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仆人应了一声,忙进去禀报。
良久后,那仆人走出来,一脸歉意道:“我家主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待客,赵中更请回吧。”
赵佗怅然若失。
“李将军,不愿见我。”
赵佗默默站了一会儿,最终对着面前的李氏府邸,重重一拜。
李氏府邸中。
“君子,赵中更已经离去了。”
白氏走进来,小心的说了一声。
李信睁开眼,满脸复杂,低语道:“赵佗,你让我如何见你?”
其实,他已经见过赵佗了。
就在赵佗率军回城,在咸阳城外炫耀武功,被尉缭引导着入城,迎接万众欢呼的时刻。
李信就坐在城外的一辆马车内,捞起帘幕,默默注视着赵佗。
李信从楚地回来咸阳时,也是尉缭迎接他,城外也有无数秦人在等候着他。
只是迎接李信的不是欢呼雀跃,而是响彻整个咸阳的哭泣。
军礼有云“师不功”,即为师出无功的意思,亦是一种避讳“失败”的说法。
当将领在外打了败仗,回到国都时,国君要以丧礼进行迎接。
国君身穿丧服,头戴丧冠,失声痛哭,吊死问伤,慰劳将士。此即为常说的“素服缟冠”是也。
以秦王政的性格,自然不会身穿丧服相迎败军之师,但他亦让尉缭、李斯等大臣皆着丧服迎接李信。
那一日,咸阳郊外,哭声震天。
不是礼仪性的假哭,而是无数秦人发自肺腑的痛哭。
李斯之子李由陷于军阵之中,生死不知,他自嚎哭大叫。
数万丧师于楚地的秦卒家属亦是哀嚎痛哭,李信麾下三万人,尽是关中子弟啊!
秦人们哀嚎着,他们哭自己那死去的儿子,哭殁在楚地的丈夫,还有孩童哀声呼唤着他们无法归来的父亲。
想到那一日的场景,李信又痛苦的闭上眼。
他对不起秦王的信任。
也对不起死难无数的秦军将士。
但他感觉自己,最对不起的,还是赵佗。
明明赵佗已经在平舆苦苦劝谏,已经提前说明了一切危险,但他还是一意孤行,惨遭如此大败。
如果他听赵佗之语,哪能落到如此下场。
“你是对的。”
“我乃败军之将,已无颜面与你相见。”
骄傲、羞耻、愧疚……
让李信闭上府门,不敢与赵佗相见。
……
回到府邸中,赵佗情绪不是很好。
怅然之间,赵佗觉得他与李信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李将军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只是被骄傲所蒙蔽,不听人言才会遭遇此番大败,他如果能从中吸取经验,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赵佗若有所思,他清楚李信不愿开门相见的原因,但也不愿看着李信沉沦下去。
故而赵佗心中打定主意,他一定要找机会在秦王政面前说说李信的好话,希望大王能再给李信一个机会。
心中有了想法,赵佗也不再多纠结,转身和涉间在府中饮酒相聚,谈论兵书战策,两人一起钻研学习。
不过还没喝上几杯,门外就有侍从来报,说是宫中有人相邀。
“快去吧,可别让那人等的久了。”
涉间微笑着,作为赵佗的亲信,他自是知道宫中邀请赵佗的是何人。
赵佗耸了耸肩,笑道:“恐怕这次要挨骂喽。”
说着,他便让侍从备车,跟着前往宫中。
秦宫护卫森严,非特召不得入内。
哪怕是诸位公子,也不能擅自召外臣入宫,扶苏必须先得到秦王的允许,才有邀请赵佗入宫的资格。
所以自从卸任中郎以来,赵佗每一次进宫,秦王政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站在秦宫高台上,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的殿宇楼阁。
这时,他看到那少年从宫门进入,在侍从的引导下,向着宫中深处走去。
秦王政的嘴角浮起一抹笑。
“这才一天,就等不及了么?”
此刻,扶苏寝宫。
赵佗通禀一声,迈脚进门。
但他半只脚才刚迈进去,还没等看清屋中情况,就听到里面响起一声娇呼。
“赵佗!”
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娇俏少女,已奔到了赵佗身前。
她俏脸含怒,柳眉倒竖,举起拳头“重重”敲在赵佗的胸口上。
“啊!”
赵佗“惨叫”一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屋中跟着跑出来的公子高,见到这一幕,顿时叫起来。
“糟了,阿姊把赵君打死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公主赢了
“我……把赵佗打死了?”
嬴阴嫚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赵佗,愣在原地,心头很慌。
公子高身后,又有一个小孩子跑出来,两人一起叫起来。
“糟了糟了,阿姊真的把赵君打死了。”
“扶苏兄长你快来啊,阿姊打死了赵君!”
嬴阴嫚瞪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赵佗,很快就镇静下来。
她秀眉一挑,脸上浮现狡黠的笑,冷哼道:“好啊,既然人都打死了,再踹他一脚,应该也没感觉。”
说着,嬴阴嫚果真上前,双手提起襦裙,对着赵佗就是一脚踢去。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赵佗大惊。
公主不应该是当场吓哭,然后扑上来摇着我的胸口,说“你不要死,不要吓我吗”?
怎么一点不关心,还这般凶狠。
感受着劲风扑面而来,赵佗心知计谋已败。
他连忙移动身子躲开公主这一击,同时反手一抓,就将那纤细的小腿抓在手中。
“啊,臭赵佗,快点放开!”
嬴阴嫚尖叫出声,一张小脸已是红到了耳根。
赵佗吓了一跳,连忙松手,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好色竖子。”
嬴阴嫚满面羞红,狠狠瞪了赵佗一眼,掩面跑入屋中。
“呀,原来赵君没被阿姊打死啊。”
公子高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脸,有些惋惜的说道。
“是哦,他没死,我还看到他刚刚摸了阿姊的脚。”
另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叫起来,相比身旁的公子高满脸胖嘟嘟的模样,他的身子略显瘦弱,脸色偏黄,但眼睛里古灵精怪可是一点都不少。
赵佗大惊失色,这小屁孩刚才的话要是被大王听到,那他可就惨了。
赵佗忙摆手道:“这位公子刚才定是看错了,我没有摸。”
“就是有,我都看到你摸阿姊的脚了。兄长,我真的看到了!”
那小公子见自己受到质疑,顿时叫起来。
他明明就没看错!
屋中传来嬴阴嫚又羞又怒的声音:“荣禄,小高,你们两个再乱说一句,我撕了你们的嘴。”
嬴阴嫚这话一出来,两个小公子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忙摇头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说着,两人一溜烟钻进了屋子。
公子荣禄?
赵佗摇了摇头,这小孩不是他记得的公子将闾和胡亥。反而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想来应是个史书无载的人物。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秦王政的孩子,还是挺多的。
这时,公子扶苏才悠悠走出,对赵佗见礼道:“扶苏见过赵君。”
扶苏玄冠朝服,缁带素韠(bì),乃是正统的周、秦士人打扮,而非以前所穿的楚式高冠艳服,整体上少了一些潇洒飘逸,却多了一种高贵严肃的气质。
“赵佗,见过公子。”
赵佗连忙还礼,同时若有所思。
刚才他和嬴阴嫚在门口打闹,扶苏听到了,但没有出来,直到此时才走过来与赵佗见礼,这并非扶苏不讲礼数,而是因为“非礼勿视”。
这扶苏,果真是个翩翩君子。
两人相邀走入屋中,赵佗见到嬴阴嫚已经坐在旁侧,正襟危坐,两眼平视。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她脸上还未散去的红晕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了她此刻的心情。
既然对方装作不知,赵佗亦跟着假做无事,装模作样的行礼道:“原来公主也在这里,赵佗见过公主。”
嬴阴嫚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过脸当没看见。
赵佗和扶苏相视一笑,也不理她,各自宾主相坐,相互交谈起来。
“扶苏请赵君前来,乃是为了……”扶苏看了嬴阴嫚一眼,继续说道:“赵君经历伐楚一战,携大胜归来,乃是我秦国少年英雄,一番经历自是精彩无比,吾等兄妹欲听赵君一言,以增见闻。”
“是呀是呀,我们想听赵君讲故事。”公子高眼睛放光。
一旁的公子荣禄跟着叫道:“阿姊说赵君讲的故事特别好听,我想听我想听。”
赵佗突然转头望向嬴阴嫚,见她也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但见到赵佗看过来,嬴阴嫚又羞红了脸,忙将脑袋侧向另一边。
哼,偷看我!
赵佗心中得意,面上却保持镇静,拱手道:“既然诸位公子相询,赵佗自是知无不言。”
客套完毕,赵佗直接使出拿手绝活,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从秦军出征淮阳开始,到李信分兵奇袭平舆,然后再到他赵佗看出昌平君熊启有问题,然后毅然领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