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随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长的锦盒,殿内没有别的人,也没人将锦盒呈上去。
肖郓压住心理强烈的不安,从龙椅上站起,夺步而下,拿过锦盒,闭了闭眼才敢打开。
能比肖随的命更拿得出手的……
肖郓不敢想。
锦盒里是一封圣旨,时日放得有些久了,颜色褪去的淡了些。
肖郓“啪”的一声又把锦盒合上,“老五,你究竟想做什么!”
“拿父皇留下的圣旨,换皇兄永享万世太平。”
肖郓拿住锦盒的手不免有些颤抖,复又把锦盒打开,定了定神,才拿出圣旨掸开来看,扫了几眼脸色已然全变,手掌握紧攥成拳头,死死抓着圣旨的一角,手面上青筋暴起。
偏偏肖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
肖郓近乎咬着牙说,“朕在这龙椅上坐了五年,当了五年皇帝,现在你又来告诉朕,这一切都是你施舍给朕的么!老五,你可真够本事!光假传圣旨这一条,朕就能杀你千百回!”
“皇兄,臣弟假传圣旨,固然死罪。可昔日臣弟麾下的旧部大都在京城担当要职,就算臣弟没有兵符,一声令下,逼宫围城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又有父皇的圣旨在手,”肖随直视肖郓,“臣弟想要皇位,名正言顺,啜手可得。”
肖郓面色惨白,只是如困兽般狠狠地看着肖随,“为什么?”
“皇兄比臣弟更适合坐拥天下,臣弟只是让贤而已。”
“老五,”肖郓看着他,“老五啊老五,你真自私。父皇突然重病,临终前召你在养心殿内,天下人都以为你已是内定的太子。可你收了父皇的圣旨,却又假传圣谕说立我为帝。你何时问过朕的想法!凭什么就这样替朕决定一生!”
肖郓说着一拳挥向肖随,肖随并没有躲,被肖郓一拳打中侧脸,“皇兄说过,想龙袍加身、泽被万民,臣弟却只想寻一方乐土,过自在生活。”
“呵……”
肖郓大笑,“归根结底都是你让的!朕不稀罕你施舍的东西,你想要拿回去好了!肖随,你想过霓练么?若她知道,你是为了不想做皇帝才放弃她,她会如何?”
“我没有放弃过她,我本以为她会随我一起走。但她告诉我,她觉得嫁你也不错,要入宫为后。她已是你的皇后,希望你好好待她。”
“混蛋!”肖郓又是一拳打过去。
“三哥。”肖随还是那样站着,突然这么喊住他,面色平静,眸内深沉。
肖郓不由愣了愣,自他登基以来,再也没听过有人唤他“三哥”。
只听肖随又道,“臣弟知道你一直视臣弟为眼中钉,却又碍于皇祖母动不得臣弟。臣弟愿背负谋逆罪名,再不会威胁到三哥的皇位。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肖郓负手背过身去,并不说话,肖随又说:“从此以后,宁亲王肖随,便是奸臣贼子,这道圣旨也任由三哥处置,臣弟愿替柳相背上这个罪名,从此再不进京。而三哥,会是唯一的王者。”
“你威胁朕。”
“不,臣弟只是在和三哥做交易。”
“不惜背上一生的骂名,遗臭万年,也要逼朕做交易,”肖郓回头看他,“若朕不允,你当如何?”
肖随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字一顿的吐字,“逼宫、谋反。”
“哈哈哈——”
肖郓大笑,“你明明已经查出了杨家,却还拿着父皇的遗命来找朕谈条件,老五,你自幼顾念旧情,真当朕会信你谋反不成!”
“三哥若不信,可以试一试。”
肖随的神色平静到可怕,肖郓按按突突跳的额角,“为了柳闻莺?只是为了柳闻莺?你当如此?”
“是。”
剑拔弩张的气氛停顿了好久,窗子被关的严丝合缝,肖郓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透不过气来。
“值得么,老五?”肖郓的语气低了下去,“你若是想做皇帝,当初便直接做了。”
“为了她的话,是值得的。”
肖随的语气更显平淡。
肖郓冷笑,“为了霓练不值得,为了她便是值得的?”
“皇兄不必再提当年的事情激我,她与霓练也不是这般比的。我说过,我从未放弃过霓练,只是那时候不懂。”
柳闻莺……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久到肖郓觉得窒息,才握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肉里,长呼一口气说:“朕需要时间想一想。”
肖随走后的很长时间,肖郓都站在养心殿的大殿上发呆,自幼不管是父皇还是皇祖母,都宠爱老五更甚于他。
他们兄弟一共五人,皇后早逝,并未诞下嫡子。他和老五也自幼丧母,老五又是最小的那个,便格外招人疼。
幼年懵懂时,他想过做皇帝,后来懂事后,他便再也不敢去想。因为他知道不可以。父皇中意老五,谁都看得出来。
只是偶有一次醉酒,同老五讲了自己的抱负,他说他想要这万里河山尽收眼下。
第二日他忆起来,悔得不行,好在老五仿似不记得他说了什么。
他上头永远压着一个风华绝代的五皇子,他只能把所有的想法都憋在心里,装作自己对什么、对谁都不在乎。
因为在乎了又有什么用?
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在乎了也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干脆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