,也不想跟那小逼养的对打。打得过则罢,倘若还打不过,岂非后半辈子还要受那小逼养的讥笑?”
在郭君判面前,潘成虎坦然承认他并不想去惹徐怀那杀胚,他们两人在那杀胚手里吃的亏还不够狠吗?
“四天后,徐怀带人去领粮,倘若粮料院还以拿劣粮应付,以徐怀那猪狗脾气一定会炸――反过来想想,王禀老儿他们也都知道徐怀是什么猪狗脾气,还纵容他去,必然会有其他部署!”郭君判说道。
“真的?”潘成虎迟疑问道。
“是真是假,郑屠今天多半还会找我们吃酒,”郭君判说道,“甚至我们都不需要再去试探什么,你想想郑屠那厮昨日夜里跟我们吃酒,是什么狗样?”
潘成虎蹙着眉头,说道:“好像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没有一点异常,这才是最大的异常――难不成他们都跟徐怀一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猪狗脾气?陈子箫他怀疑夜叉狐就在岚州,四天之后她很可能会在暗中怂恿那日领粮的牢营、厢军一起闹事,然后逼迫郭仲熊让步。那样的话,石场、牢营那里就将都是他们说得算了――你有没有发现,这跟他们控制淮源乡营,其实是一个路数?”
“且不说他们怂恿那莽货闹,确有可能逼迫郭仲熊让步,但即便真要闹到郭仲熊调禁军精锐弹压,岢岚城附近有四五千禁军武卒镇压――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我们什么鸟事啊!”潘成虎说道,“你不会想着跟他们一起搞事吧?那莽货眼高于顶,唐盘、徐心庵、殷鹏、唐青这几个狗杂碎,跟那莽货一个鼻孔出气,他们会容得下我们?”
“我们暂时不作这个考虑。我就是在想,倘若一切如故,我们不想再受这诸多鸟气,大概真就只能是我们三人远走高飞,找处山头重新落脚,”郭君判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岚州真要一两万囚徒、厢军啸闹,郭仲熊又不得不调动禁军进行镇压的时候,我们倘若不想受这鸟气,可以怎么做……”
“……”潘成虎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点。
桐柏山六千兵马接受招安,岚州、代州是拆散安置的重点,在岚州禁厢军里少说安置了两千人进去。
一切如故,禁厢军对这些兵卒控制很严,他们就算能接触到三五个小头目,也很难拉出多少人马再跟他们一起落草,甚至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动弹呢,就已经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了。
倘若岚州四天后发生意想不到的混乱呢?
“陈子箫去岚谷城做什么?”潘成虎想到关键处,盯着郭君判问道。
“王禀老儿、夜叉狐极可能会借啸闹事逼迫郭仲熊让步,但他们不会令啸闹失控;而我们想要成事,却要指望这把火能烧起来,而且烧得越烈越好――邬七到岚州后,被差遣到黄犊崮牢营任狱吏,虽然半年没有联络,但陈子箫的面子应该够用。好像黄花坪牢营厢军有两个节级,是你以前的手下?”
“你说孟老刀、杜仲啊,那两个都是没脑子的莽货,比那小逼养的强不到那里去……”潘成虎说道。
“没脑子才好用来搅浑水啊!这事总不能我们先出头!”郭君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