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端起白粥“呼呼”地嗦进嘴里,这个行为并不算雅观,但喝粥不嗦完全没有灵魂,就跟吃面一样。
当然,陆九也特别注意,嗦归嗦,但声音可不像是打雷一样。
不多时,两碗白粥下肚,陆九又喝了杯豆浆,瞧见赵婷芳越发忙碌,他没再打搅,付完钱便径直朝着自家医馆走去。
这个时间园林街道上已经满是行人了,尤其是与喻王巷交界的十字路口,更是拥堵不堪。
左边是菜市场,右边是园林二小,摆摊的商贩,干早点的小推车,接送孩子上学的小电驴,还有买菜的老头乐……
陆九穿行在人群中,好容易才越过了这道堵了一二十年的十字路口,又走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是到了自家医馆。
不过此刻医馆的大门已经打开,陆九的爷爷陆山正在药柜上抓药。
“早啊爷爷。”陆九进来后,便开始烧水。
结果刚拿起水壶,陆九就发现坐诊的那个桌子底下,竟然趴着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
谁家的猫?
嗯?
猫藓!
许是瞧见了陆九的动作,陆山随即开口道,“这猫应该是被人给遗弃的,我看它趴在一个垃圾桶边上,就顺手捡回来了。”
陆九蹲下,食指戳了戳猫头,小猫一动不动,像是昨晚熬了一宿似的,压根就没抬头观察是谁在动它的头。
随后陆九又轻轻地拨开小猫的身子,只见它双眼微闭,全身各处都有灰色鳞屑,还有几处猫毛脱落留有黑斑。
猫藓吗?
“这么大面积的猫藓,还有几个地方有黑斑,估计是用药涂过,难怪要扔,这种治下去费用可不便宜。”陆九道。
猫藓的治疗方案主要还是根据小猫患病的严重程度来决定的,如果是少量的,可以选择用外用药大概一两百块钱左右,能不能好,看运气。
如果是全身性的,那么需要打针,药浴,和外用药配合使用,那么这个费用相对会比较高,甚至可能会超过猫本身的价值。
“去,把这个药给煎了,然后弄个暖水袋过来。”陆山将抓好的药递给了陆九。
陆九看了看手里的药材,又用鼻子嗅了嗅,“苍术、甘草、桂枝、茯苓、泽泻、黄连……爷爷,这是胃苓汤加减?”
陆山点头,“嗯,这猫舌白,口腔中有淡红色粘液,脉弱,未见小便,四末厥冷,这是典型的气阴两亏,四肢厥冷之症,但拖得太久已处亡阳状态,此证可用生脉饮,但在这之前必须用胃苓汤健脾利水,止住它胃部出血。”
陆九一时没有理清这个思路。
不过见这小猫生命垂危,他也顾不得向爷爷请教诊断思路,遂走向医馆厕所旁的一个炉子,开始接水煎药。
陆山也在此时走出了医馆,到隔壁的药店买了个注射器后,又到超市买了个剃头的推子。
工具备齐,陆山便将注射器放在桌上,拿起小猫就开始给它剃毛。
陆山动作很轻,仿佛他手上是个小婴儿一样,每推一下都在观察小猫的表情,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它给弄疼了。
小猫本来也不大,得了这个病之后,形体自然是瘦弱不堪,但肚子起伏却很大,仿佛每一次呼气都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它在求生!
陆九倒是没想到爷爷居然还会给小动物看病。
按理说,人和动物的区别还是挺大的,无论是舌象还是脉象,都不可同日而语。
就拿吃东西来说,人吃了巴豆会拉死,老鼠吃了巴豆却会长胖。
东西都是一样的,呈现出来的效果却截然相反。
这就是陆九的疑问所在。
诚然,大学里也有中兽医学专业,但陆九从未听过课,对那方面知之甚少。
如今看到陆山给猫治病,他自然十分好奇。
而且,要是这些个中药真的对小动物也有效的话,那就能说明一个问题。
中医理论基础面向的不仅仅是人,而是这天地间的所有生命。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药煎好后,陆九便倒进了一个碗里,然后等它慢慢变温。
变温后,陆九就用陆山买回来的注射器将药给抽进管子里,接着便轻轻塞到小猫嘴里,慢慢将中药推进去。
小猫似乎也感觉到了口中有一股热流,于是吃力地用舌头将这些热流给搅到喉咙里。
看着小猫狂炫中药,陆九也开心的笑了。
很多人都认为中药是苦涩难喝的,其实当一个人大病之时,如果一个药方正好对症的话,他喝中药时反而会觉得好喝,因为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体需要这些药来救命。
小猫现在不排斥中药,便是一个极好的现象。
一个注射器的药量,最终被这个小家伙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可见这个小家伙不仅病的严重,饿的也相当严重。
喝完中药之后,小猫的呼吸也逐渐放缓了一些,陆九便将装好热水的暖水袋放在了它怀里,然后将它放在一个旧坐垫上,慢慢推到了靠窗的位置。
这个地方有阳光照射,对它的恢复也有着不小的帮助。
“爷爷,来消消毒。”做完这一切,二人洗完手之后,陆九便拿来了酒精喷雾。
“消什么消,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这点病毒对我没影响,别学了点西医满脑子都是西化思维。”陆山甩了甩袖子。
“话是没错,但您也得看您多大年纪啊,凡事都得辨证的看,这可是您教我的,手抻开,快点!”陆九把酒精喷雾对准陆山。
陆山见陆九坚持,便也不再多说,老老实实放开双手,让陆九全身上下给喷上了酒精。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这是中医治病的宗旨。
不管这世上之人得了何种疾病,中医就一个手段,扶正祛邪!
陆山的话是没什么毛病,但七十多岁高龄全身正气怎么着也比不过小年轻,消消毒将病毒杀死于体外,即便是残余些许进入体内,也总比不消毒要强!
忙活了一早上,稳住了小猫的病情后,时间也来到了八点多。
爷孙二人也和昨天一样,一人监督,一人坐诊。
小小的医馆内,除了翻书的声音,便只有小猫在那里鼓动着微弱的帝王引擎,与那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便有一人上门。
来人穿着靓丽,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精致,高挑的身姿踏上台阶,走进了陆氏医馆。
陆九察觉到门口有异样,便抬头看去,见有人上门立刻展露笑容,“你好。”
“我,我来看病的。”女生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表情似乎有些紧张。
陆九含笑,没病来这干嘛,“那就坐这吧,哪不舒服?”
“就头有点晕,时不时会痛。”乔苓皱眉道。
“是疼,还是痛?”陆九问。
乔苓一愣,“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疼是灼热的,像火烧一样的疼,就跟吃辣椒一样,痛是阴冷的,比较沉闷、酸胀,这两个感觉你自己应该能区分吧。”陆九道。
原来如此。
乔苓也是第一次知道疼痛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那按照自己的感受的话,应该就是痛了。
“是痛。”乔苓道。
“嗯,手给我,我把把脉。”陆九道。
乔苓应声将手放在了桌上的手枕上,陆九则将手指搭在了她的寸关尺处。
下一刻,那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脾土,还有血在上面,赶紧把它们弄下去。”
“活不能我一个人全干啊,你不动起来,我怎么把它们弄下去啊,再说了,对血量多少的控制,那应该是肝木的事,你得让它也干活啊!”
“已经在干了,这不是气动不起来嘛,现在这个速度已经是我能尽的全部力气了!”
“烦死了,每次到这种时候都会出问题!”
“谁说不是呢,本来身体就不好,她还总是喜欢吃些我运化不了的东西,这也就算了,还天天身材焦虑,想方设法减肥,唉,愁死我了!”
“她都开始透支我的小精库了,你们真就不管管吗?再给她这么透支下去,大家都得死的……”
“……”
第11章 水谷精微
挺热闹啊!
陆九一边把脉观察乔苓的身体状况,一边聆听着五脏的对话,并从中分析乔苓可能会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虽然这只是他接触的第四个五脏,但陆九已经能明显地从对话中判断谁是谁了。
率先开口的是心火,它说血在上面,让脾土把血给弄下去。
其实这说的便是脾土的统血功能!
五脏中,心主血,脾统血,肝藏血。
什么意思?
心主血,即血液的运行靠心气的推动,才能运行不息;脾统血,即脾有统摄血液的作用,血液在经脉中运行除有心气推动外,还需要有脾气的维护才能不溢出脉外;肝藏血,即肝有贮藏血液和调理血量的功能,在人体活动时,肝贮藏的血液就供应给各个组织器官,等到休息和睡眠时,机体代谢量降低,耗血量减少,血液又归藏于肝脏。
我们身体的力量来源虽然是肾,但力的使用却是来源于肝脏。
我们的腿之所以能走路,是因为有血流过经脉,我们的手之所以能握东西,也是如此。
一旦血不循经,无法濡养某个部位的经脉,就会出现痹,比如趴在桌上睡觉,醒来后被压着的胳膊会麻木无力一样。
这也是因为肝藏血的同时,也主筋。
很多武学爱好者明明看上去很瘦弱,但力气却大的惊人,其实就是练的筋。
他们能做到瞬间调动气血,使其爆发出来的力量无比惊人。
当然,现在的环境下,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相比起经脉的力量,人们还是愿意相信肌肉块头大的人。
毕竟,光是视觉冲击都足够震撼了!
在这之后,肝木又提了一嘴气动不起来,肝属下焦,气动不起来说明下焦有“气并”的现象。
是了。
血并在上,气并在下,人就会出现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的情况。
黄帝内经素问・调经论篇中,岐伯就说过这样一句话,“气血以并,阴阳相倾,气乱于卫,血逆于经,血气离居,一实一虚。血并于阴,气并于阳,故为惊狂。血并于阳,气并于阴,乃为炅中。血并于上,气并于下,心烦惋善怒。血并于下,气并于上,乱而喜忘。”
这段话说的就是气血出现问题后,身体会对应的出现一些症状。
其中的“并”字,实际上就是停但没有完全停的意思。
我们人体的气血运行是不能停的,它需要一直在身体里进行循环。
一般来说气要比血走的快,因为气属阳,血属阴,气要推血,也要在前面开路。
导致“气血有并”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体内有寒。
气血喜温而恶寒,寒冷则气血滞涩而流行不畅,温暖则可使滞涩的气血消散流行。
身体有寒,气血有并,便会出现气血虚的情况,气之所并则血少为血虚,血之所并则气少为气虚。
说白了,就是气堵了血过来的少,血就虚了,血堵了气过不来,气也就虚了。
如果眼前这个女生是血并在上,气并在下,那么就要看她主证到底是气虚还是血虚,亦或是更严重的气血两虚。
按理来说,无论气虚还是血虚,放任不管的话,最后都会演变成气血两虚,因为气血本就同源而互相生化。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头痛的?”陆九问。
乔苓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想到起来,“一开始应该是上个月,具体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上个月痛的厉害吗?”陆九问。
乔苓道,“还好吧,能忍,就是晚上痛的不容易睡着。”
“最近睡眠怎么样?”陆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