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侍从退后一步。
裴行俭又道:“是长辈?某家已年过十九,婚配就不用劳烦那些长辈了。”
侍从小声道:“难道小公子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大逆不道!某家说了不用就不用。”
“果然是在关外跟着胡人混迹久了,坏了!坏了!小公子与他们学坏了。”
“少废话。”裴行俭不耐烦道:“拿吃食来,某家饿了,将长安城最好的吃食都带来。”
薛仁贵走入这处新宅院,他与妻子柳氏一起推门而入,两人看到这座房子归属自己了,还有些惶恐。
直到地契真真切切拿在手里,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做梦。
这处院子比裴行俭还要大不少,在长安城中也就是国公权贵府邸比这里大。
裴行俭睡了最踏实的一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
今天裴行俭走在长安城的街头,“果然如许敬宗所言,这长安城变化真大,一天看不完,一天也看不尽。”
“小人听说近日有不少权贵想要在曲江池买一块地,据说那是皇帝赐给骊山的公主殿下的,只不过现在朝中打算买回去,要在曲江池新修一个坊市。”
“小公子可以买下一块地,将来也是家业的一部分。”
裴行俭摇头道:“某家不懂商贾之道,怕是要吃亏,此事还要去问问那个叫狄仁杰小子。”
“小公子何故去问一个孩子。”
裴行俭笑道:“这孩子啊,他将来的成就一定很好。”
“何以见得?”
“他是骊山弟子晋王的好友。”
“只是好友,又无瓜葛,小人安排人查问过,狄仁杰乃是狄知逊的儿子,狄家虽说也是望族,可与我们河东裴氏相比,还是不如小公子的家世显赫。”
“与家世无关,但凡与骊山有联系的人都大富大贵了。”
“小公子还说自己是骊山的外门弟子。”
“那是自然,某家自然是骊山的外门弟子,若无骊山的那位高人点拨某家哪里能平定西突厥,出塞外驰援波斯?”
侍从一时间无法反驳,又道:“小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
贞观十四年,一月。
因朝中休沐,裴行俭,薛仁贵与王玄策回来之时并没有太隆重更没有入太极殿,让太子殿下亲自去城外相迎,也给了足够的礼遇。
这个月,关中又下起了大雪。
吐蕃送来急报,吐蕃的小赞普又得了一场大病,好在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但急报上来说这位小赞普的身体底子更差了,将来很容易早逝。
贡日贡赞开始物色吐蕃的下一任赞普,可赞普的子嗣到了贡日贡赞这一代,只有一个还怀着孕的妻子,也就是说吐蕃的下一任赞普是个女人肚子里的胎儿。
也亏得松赞干布还在世,不然吐蕃的根基说不定又要动摇了。
骊山村外的渭水河边,袁天罡低声道:“贡日贡赞为人太过狠辣狭隘,像他这样人是活不长的。”
小清清不解道:“袁道长以为那位小赞普还能活几年?”
袁天罡闭目在思量。
小清清又道:“算不出来的,袁道长若能算出来,这世道就真乱了。”
闻言,袁天罡因小清清的话语逗得抚须直笑,“老道竟不如一个小孩子,你活得通透。”
她拿起一块石头丢入水中,“我爹爹说过,吐蕃赞普不重要,吐蕃人才重要,赞普一脉早晚会断绝的。”
“那也太可惜了。”
“袁道长,你又错了。”小清清继续道:“爹爹说过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跟随着时代大势而来,如果说骊山真的成了仙山那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仙人。”
袁天罡反问道:“人们为何需要一个仙人,可他偏偏不是仙人。”
“因为这是世人的选择,世家会倒塌也是世人选择,就像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用肥皂洗澡一样,廉价肥皂进了千家万户,就不会再有人去惦记那不堪入目的胰子了。”
“骊山上的人成为了仙人,是人们对美好的寄托,骊山就是凡尘中的美好,人间需要这一份美好,即便家父只是肉体凡胎,家父也会上火犯老毛病。”
“骊山可以造出火器帮助天可汗开拓边疆,骊山也可以造福关中,造福社稷,让关中富饶,这是家父的理想,也是千万万人的理想,因此骊山成了仙山,所以当吐蕃的赞普一脉断绝是吐蕃人的选择,那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小清清稍稍行礼,俏皮道:“小女子学得不多,让袁道长见笑了。”
寒风吹得老旧的道袍猎猎作响,他抚须缓缓道:“当初老道出题考问,被你给捉弄了,思来想去原来张阳不是仙人,他的孩子也不过如此,都是你在从中作梗。”
“哎呀,袁道长终于看穿了。”小清清摆出一副惊喜模样。
袁天罡是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个丫头怎么都发不出脾气,反倒是被她笑容感染。
“小女子近日课业繁重恐不能与道长学艺。”
“罢了。”袁天罡妥协了,他坐下来低声道:“骊山能否开设一个道观。”
小清清回道:“不能。”
第八百四十四章 杀人啦!
袁天罡看着四下又道:“骊山还有这么多的空房子,怎就容不下一座道观。”
小清清双手背负,学着大人模样道:“袁道长可以留在骊山,但不能在骊山开设道观。”
“道士不住道观还算是什么道士。”
“袁道长,若是骊山有了道观,会有人觉得骊山与道门一系,可骊山山门成立仅只有七年,如何与道门并立?”
袁天罡长叹一声,又道:“你爹娘连这些都教你了吗?”
小清清摇头道:“道门是道门,骊山只是骊山,我们可以给予道门在学识上的支持,但并不代表骊山想要与道门同路。”
袁天罡抚须道:“看来你还是不愿做老道的弟子。”
“骊山可以在村子里建设一个宅院,来做袁道长的住处。”
“也好。”
小清清皱眉道:“就先告辞了,袁道长自便。”
袁天罡只能点头,对这个狡猾至极的丫头丝毫没有办法,索然一叹,心中对未来更没有把握了。
李泰就坐在村口,等袁天罡走来,他笑道:“见过她了?”
袁天罡抚须笑道:“嗯,这丫头比之同龄人更聪慧,天分是天分,她将来……”
“姐夫讲过一个伤仲永的故事。”李泰又道:“一个年幼才华横溢的人,长大了却又成为了寻常人,姐夫向来不看重天赋,更注重后天努力,她的天赋对姐夫与皇姐来说只是一般。”
袁天罡望了一眼骊山,颔首道:“老道年迈了,此生怕是再无寸进。”
听着这番话,李泰感觉到这位老人家的无奈,张阳给了袁道长一份契机,这个契机让袁道长得知了大地的模样,经纬度学说受骊山指点编纂而成。
现在《经纬度》一书就在道门,成了袁道长编撰的典籍。
八年了,袁道长经纬度成了这位老人家晚年时期的成就之一。
这无疑会成为一册被人们非议的书,骊山的学识一直讲究实事求是。
既然经纬度可以算出来,那就说明这片大地是有维度的,是可以丈量的,不论人们如何非议,事实就是事实,眼见为实。
袁天罡回到了长安与李淳风道长又一次闭关。
今天裴行俭上任的第一天,长安城朱雀大街一侧有一个官衙,这里便是看管的官衙所在。
官衙前有三两小吏点头哈腰着,“见过长安令。”
长安令又是京兆府尹,太初年汉武帝将右内史改成长安令,东汉之后改为太守,到了两晋时期改为尹。
裴行俭没有搭理门前的小吏而是大步走入官衙内,官衙不大,人手也不多,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威风。
京兆府的主簿李暹平时散漫惯了,也是京兆府一霸,其爷爷乃是大名鼎鼎的李神符,乃是当今宗正寺卿,宗室郡王之一。
其父李义范又是当今陛下的堂弟,宗室地位极高。
在这个地方还没人敢与李暹叫板。
裴行俭一走入官邸内就遇到了正在与一个大食商客交谈的李暹。
李暹也注意到了来人,低声道:“你就是某家的上官,新任长安令?”
“正是。”裴行俭颔首道,目光盯着那大食商客。
“某家李暹乃是这京兆府尹的主簿。”
说罢,他自顾自吃着枣子,听着那个大食商客绘声绘色讲着大食女人和波斯女人。
裴行俭颔首道:“这里怎么会有大食人?”
一个小吏慌张跑来,解释道:“早年前,许敬宗还是礼部侍郎,他在灞上抓了一伙大食商客,此人名唤阿罗本乃是最早来到长安城的大食人,那是贞观九年的事,五年了。”
阿罗本行礼道:“贫僧见过长安令。”
看他倒是挺有礼数的,裴行俭掠过李暹径直坐在上座。
惹得李暹咬牙切齿,这个新任长安令竟这般目中无人。
裴行俭问道:“你是僧人?”
阿罗本解释道:“是的。”
“拿卷宗来!”
听裴行俭一声大喝,一旁三个小吏被吓得一个哆嗦,目光纷纷看向李暹。
“某家是长安令,还是他是长安令?”裴行俭怒得一拍桌案,喝道:“看他做甚!”
“喏。”有小吏慌张跑开,从一堆满是灰尘的文书中找出其中一册。
裴行俭皱眉打开一册,仔细看着,笑道:“倒是奇了,你是大食人又自称是波斯僧人,想要来大唐收徒?”
“一个大食人自称是波斯的僧人,倒是有意思。”裴行俭抬眼看他,笑道:“你知道某家在波斯杀了多少大食人吗?”
阿罗本回道:“下臣是波斯僧人,大食的事与下臣无关。”
“唉。”裴行俭叹道:“多么高明的手段,两个身份就让某家拿你没办法?”
阿罗本低头道:“让长安令见笑了。”
裴行俭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又道:“来人!将他杀了。”
“这……这这这……”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李暹。
裴行俭忍无可忍,站起身拔出腰间的横刀,一步步走向阿罗本,一边讲着,“此人勾结长安权贵,意图阻挠大唐驰援波斯,大唐不需要你们先知的福音。”
阿罗本慌张道:“下臣……”
他话语还没说出口,裴行俭的横刀就捅进了他的肚子。
“哎呀!杀人啦。”有小吏慌张逃开。
裴行俭抓着阿罗本的衣襟,手中的横刀又是几次捅入,直到阿罗本无法挣扎躺在了地上。
随后这位刚刚杀了人的长安令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他气馁道:“哎呀,在关外杀人杀习惯了,怎就下了杀手,终究是管不住这双手了。”
李暹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的枣掉落在地上,狠人!这绝对是个狠人。
长安令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人,这件事很快就在长安城传开了。
李暹跑了,他再也不想去京兆府了,因为那里的血腥味一直散不去,大食人的血太难闻了。
也有人弹劾裴行俭在上任第一天的举动,但都被陛下轻描淡写的揭过了。
不过是个大食人,大唐正在西征,死了也无妨。
裴行俭依旧稳坐长安令的位置,他上任第一天杀了人,上任第二天,他翻看着这里的卷宗道:“长安周边有人在买卖田地?”
这话听得一旁的小吏吓得一个哆嗦,丢了手中的文书当即跑开,一边跑一边脱着官服嘴上说着不想干了。
他们不想死,裴行俭会杀人,而且杀了人还很高兴。
此刻他身边就剩下了一个小吏,“长安令,为何要查田地,这可不能乱查呀。”
裴行俭喝着茶水又道:“某家乃骊山外门弟子,骊山向来厌弃土地兼并,朝中三令五申不得私卖田地,某家不论是承师命,还是奉陛下旨意,都要查个明白。”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文吏也吓跑了,这裴行俭不仅喜欢夺人性命,还是个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