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瘟疫中恢复的魔王已经开过杀戒了。万象森林有多遭殃?他并不关心那些事实。他们撤离的恰到时候,族人得到了最大的保全。国王暂时离开他的土地。他知道这个就够了。
奈里金没有感觉到任何轻松,或者骄傲自满。
(只有你会碰到她们。)
水泽仙女诺洛儿的言语内容不值得深入思考,但至高者会无疑间泄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来呀。抓住我。如果你不抓住我。你们就都完蛋了。”咯咯笑着的声音说。奈里金并不能明确认出这名哈比鸟妖的声音――第一世界有多种日光和过于活跃的社交氛围(互相整蛊当然也是社交的一种),不是他们爱去的地方。他自然也不可能从事实上知道这名女妖曾经有多大能耐。
但她能在这里出现。和别西卜把一名大巫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抢来抢去。
(为什么?)
奈里金转过身,无声把身体滑入水面。
一道绿色残迹擦过他的耳边。火星四溅。
大巫妖被拍在了面前不远。黑色的波浪随即赶到。笑声和嗡嗡声集中在了他的右前侧。不远。唯一的光亮是荧光的星点。死之氤氲像沾了水的皮围巾,在脖子上绞紧。
奈里金定住身子,一动不动。
石像鬼是种他所轻蔑的低级形态。但难免有非常实用的时候。
“我杀了你嗡。”右前方的许多别西卜说――她的行动和言语可以同时进行。所以这既是警告又是通知――显然,她也希望这能成为结果报告――她在说话的同时就这么做了。
能割裂皮肤的数道劲风刮过奈里金的右脸。他把自己的边缘虚化,按住心跳,收敛血液不让它们冒出,保持绝对的静止。
他有信心能骗过她们,全身而退吗?他不考虑这个问题。
钝痛稍过一会儿才显现于他的神经末梢。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一阵哄笑――来自一个单独声音发出的哄笑。耳边顿时变得极其吵闹。年轻一点的女妖声音加入了争执。
“还给她!索伦娜!!”年轻女妖――哦。天哪。他立刻听出她是个杂种,嗓音带着恶魔常见的由内而外的暴躁。“它不是你的玩具!!”
绿色的残迹又滑过眼前。奈里金把自己的存在压缩到最小。笑声,嗡嗡声和不断撞击的声音来到了他的左方。空气中开始传来一股羽毛烧焦的味道。这味道相比当前的局势来说相当温和,甚至有某种抚慰性质。
他安静听着。
名为索伦娜的女妖抢夺大巫妖的理由非常充分――他曾亲自捕食过十二个哈比鸟妖的聚落,知道她们做任何令他者感到困扰的事都不需要理由。别西卜在无意间制造出一名大巫妖的理由非常充分――那只是一个她偏好活动中不值一提的副作用。年轻的杂种反对自己母亲的任何决定也不需要理由。如果情况相反才需要。
重要的是――究竟它为什么是重要的?她们为什么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
“我会烤熟你和你的小崽子。”别西卜嗡声嗡气地说。
“我得教你。我的小可爱。”声调婉转的纯种妖精说。语调轻快。“没有什么东西不是我们的玩具――”
接着是容器被当成鼓随意敲打,绽开细小裂纹的声音。这里只可能有一种容器――一种中的一个――那名大巫妖的命匣。死亡的波纹拉扯起了空间――即使在万魔之魔和可于此匹敌的鸟妖面前,这名大巫妖也并不是束手就擒之辈。
死亡的波纹触摸到他那些新鲜的伤口上,竟然带来一丝温柔的感觉。奇怪。好像它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并还打算提供某种保护似的。
奈里金心中一动。
(旋涡和垃圾对孩子们的成长是非常不好的。)
“还给我嗡!!”别西卜嗡声大作。
“还给她!!!”年轻的杂种叫道。她的声音又干又涩,在出于某种不能回避的原因强压怒气。“听着――你就听我一次――”
咯咯的笑声不降反增。“真好玩。”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你们越在意,我就越要把它偷走!”
奈里金无动于衷地看着绿色的痕迹从左前方向上方转去。混乱的力量拉扯着他。无形的墓碑在他背后乱拍――不只是墓碑。好像他在风暴中心――而这个风暴没有中心,它在处处都是风暴。
他能感觉到一块头皮从脑袋一侧被刮了下来,落在身前不远。
奈里金仍然保持一动不动。
像穿透了一整个星球那样可怕的穿刺声。嘈杂被清退,然后又卷土重来。
“妈妈!!!”年轻的女妖高声叫道。
她的声音如一道紫红色的创伤划过黑暗。“别玩了!!!!求求你!!!!!”
尖叫声,笑声和振翅声几乎是同时爆发。叠在一起像扭曲的声音怪物。
奈里金保持一动不动。波纹变动,绿色的痕迹擦过眼前。他来不及看到具体落下了什么。他死死抓住它,以他所知道的速度的极限沉入水中。
第904章 地下室的来信
“你要去哪儿?”柯启尔感觉自己问。
以查看上去精神不错――虽然天使觉得可能有自己主观的因素,但之前他何尝又不是主观呢?梅兹・五的诊断值得信赖,他的主观比自己的主观好。尤其是回到第五奥数学院之后,他基本上很少再感觉担忧了。
但当以查在一场全学院范围的,激烈进行的讲座当中突然呆立当场,然后丢下全校师生,冲穿侧面正把自己当做展板使用的埃罗巴巴的身体和一面墙壁直飞了出去的时候。一些主观思想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中。
中间有个洞的不规则融金重新慢慢变成埃罗巴巴的样子。维里・肖在他身上戳了戳,精金元素含糊地咕哝几声,头顶冒出气泡,展现出了良好的柔韧性,倒在一边。
维里・肖好奇地朝着墙壁上的大洞向外看了看。然后很快举高双手,指挥乐队一样把窗帘缝隙里藏着的佝偻生物指挥出来,开始修补――他们不是很听他的话,但整体局势稍有好转――一些尘土类型的学生不再因为突然涌入的冷风被吹的到处都是了。
茫然的学生变多,慌乱的学生变少。秘法学者又转过来,看看天使,指指自己,然后走上讲台,面向全校师生,气定神闲地清了清嗓子,就好像他一生都在为此准备似的。
柯启尔见状,只得顺着恶魔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还好以查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
他在一座开着门的小屋里找到了他。
这座小屋他从来没见过。想来以查因特也没见过。柯启尔迈步进门,一边思考着这是否重要。
屋里比外面还冷得多。他降入地下室。发现以查正用一种抻开皮革的姿势,双臂分开,把一只巫妖扯在空中。
他看他的眼神非常古怪。
“要帮忙――”柯启尔说。随即发现那头巫妖低垂着头,身上的锁链顺从的堆积在地面上。一头新的大巫妖。他想。世界的重要旋钮,生死之轮转盘动力不可或缺的一半。那头新的大巫妖。原来在这。但突然回归的主观告诉他最好不要乱问问题――糟糕,除了乱问问题之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有什么事吗?”他含糊地说,这个问题糟透了。
墙壁一侧挂着个若哈诺兽的头――这种生物鼻子的位置是一根长长的角。以查保持着沉默和古怪的拧着眉头的表情,把巫妖向上用力一挂。
噗嗤一声,角从巫妖的胸口穿了出来,顶出一个满是裂纹的东西――它看上去像个玉石做的花瓶,但两头都是封起来的。
大巫妖的命匣。柯启尔认得。
“他状态很差。”天使有些心神不宁。“命匣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大巫妖的地方。它的作用是――”
“保障安全。”以查接道。他的语调也很怪。好像打水时发现了水桶里有颗头。柯启尔思考在恶魔的角度这是好是坏。“这说明,他之前所处的环境没有安全的地方了。他没有好的选择――”
“或者,把他送来的家伙希望我们得到他完全的控制权。”
“那会是谁呢?”柯启尔问。没有得到回答。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又问。
以查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很像笑的声音。但他脸上没动。柯启尔凑上前去,试着修复满是裂纹的命匣――天使和巫妖应该也算是死敌。但真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的修复起了一点点作用,半数裂纹闭合,巫妖散发出的凛冽气息稳定了下来。
“很紧急吗?”
天使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把大巫妖取下来,最终认定这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以查仍然以沉思的状态面对着毫无生气的亡灵。他应当是得到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消息。重要的。
这会影响任何决定吗?
这名大巫妖他们是肯定要保护的了。蓝勒温不会放过他。
诚然,关于这件事,柯启尔思考过蓝勒温或许有某种他们不知道的办法――他既然这么干脆要把目标定在维持世界运转的重要元素上,可能他还真有一些非常行得通的替代方案。
但蓝勒温是不可能让他们知道的。这始终是个问题。蓝勒温不可合作,即使在绝对应该合作的时刻。
想到这点柯启尔有点难过。但他马上惊醒到应该立刻行动起来。
“我们可能得专门建立一个保护室。我可以用元轮法阵:散。应该有一定的抵挡作用。”他说。“或者,我们直接把他送到涅希斯那边――”
“不可能。”以查说。
柯启尔想了想。
“也对。”他道。“呃。之前在涅希斯那里失去了那么多大巫妖。他说不定也很难保障自己的安全。”
以查用一种很熟悉的,但他从来没看懂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遮蔽盒。”以查说。“还差多少遮蔽盒?”
“呃……”柯启尔愣了。“如果你问梅兹・五的计算结果。还差六个。”
“那么就是最少三个。”以查说。“还差三个遮蔽盒作为‘礼物’。才能推动位面结构的变化。”
恶魔说的非常轻描淡写。但柯启尔有些措手不及。
“我以为这个方案被放弃了。”他说。“三角锥的形状太害怕角落的冲击。一开始就算好了。如果生死之轮里的能量流断裂。光凭位面结构的变化,不能撑住裂缝不去闭合。”
以查点点头。
“是个问题。”他说。“但没关系。不是我们的问题。这是无羽者的问题。”
“……我想,这是整个世界的问题?”
“整个世界一直都有问题。我们能默认这一点,不再提了吗?”以查挑了一下一边眉毛。“第一。这是无羽者要解决的麻烦。他既然不告诉我们是什么麻烦,那他就得自己承担后果。第二。我们不用三角锥。我们用六芒星型。”
“我想。”柯启尔真想了。不知道是好是坏。“六芒星……你是专家。”
“是的。”
以查微微颔首。“所以我们要把这头巫妖当做礼物送出去。”
柯启尔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反应。但以查像拎稻草人一样拎起巫妖,让它消失在一道撕裂的空间里。
“什么――”天使叫道。
“我走了。”恶魔说。
“你要去哪儿?”柯启尔问。他感觉这个问题已经问了挺多遍。
以查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厌烦和兴奋以两种不相容的模式在他脸上展现。
他看上去简直病的厉害。
第905章 健康训练
“健康课?”
塔粒粒奇甩了甩虚幻的枝条――他的身体严重受损,只能用死老鼠尾巴和稀薄的能量转换物质投影来补充自己的肢体数量。他经历过可怕的不能言说的磨难。母庸质疑。他实际存在的部分只是一捧泥土里的一只嫩芽,使劲全身力气也多半很难爬到花盆外。
但塔粒粒奇仍然是最了不起的大生命师。在这个领域他的一切意见都具有最高参考价值。
“没有那种东西。”非常值得参考的大生命师说。
“呃。或者训练。”柯启尔为难地说。
他尽量让塔粒粒奇和自己的视线平齐以保持尊重。这不好做到。他固定在没办法举起的支架中――即使可以,随随便便举起一位这样德高望重的导师也是非常不礼貌的。“在从瘟疫中恢复之后,大家都需要类似的课程。”
“你真认为可以通过上课来改变生物的健康水平?这是你可爱的地方。柯启尔。”塔粒粒奇似乎正专注于用一片叶子的边缘挖着还剩一个角的肥料块――那东西放出可怕的气味,能让已经做熟的烤肉尖叫着逃跑。“你能理直气壮地说这些根本不可能的话,甚至都快要让真实的希望从中产生了――”
“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柯启尔小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他们在哪儿。遇到什么困难。我希望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
“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可未必这么觉得。”塔粒粒奇说。语气中听不出态度。“他和他围着他运转的小羽毛笔。把我弄到了世界上最该死的地方。然后他们又把那地方的该死程度翻了十倍。然后――”
塔粒粒奇的怪笑是鞭子拍击般的一声。“哦。你知道。我差点忘了你也在那。不过显然。”他仍然没有抬起叶子。“你并没有受到像我所受到的一样伤害。你知道我是怎么才能从哪里回来,恢复这一点少的可怜,杯水车薪的神志吗?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财产,领土,技巧和技巧基础,和我在自身上多年以来才达成的积累吗?”
“非常,非常对不起。”柯启尔感觉很为难。大生命师说的全是事实。而且他这么坦诚所带来的被羞辱和示弱意味是感觉最糟糕的部分。他甚至不能把他放在一边的花架上。让大生命师具有一定尊严,高度和修饰花纹的提供意见。
看到生命中的尊敬的强者如此落魄令他难过。但另一方面,他也很难和他一起指责以查因特。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替他道歉吗?”他想了想,小心翼翼。“您的意愿绝对应该得到尊重。在对健康的祈求上,我真心希望它能在您身上额外的,特别的显灵――”
塔粒粒奇举起一只眼睛看着他。肥料从他的叶子背面消失了。
“单纯的学习是不够塑造生命的。我可爱的柯启尔。”他说。他放平叶片,好像伸展出了一个立体的叹气。“重要的是你天生是什么。”他说。语气超乎天使预料的平静。“你或许会觉得我所说的这些话和我的职业,领域,和我平时做所作为的宗旨完全相反。
是的。你或许也会觉得,我一直在苛责和攻击他,赞美和安慰你。而根据你们的平日表现,你为这种区别对待而感觉到某种带有羞愧的不公平――”
“我可能……”
柯启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塔粒粒奇突然的谈心也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谈心。他和尊敬的大生命师两个都没有心。这里面有一种神奇而不可捉摸的构造规则吗?在他们三个之间,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才是那个具有心脏的倒霉家伙。他突然惊觉生命果然还有许多他不能理解的地方。“真有一些这样的想法。以前和现在。”
“我没有苛责他。包括现在。我所叙述的是事实。他对我造成的损失是事实。他的恶行和邪魔的天性是事实。我需要让他最终让灵魂来赔偿也是事实。我甚至会把今天你向我求助这件事算在他头上也是事实。”
塔粒粒奇平淡地说。又把一块肥料拨近――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有一定困难。柯启尔在两难中选择了让他自己完成。
“但我绝对不会苛责他。”大生命师继续说。舒展叶片做了个类似耸肩的动作。“我理解生命,各种各样的生命――不过,我想你完全知道这一点。”
“您当然是这方面的专家。”柯启尔说。“我相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