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权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了文墨轩惦记,或许是文墨轩觉得他长得更俊秀些,又或许是觉得他文采更胜一筹,以至于文墨轩有了机会便要找他的麻烦。
柳权家里无人,他一个人靠平日里打些柴维持生计,他挑着柴去过很多大户人家卖。去过文墨轩家,被文墨轩嘲笑奚落也就罢了,他已习惯。
他心里总是抱着自己比他厉害的小心思,文墨轩看不起他,他也就看不起文墨轩。
但灰头土脸见到莫云裳的时候,柳权还是觉得有些局促,莫云裳起先有些看不惯他,看见柳权去送柴,扭脸就走。
慢慢的,柳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了,有个机会能见见喜欢的姑娘,还是开心多些,虽说寒碜了点。
后来,柳权身居高位,却再也没有过那时候去送柴,偷偷摸摸瞅一眼心爱的姑娘衣角的美好。
莫云裳对他没什么改观,大抵心里一直觉得他是个披着穷酸书生外皮的登徒子。
有次,柳权去送柴,伙计去库房给他取钱,柳权闲来无事便蹲在一旁,从怀中掏出本《庄子》,摇头晃脑读的认真,连身旁有人站着也没察觉到。
直到听见一个清丽的声音,“你认为,何为道?”
柳权顺口答,“道者,本心也。”
说完才抬头看发问的人,看见莫云裳正低头打量的看他,柳权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莫姑娘。”
莫云裳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顺本心而为,勿行恶事。”
柳权憨憨的笑,“莫姑娘说的对。”
莫云裳说完骄傲的转开脸就走了,那是他和莫云裳第一次讲话,“顺本心而为,勿行恶事。”
——柳权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那之后,莫云裳没有之前那么看不惯他了,他再来送柴的时候,虽然还是一副清冷傲人的性子,但难得会和他打个招呼。在柳权心里,莫云裳对他点头致意一下,他整个人都要飞上了天。
柳权向莫云裳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莫云裳已经会在他送柴时,时不时和颜悦色的来和他攀谈几句。
柳权刚支支吾吾的说出口,拍着胸口保证,“我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莫云裳骄傲的看他一眼,“你中不中状元与我何干!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柳权提起来的心一瞬间低落谷底,黯然失色地提起空了的扁担要走,莫云裳叫住他,递给他一个荷包,“你总是这样送柴,何时才能凑够去京城的路费。本小姐送你的,等你高中状元,记得还我!”
柳权没有接荷包,固执的回头问:“你心上的那个人……是谁?”
莫云裳把荷包扔给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娇俏的回头对他吐舌头,“不告诉你。”
去赶考之前,柳权找到莫云裳,拿起一只自己刻好的竹箫对她说:“若是我没有高中状元,你的那些钱我许要攒个一年半载才能还。我会吹曲子,先送你首曲子罢。”
曲子宛转悠扬,却难得的大气。
莫云裳欣赏的看着柳权,坐在他旁边,听得认真。
最后他把那把竹箫送给她,莫云裳还拍拍他的肩,“你会中状元的!”
柳权像是被那一掌鼓舞了,仰仰头说:“嗯,我会的!”
莫云裳被他的表情逗笑,“等你回来了,再吹曲子给我听吧。”
柳权拿着莫云裳给他的钱,进京去赶了考,不出意外,他中了状元,深得皇帝赏识。
文墨轩落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之后,文墨轩看向他的神色还是夹杂着不屑,但却不敢再对着他吐口水了。
衣锦还乡的那天,他穿着大红色的衣服从城中打马而过,道路两边涌满了向他道贺的人,他一低头,就看到了莫云裳,还是那么骄傲的昂着头,却对他笑了一下。
他不再是送柴的穷酸书生,他终于可以不再仰视着心里的姑娘。这对柳权而言,是最美妙的一天。
可是莫云裳只给了他一个笑,转身就走,留给他的,还是那么骄傲的背影。
他在平山镇炙手可热起来,被莫乡绅引为座上宾。
他去还她钱的时候,莫云裳喜滋滋的,还夸赞他,“要记得行你自己的道。”
“你……”柳权抬眸问她,“愿意跟我进京么?”
“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有心上人了,跟你做不做状元没有关系。”
莫云裳提起心上人,脸上红了红,骄傲的大小姐难得低下了头。
柳权手痒痒,想去摸摸她的头发,轻咳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饶是他当了状元,对着莫云裳,总还少了些底气。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了么?”
莫云裳扭捏了一会儿,终于告诉他,“是文公子呢,我们快要成亲了,你来给我们主婚吧,你是个状元郎,也给我们添点儿福气。你可是咱们平山镇第一个状元呢!”
竟然是文墨轩那个古董店。
柳权霎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对着莫云裳的眼神,匆匆点了下头,便落荒而逃。
莫云裳站在柳权身后,手伸进怀里,拿出一把竹箫,瘪瘪嘴,“说好了回来吹曲子给我听的。”
莫云裳闷闷不乐的把竹箫又收进怀里,也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