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温良远摆摆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闻莺一口水呛住,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以前没见你对我这么好,现在倒是这般自然地提起来了。
“那个……小五什么时候回来啊?”
温良远不高兴了,宛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儿,“你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干嘛?你怎么老问他呀?”
难道老子对你不够好吗!
“……”闻莺理智地裹紧被子睡觉了。
温良远在她耳边叨叨,“小四啊,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儿啊,你看今天送过来的饭你又没吃。你这几天都没吃多少东西,你想吃什么啊,明天我去给你买。”
闻莺打个哈欠,“我想睡觉。”
“那你睡。”温良远笑眯眯地看着她。
“温大人,你也该睡了,你明天一早还要处理公务呢。”
温良远拉长脸,“小四,你怎么可以赶我走呢?”
“……”
*
暗卫生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子,一路把小五送了回来。又顾忌着他的伤,行程自然就慢。
小五到青山县已是两日之后,闻莺正对着一碗散发着香气的鸡汤唉声叹气,小五抬手屏退了侍从,推门正说进去,听见温良远的声音传出,“小四,喝一点儿吧?”
“不要,”闻莺苦着脸,“会吐。”
“罗天青说了,今天的药服完,毒就清完了。不会吐的。”
闻莺还是不肯,鼓着嘴巴摇头。
小五这才推门进去,闻莺看见他,眼神雀跃了一下,很快又低落下去,倒是温良远比较高兴,把鸡汤放下跑过来,“事情都解决了?”
小五点点头,越过温良远走过去,在闻莺床边坐下,“为什么不吃东西?”
闻莺撇撇嘴,“恶心,吃不下。”
“想吃什么?”
闻莺摇头,只是望着他,“你去哪里了?”
“有点儿急事。”
“哦。”闻莺应了一声,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温良远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正要插话,孔大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那女贼,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
秦雨时歪头靠在牢房里黑黢黢的墙壁上,眼睛闭着,神态极其安祥,仿佛就是睡着了。
狱卒打开牢门,谢独轻轻走进去,手指探上秦雨时已经僵硬的侧脸,“就是对你发了点儿火,怎么就不等我来接你呢?爷爷都已经同意了。”
谢独说着俯身要抱起秦雨时,脸颊贴了贴她的,“我们回家吧。”
有白色的一角从秦雨时怀里露出来,谢独拿出来。
“谢独,原谅我要食言了。
我是个女娃,出生起就不受娘亲待见,家里穷,还养着弟弟,一次早集,娘亲说要去买鱼,便将我扔在了路边,再也没回来。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却固执地不肯离开早集,我怕娘亲回来了,找不到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那次,雨也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有个男人走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
我问他能不能吃上饭,他说可以。我便同他走了,唤他家主。
他养我做了个影卫。
可我却日日夜夜都能梦见娘亲,梦见那场不会停的雨,和躲在雨中别人家的屋檐下,连泪水和雨水都分不清的我。
所以我一直都讨厌雨天,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哭过。
那年我七岁。
我开始跟着一群男人练武、打架,我特别努力地习武,因为只有练得好了,家主才会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
我是那群影卫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家主说从我的眼中看出了孤独和执拗,所以他领了我回来。
家主对我算是好的,还特许我可以和家里的少爷、小姐一起去学堂,念念书、写写字。可是我知道,我只是个影卫,终归没有小姐的命。
从来没人像你这样,会对我说,要穿漂亮衣服,不要多喝酒,要多晒晒太阳……
没有人会心疼我,所以慢慢地,我也忘了心疼我自己。再后来,我就忘记了疼是什么滋味,不过是活着而已。
也从来没人会像你一样,替我认罪,不问缘由地照顾我、帮助我。
记得第一次来初潮,没人告诉过我这些,我当时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抱着肚子躺在床上痛的死去活来,可第二日我发现我还活着。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不被人照顾,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好。
那天的雨真大,那天的药真苦,但那时候的你,让我一想起,心里就像被针扎。
因为我秦雨时,注定要不起那么美好的生活。
谢独,你真傻。
我从小被当影卫训练,总是在夜里活动,很少见光,就连我的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
十年下来,我已经忘了我刺探了多少情报,掌握了多少机密。但我已经麻木了,麻木得觉得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老得使不动轻功,然后家主就会赏我一颗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我知道的那些,不容于世。
哪怕,那些情报,多数我都已经忘了。
我已经习惯穿着夜行衣,听家主的命令,这条命,本就是家主给的,总归是要还给他的。
谢独,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