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征则相反,一直以来讲话都很直。
是非观很正,错的就是错的,对的就是对的。
“尔等沽名钓誉长安皆知,老夫若是你们都无颜面活在世间。”
“魏征老匹夫,老朽与你拼了。”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如何谈的,只见其中一个老头子脱下靴子砸在了魏征的脸上。
这些老先生将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说他们名节能不和人拼命吗?
魏征也不是好惹的,在朝堂上与武将打架时,他都是文官中的急先锋。
只见他又将鞋子丢了回去。
双方开始互相丢东西,好好的一场谈话到此刻犹如打仗一般。
张阳退后一步,以免自己被误伤。
也不知道谁丢了一块石头,落在了中书省这边官吏的鼻子上,一时间见了血。
当眼前没东西丢的时候,有老先生掀翻了桌案冲了上去。
双方扭打在一起,一个个招式也很刁钻毒辣。
张阳短暂地欣赏了片刻,便走到宅院外,是非之地离得远一些比较安全。
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吃着肉包子,看着一个个匆匆而过的路人,身后是宅院内的混乱。
大雪刚停,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正是化雪最冷的天,行人都缩着脖子收紧了衣衫。
宅院内的打斗还在继续,不一会儿还有瓦罐被丢了出来,砸碎在地上。
岑文本也狼狈地逃出来,他扶了扶自己的官帽:“赵国公说得真对,这些人请进来容易,请回去难。”
“老先生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非要我们的科举搅黄?”
“都一把年纪了,他们豁得出去。”
岑文本一脸的犯难。
正犯愁时,李承乾带着人而来,一张胡登又被丢了出来,险些砸到了太子殿下。
“这是……”
岑文本解释道:“送不走这些老先生,一时间争执不下,院内打起来了。”
张阳递上一只还热乎的肉包子,“太子殿下吃了吗?”
“孤去了一趟中书省,正好也未用饭食。”李承乾接过包子也在石阶上坐着,一边吃着道:“多谢了。”
“不客气。”张阳又从怀中拿出三两只肉包子,“我这里还有。”
“都说你办事周道,没想到出门还带着这等吃食。”
“在下来时匆忙,便带了一些包子。”
李承乾又往院内看了一眼,魏征与几个老先生扭打在一起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
嘴里嚼着包子,他又道:“昨日孤听闻你与这些老先生辩论在太极殿,一个人将这些老先生骂得哑口无言。”
“何来哑口无言,当时这些老先生骂了我足足半个时辰,说不定从太极殿回来之后,又骂了在下一整夜。”
张阳点头道:“嗯,多么有活力的老人家呀。”
岑文本神色凝重,“这些老人家此行来长安就是为了科举之策,若不达成目的不会轻易回去,眼下要将这些老先生平安送走。”
“朝中不理会他们不就行了。”
“张侍郎此言太想当然了,就算是朝中不理会他们,若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该如何是好。”
“文本兄是说他们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前?”
李承乾吃完一只包子,又拿起另外一只。
岑文本又道:“当初就劝张侍郎不要那么说,赵国公想着先将人安抚好再送走,唉……事已至此,也罢!在太极殿上那番话语,激起了众人的斗志,就连现在长安城的士子们也在称颂天可汗,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再这么打下去,不出人命都要出人命了。
李承乾对跟随而来的李安俨叮嘱道:“你带人进去让老先生不要再打了,再去太医署找几个医官来。”
“喏!”
李安俨招呼跟随而来的几个侍卫,分出几个人去通知太医署,自己带着人先走了进去。
当年李安俨是李建成的东宫属官,一直以来为李建成出生入死。
等李建成倒台之后,李世民念他忠心为主,也是一个忠义之士,便将他留了下来,到了现在成了东宫太子李承乾的属官。
在古人心中,为人忠义往往会得到他人看重。
就像是当初一样在东宫为官的魏征,也被李世民看中。
等他登基之后,将能用的人都留下来收为己用。
张阳揣着手思量,做皇帝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不正常,准确地来说当皇帝的人,他们价值观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了。
太医署的医官匆匆而来,宅院的打斗也停下了。
场面很是狼藉,不少老人家都负伤在地上打滚叫唤。
这些老先生请来容易,送走难。
李承乾又道:“父皇已派人去请许国公与虞世南老先生了,他们皆是德高望重之辈,说不定能够劝说两句。”
张阳依旧坐在石阶上,还在想着木柄手雷的事情。
见岑文本也走入宅院,李承乾看四下只有彼此两人,他小声问道:“父皇说骊山可以印出十万册书籍?”
将思绪从设计图上抽回来,张阳好奇道:“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咦?孤以为你应该明白才是。”
已经和世家是兵戎相见了,与世家相抗衡需要拿出武器。
而骊山高效的印刷术与造纸术就是对付世家的利器之一。
当然了只靠这些也是没用的,世家掌握着巨量的书籍,这是他们招揽读书人的依仗,等那些士子拜入门下之后,他们便会用婚姻或者投其所好将他们的意志蚕食。
从而控制起来,成为世家的喉舌。
当这些士子入朝为官,他们就可以为世家谋利。
久而久之,世家便掌握了巨量的资源,控制地方,甚至影响朝堂,可以掌握官吏的升迁,令人细思极恐。
张阳心里痛骂这才是扼杀国力最主要的源头,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拿着前贤圣人的典籍沽名钓誉。
“骊山当真能够印书十万册?”
再次听到李承乾的话语,张阳解释道:“说是十万册书籍,眼下印制万册书籍倒有余力,要说十万册还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
“孤当然明白,前两年与青雀聊过骊山的现状,今年父皇又去骊山避暑,孤也跟随一起看过进展,韬光养晦多年也该拿出来了,房相他们已经开始挑选书籍,明经策论,兵法韬略都要考。”
张阳好奇道:“官学中不考校体能吗?我们大唐的读书人应该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才是。”
第五百三十章 出此下策
闻言,李承乾颔首道:“且不说锻炼体能的事宜,孤有一事不解。”
“太子殿下请说。”
“程处默当真是个大诗人?”
“那是自然,处默的诗文惊才绝艳。”
先是沉默了片刻,李承乾皱眉侧目看着他的神色,“你能否解释这是为何?”
张阳诧异一笑,“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处默就是大诗人,毋庸置疑。”
李承乾站起身缓缓道:“你的话果然不能信。”
眼看李承乾走入了宅院,张阳又道:“太子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念一首处默以前作过的诗,乃传世的好诗。”
“不用了……”李承乾一脸的悲怆,长叹一口气。
“太子是不想听?”
“听你解释孤有一种被人欺负的感觉,孤是不会信的。”
“我打算出个诗集名字都想好了。”
“你别再说了。”
李承乾的神情带着些许的挫败,好似在怀疑人生,又有些失落。
太医署来的医官正在给这些老先生看伤,还有几人也在给魏征与众多中书省文吏检查受伤的情况。
这些老先生请来容易,送走太难。
包括当初在太极殿的十位老先生,眼下又多了几位,看来各地还会陆续派人来长安城。
过了小半个时辰,高士廉与虞世南也来了。
张阳跟着李承乾站在门前迎接。
高士廉拄着拐杖,“太子殿下有劳了,老夫去见见这些当年的故交好友。”
许国公当年也是名满关中,在各地的好友士子多数也已经年迈,说不定其中真有他的故交。
虞世南也慢步走入宅院内。
此刻的场面与魏征等人谈话时不同,当这两位老先生走入宅院,这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和谐了。
大家嘘寒问暖,有说有笑的。
张牙舞爪还在前一刻,此时却能这般说笑,众人脸上都有笑容,只有魏征这边的人还在为刚刚打架时留下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既然都是旧相识,想必更好相劝一些。”李承乾点头道。
“说不定许国公与虞世南老先生可以摆平这个局面。”岑文本也中肯道。
两人站在宅院门前,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虞世南和许国公走出来的时候摇头叹息。
高士廉无奈道:“太子殿下,他们心意已决,老臣实在是无力劝说。”
虞世南也行礼道:“老朽劝不住他们。”
李承乾连忙将两位扶起,“两位能来,孤已经很感激了,这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休息。”
“老臣告退。”
太子殿下目送他们离开。
张阳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老先生们神色越加地得意了。
“孤还是禀报父皇,继续派人将这些老先生软禁起来,虽说不能解决眼下的局面,好歹能有个缓和的余地。”
正欲离开,看张阳还站在原地,李承乾又停下脚步,“孤让你不说,你当真一句话都不说了?”
张阳揣着手回道:“在下想到一个办法。”
岑文本连忙上前,“张侍郎怎么不早说?”
张阳从宅院门前的石阶走下,小声道:“在下以为这些老先生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他们可以随时抛却性命,但他们可以为了名节与郑公他们拼命。”
“你且说来。”
“还是算了。”张阳叹道,“这个办法多半不合适。”
岑文本着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请直言相告,下官与太子一起斟酌。”
张阳摊手道:“文本兄,又是你!若说出这个办法,你又是害我一遭。”
汗颜无言以对,岑文本心中有了决定下回不想和这个张侍郎谈话了,与他说话好累呀。
瞧着这座还算是简朴的宅院,张阳啧舌道:“这个办法有点下作,我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接受。”
“你且说来,孤且听着。”
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之后,张阳等着俩人的反应。
李承乾面色赫赫,“孤在东宫还有急事,你就当孤没有来过。”
太子殿下走了,离开时的脚步很快,甚至仓促之间差点被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