埙他也就会吹刚才那些,临时抱佛脚来的。
但笛子嘛……
空灵的古埙声消失,若有若无的弱吹笛音,营造出一层悲色。
赵兴盛的男低音,慢慢响起。
“燕燕于飞,
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
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
伫立以泣。”
赵兴盛的嗓音并不好,唱功也算不上多好,比普通人好些。
当然,这是以谷小白的标准来说。
其实他主要是吃亏在音域比较低,如果是合适的音区,比对面的磨盘草,也差不了哪里去。
而且这首歌,也是他唱最合适。
赵兴盛和自己的老师,在荒郊野外、荒山野岭发掘各种古墓古迹的时候,朝夕相处了小十年的时间,面对过野兽,面对过灾害,也面对过病痛,这种师徒情,和普通的还是不一样。
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老师家里蹭吃蹭喝,也曾经和小师妹朝夕相处,宛若兄妹。
曾经,老师还打算把小师妹介绍给他,不过两个人都不来电就是了。
但没有男女之情,却不代表没有别的感情。
看着老师,再看看小师妹,赵兴盛回忆起了往日一切,他的声音,厚重之中,带上了一丝丝的悲戚。
他低沉的音色,宛若荒原旷野上的上古先王,慷慨悲歌,又像是大地在轰鸣,万山回响。
“哎?”
“咦?”
“这首歌……”
台下的观众们,特别是历史系的宾客们,都瞪大眼睛。
台上,赵兴盛的老师的眼睛也猛然瞪大。
等等,这曲子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是搞音乐的,所以对音乐的敏感度不足。
刚才听旋律的时候,只觉得古朴大气。
贝斯手用古音朗诵的时候,老爷子还在心里默默挑剔了一番,找到了几处发音上的错误。
但此时赵兴盛直接唱起来时,所有的想法,似乎都消失了!
《燕燕》是诗经里的一首。
《诗经》记载的其实并不是诗,而是歌。
或者说,诗歌本来就不分家。
《诗经》是有谱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早就已经佚失。
而作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一颗璀璨明珠,从古至今,几乎每朝每代,都有人尝试为诗经谱曲。
最近的一次,还是清朝的《钦定诗经乐谱全书》。
但这些后期谱的曲子,却都没有得到后世的肯定和传承。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哪里不对,你钦定也没用。
本来,诗经里最多的就是各地的民歌,民歌是何等的鲜活,何等的接地气儿,怎么是后期的官方谱曲能媲美的?
但听到赵兴盛的歌声时,他们却突然觉得。
这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就像有一块缺失了很久的拼图……
不知道被谁,偷偷拼上了。
这就是真正的,原装的……
古曲《燕燕》!
尽管是迷幻电子配乐之下的古曲!
低沉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像是先王悲泣,四野同悲。
又是一段结束之后,谷小白放下笛子,手指重重砸下,接手了编钟音色的伴奏。
而老王也回来了,他没有弹吉他,而是敲打着打击垫,各色的合成音效铺垫全场,格外丰富的信息轰炸人耳,让人应接不暇。
赵兴盛拿起旁边的MIDI呼吸控制器含在嘴里。
他左手控制弯音轮,右手在键盘上飞速跳跃,口中含着midi呼吸控制器,利用呼吸的轻重控制音色的变化。
三个包络控制之下,赵兴盛合成制作出来的那华丽宛若天空极光的音效,像是活过来一样,灵动得像是漫天飞舞的光蛇,空间感极强,在现场优秀的音响之下,环绕全场,引得人下意识地抬头,四处乱看。
而这音效,可以像管风琴那样回响,可以像小提琴那样颤动,可以像鼓声那样弹跳……
但不论这音色如何变幻,编钟、大鼓和古琴的声音,依然稳稳地传来,不愠不火。
对面,磨盘草的键盘手的膝盖都要碎了。
而主唱的面色,更是不好看。
两个人互相喷:
“你看看人家,明明是主唱,连键盘都玩得那么好!”
“不,这是人家的键盘手,唱得那么好,你身为主唱不羞愧吗?”
州鸠乐队完全不知道对面撕起来了,老王手指重重敲下。
“咔嚓!咔嚓!咔嚓!”连续三声雷响,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吓人,宛若天君震怒,大地回鸣。
然后“哗……”采样的雨声响起。
“哗……呼……”
预存的采样音色,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全场栗然。
就在此时,谷小白昂起头:“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一只雨燕,穿云而过!
标志性的高亢嗓音,瞬间炸满全场。
这,才是真·主唱!
第97章 这特么皇帝嫁女儿吗?
付函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在刚才那雷声响起的时候,他眉头猛然皱起。
这编曲太大,太重了!
大到偏离主题,重到掩盖本相了!
待会儿,你怎么拉回来?
在他看来,这编曲,已经算是失败了。
但在谷小白的嗓音响起来的时候,什么迷幻宛若光蛇的音效,什么轰炸得大脑都无法思考的loop,什么宛若天君震怒的雷声,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全场,就只有谷小白的声音!
高亢、凝聚,极具感染力!
天君赐福,大地回响又怎么样?
天君请您归天吧,大地请您趴着吧。
今天,我这出嫁的妹妹,她才是主角!
对面,本来还在互相撕的主场和键盘手,下巴都快掉了。
明哥却像是快要虚脱了一样,向后退了一步。
等了那么久,终于来了!
到底还是来了,不枉我等那么久!
门口的付函听到这个声音,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音色太具有辨识度了,让人连忘都忘不了。
小白?
小白怎么在这里?
然后有一声尖叫声响起来:“小白!是小白!啊啊啊啊!小白!小白!”
一位女宾尖叫起来,抓住自己身旁的男伴,又蹦又跳。
小白?哪个小白?
还有人在疑惑中,但是台下,突然之间,已经有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尖叫的,大部分都是年轻女生,还有一些老阿姨,兴奋得像是孩子似的。
旁边的人纳闷,谁是小白?很厉害?大明星?
这些妹子,刚才磨盘草唱sugar的时候,都没这么开心啊。
难道对面的这个乐队,更大牌?
付函却是哭笑不得。
妈蛋,小白竟然连外面随便跑场,都能碰到这么多的粉丝吗?这到底谁才是大明星啊。
付·真大明星·函表示有些嫉妒。
台上,灯光师也意识到了什么,灯光直接打到了谷小白的身上。
全身闪耀着光芒的少年,就那么站在键盘前,手中敲打着编钟的音色,口中发出似乎比编钟还具穿透力的嗓音。
像是全世界的目光,都要被吸引过去。
顿时,台下那些本来不认识谷小白的女士们,也被圈粉了。
这小哥哥长得也太帅了!
这小哥哥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这是在作弊啊这是!
就连第一次看谷小白现场的付函,都好久才能回过神来,去欣赏音乐本身。
州鸠乐队的这个编曲,其实很有讲究的。
付函不但拥有丰厚的乐理基础,音乐素养,而且他也是东原大学哲学类毕业的,大概听出来了这首歌编曲里的脉络。
第一段,像是祷告上天,在向天帝禀报,我们,今日要嫁女儿了!
第二段,像是大地应和,四野共鸣,我,厚土大地,同意这门婚事!
第三段,谷小白的高亢嗓音,将其中的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这才是嫁女儿的景象,是人声、人气儿、人的情绪。
这三段里面层层递进不说,里面似乎还暗含着“天地人”的哲学思想。
若最后一段……
就在付函想最后一段的时候,最后一段来了。
Loop、光蛇音效都停止了,只剩下编钟、大鼓、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