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擅藏,而且藏得很深。
他在藏什么?
走到宅院外,长孙无忌回头看向坐在屋内的舅舅,那舅舅又看明白了几分,看到了什么。
中书省内,褚遂良刚刚收到了陛下的旨意,要去暂代张阳的度支郎一职。
他跟着王公公的脚步很是不解,“为何要下官暂代度支郎一职,张侍郎人呢?他不是主持尚书省事宜吗?”
王公公回道:“张侍郎身体不适,在骊山养病。”
他有病就可以躲进骊山,中书省还有一摊子事情没有落定,就要急急忙忙来接手尚书省的事宜。
褚遂良加快自己的脚步,不过只是过问一下银钱用度多半不会太复杂。
走入尚书省的府邸,王公公便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尚书省,褚遂良心中五味杂陈,快步走入正堂,还未坐定就看到尚书省门前站着人。
让人进来,听着对方的话语接过奏章。
“褚侍郎,这是岑侍郎让下官送来,是否可以增加用度。”
褚遂良接过奏章自己看着,官学开办需要额外增加一百贯的用度,以安排夫子前往各地支教路途上的花用。
看起来没有问题,褚遂良当即批复好,让人送了回去。
只是再抬头,正堂外还有几个人。
褚遂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处理事务,要拨给薛延陀粮草十万石,兵情紧急不能耽误,当即也给批复了。
紧接着又来了工部,户部,门下省,还有秘书监的奏章。
褚遂良倒吸一口凉气,平时都这么忙的吗?
当天忙完,他扶着发酸的手腕,黄昏时分离开尚书省。
接下来的三天,褚遂良一直都在这里忙着,在赵国公的安排下,倒是给了三个文吏来协理尚书省事务。
只是今天出了一些意外,褚遂良看着库房送来的账目,感觉眼前一黑,朝中库房就要没钱了,还剩下两万贯的余钱。
搁下手中的笔,他使劲挠了挠头,再看还等着批复的各部官吏,怎么就没钱了?
平时张阳是从哪里拿钱出来,去年还有八万贯的余钱,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花用完了。
而此刻褚遂良犯难的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李世民。
本就在宫墙间的一处空地,闲着无事射箭的皇帝听闻这个消息,射出去箭矢脱靶了,差点射到一旁的守卫。
“朕的钱没了?”李世民讶异问道,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要是就是李君羡在开玩笑,要不听错了,还是说朕在做梦?
李郡羡拿出账册,“还请陛下过目。”
将胡思乱想抽回现实中来,他迅速夺过账册仔细查看着,这一看让天可汗无言良久。
“三天时间,他就批复出去三万贯?”
“正是如此。”
李世民再一看账目,给薛延陀的粮草倒是应该的,官学开办,增加银钱也是需要的,秘书监需要采买笔墨,倒也无错。
都是一些应该花的银钱,数目都不大,但各部都要一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又是一笔大花用,可偏偏就是没钱了。
回想着当初张阳主持尚书省事宜,那小子算钱花用银钱,那都是从牙缝中抠出来的,愣是可以拿出几千贯钱应急。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弓,忙里偷闲的心思也没了,他坐下来擦着汗水,“张阳在做什么?”
“据探子回报,张阳这些天与一群村民在一起一直都在工坊中忙碌,早起与午后,每天不落与村民一起劳作。”
李世民颔首道:“传朕旨意,让他来甘露殿议事。”
“喏。”
……
此刻的骊山,张阳刚在工厂忙完一天,身上单薄的旧衣裳打着补丁,脏兮兮的。
他坐在河边洗脸洗手,每天都把自己收拾一番再回家。
上官仪领着李君羡前来,“县侯,陛下有旨意传来。”
李君羡正声道:“陛下有旨,请县侯去宫中甘露殿议事。”
“唉……”
一声叹息,张阳依旧在河堤边蹲坐着。
李君羡疑惑道:“县侯这是何意?”
张阳扶着额头,“李将军,你看见那边的魏王了吗?”
闻言看去,一里外田地中,魏王殿下正拉着一头熊在耕地,场面很是新奇,怎么会有一头熊在耕地?还有三头牛吃着草在看热闹?
“末将看见了,魏王殿下拉着那头熊在耕地。”
张阳双手捧起清冽的河水,往自己的脸上泼着,“李将军可知道魏王得了一种病,一种去长安城就会犯晕会吐的病。”
“末将有所听闻。”
“对了,我也得了这种病,有些病是会传染的,如今我去长安城也会吐,也会犯晕。”
张阳拱手道:“还请回禀陛下,等我在骊山养病养好,再去朝中为大唐社稷抛头颅洒热血,殚精竭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当真要末将这般回复陛下吗?”
“有劳了。”
李君羡的脚步很快,出了村子便策马离开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死定了,你等着。
上官仪神色担忧,“陛下素来贤明不会责怪县侯的。”
张阳叹道:“但愿吧。”
从骊山到长安城策马只要一个时辰,李君羡回到宫中天色已经入夜。
“陛下,县侯就是这么与末将说的。”
甘露殿内传来阵阵冷笑,李世民擦拭着手中的一柄匕首,“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真是好句子,不愧是写了聊斋和狂人日记的大才,来了长安城就会犯晕会吐,第一个人用这个借口朕就不计较了。”
“他人用过的借口来敷衍朕,他可知朕当年是如何杀人的。”
“陛下,末将只要三百骑便可冲入骊山,将张侍郎拿来。”
李世民冷声道:“你且退下。”
“喏。”李君羡躬身又道:“末将就在殿外。”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眼看这个皇帝一脚踢开眼前的桌案,手握匕首将那个从尚书省带来的枕头刺了好几个窟窿,窟窿中不断有麦麸漏出来。
就这么无声地发了一场脾气,皇帝丢了手中的匕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后面无表情走出了甘露殿。
见陛下出来了,李军羡又道:“陛下,末将随时可以开赴骊山。”
李世民瓮声道:“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轻举妄动。”
第五百七十三章 骊山书籍
陛下圣明礼贤下士,宽容能够纳谏,勤勉政事,李君羡躬身行礼,也就是当下陛下这般显明,才一次次忍让张阳。
倘若陛下一声令下,末将定带兵扫平骊山。
李君羡站在殿前如是想着。
以前张阳不在的时候,朝中各项用度虽说紧张,但也能应付。
夜里寂静的宫中,李世民走在幽静的宫中小道上,身后跟着一群脚步无声的宫女。
远处有一座殿宇灯火通明,是立政殿。
腊月之后,孩子们在这里小住了一些时日,此刻又去骊山为期十天的上课,每个月去骊山十天,学满六年。
对此李世民还是能够接受的。
去年张阳进入尚书省,用了半年的时间,筹划好了官学与河西走廊的事宜,对此李世民又觉得张阳的价值已经没有这么大了。
与其说利用他,先是利用再是取代。
既然褚遂良不成,让房玄龄再主持一段时日,再观后效。
走入立政殿,李世民放下了一天的疲惫,孩子们都去了骊山,只有小兕子留在了皇后身边。
三岁的她正玩着拼图,这个拼图也是骊山送来的。
张阳闲来无事做出来的玩具,玥儿送来给孩子们做消遣用。
小兕子挽着自己的裙摆,拿着手中的一块拼图,小心翼翼放在图上,发现拼上了画面,她满是惊喜。
看着女儿这般文静懂事,李世民又觉得自己的烦恼少了许多。
长孙皇后走来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李世民稍稍点头,“朕时常在想,一样的问题,张阳是不是可以换个更省钱省力的办法来解决。”
“张阳这孩子很会盘算经营,用玥儿的话说,他会将煮过没喝完的水用来洗脸,洗了脸之后再用来洗脚,再是用来浇灌菜地里的菜,如此一来事情都做完了,只是用了一盆水而已。”
“再者说以前他与玥儿出去游玩,买了一匹马儿,等回来之后再卖给马贩子,倒手一卖甚至可以多赚十余文钱,这便是持家之道,玥儿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这种做法,他们家一直都是如此。”
“也是确实该向他学学这种做法。”
长孙皇后皱眉道:“是朝中的用度又紧张了吗?”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虽说是紧张了,去年河西走廊的粮食贩卖又带来二千余贯用度。”
给陛下脱下外衣,长孙皇后低声道:“若朝中用度支应不开,也不用让张阳去骊山。”
李世民沉默着没有回话。
事涉朝政,长孙皇后不好多说,既然是玥儿的丈夫,这就是家事。
陛下与张阳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是张阳能够向陛下低头好好辅佐,这君臣之间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而陛下一心想要利用张阳,又不想给予他太大的权力,处处留手,处处留有掣肘之处,这也导致了那孩子常有不满。
皇后也不愿多说朝政的事情。
给陛下宽衣后,长孙皇后又带着小兕子去休息。
自从宫中不用香炉之后,小兕子也睡得更安稳了。
“母后,姐姐和皇兄们都去骊山了吗?”
听小兕子低声细语地问着,长孙皇后又道:“等你长大一些也去骊山学本领。”
小兕子闻言欣喜一笑。
第二日的早朝,李世民走入太极殿听着朝中各部的禀报。
而骊山的早晨却是热闹,张阳正带着一群孩子踢着藤球,华清池边的平地成了一个球场。
小熊作为守门员,它的目光盯着孩子们脚下的藤球,眼看着东阳一脚将球踢向球门,小熊又用脑袋将球撞了回去。
一次失败,攻守换位。
李丽质与李治各带一队,孩子们纷纷去抢那颗藤球。
张阳在一旁当裁判,晨光下这一幕别开生面。
孩子们此刻都已经满头大汗。
李玥给孩子们做着新衣裳,等这个月为期十天的学习结束了,孩子们穿着新衣裳回宫看起来也更好一些。
华清池边此刻满是笑声。
等一场球赛结束,李丽质一方以三球领先胜了李治一队。
看李治还不服,张阳给他换好衣衫,“天气乍暖还寒都穿好外衣,不要着凉。”
看了看一旁的摆钟,张阳又道:“自由活动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开始上课。”
“知道了。”孩子们齐声道。
对小熊来说耕地只是闲来无事的爱好,它当然更愿意和孩子们一起玩,身为骊山的霸主,它已经对这片山麓或者村子的猫狗鸡鸭没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