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正正的两层小楼,用水泥刷了墙面和院子,窗明几净,很不一般。
唐德才眼神闪烁,抬手揉鼻子。
“是村长张保庆家的,他估计不在家,我们先走吧。”
话刚说完,院子里出来一个叼着烟的男青年。
他本来径直走到角落树底下撒尿,眼角余光瞥见周绾绾,眼睛一亮,系好裤腰带走过来。
“哟,这不是唐副主任嘛,又出来给我们送温暖啊?这次准备送油还是送大米?”
“哈哈,没有,下回得等到中秋节。”
“不是我说你,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吃完就没了。国家要真想让我们发家致富,就该多送几个这么漂亮的丫头当媳妇,生他十个八个孩子,保证家家脱贫。”
男青年说着,朝周绾绾脸上吹了口烟,眼睛里全是戏谑。
送给他当媳妇?当祖宗差不多!
周绾绾张嘴想骂,又担心骂完会丢工作。国家让她来扶贫,她跟贫困户吵起来可还行。
犹豫之时,有个人影从旁边经过。她下意识扭头一看,居然就是路上遇到的少年。
他手里的青草和羊羔不知去哪儿了,改为提着一桶水,赤脚踩在泥泞里。
四目相对,他讥嘲地扯了下嘴角,那表情赫然在说——就说你干不了。
斗志从心底蹭地一下蹿出来,周绾绾暗暗握拳,不卑不亢地看向男青年。
“这年头讲究优生优育懂不懂?生十个八个,个个都当文盲吗?”
第3章
男青年“嗬”了一声,仿佛看见什么新鲜玩意儿。
“你这丫头看着文文静静,嘴皮子还挺利索,胆子不小啊。”
周绾绾道:“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男青年点点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流里流气地笑了起来。
“我也喜欢讲道理,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绝不胡搅蛮缠。这样吧,昨晚大雨把村南边的矮墙冲倒了,拦在路上。村子里青壮年去田里放水了,留在家的都是老弱病残。你们扶贫办一心为百姓做事,不如帮帮忙,把那些石头挪开,怎么样?”
身为扶贫办的一员,帮村民做事自然不算什么。
可是周绾绾盯着他看了半天,忍不住问:“你是老弱还是病残?”
男青年嘴角抽搐,懒得跟她解释,白眼一翻走回院子里,丢下一句话。
“你们要是不去搬石头,下次主任来视察时我就告诉他,自己看着办吧。”
这么嚣张?
周绾绾目瞪口呆,下意识问唐德才。
“唐主任,这人是谁啊?”
唐德才半低着头,表情讪讪的。
“他啊,村长的儿子张振国。”
张振国。
名字取得倒挺大气的,可惜本人太不入流了。
周绾绾腹诽了一句,忽然想起那个少年,回头看去。
路边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走得悄无声息,仿佛又是她的幻觉。
唐德才抬头望了眼天色,“走吧,咱们先去吃午饭,吃完再去搬石头,为村民把路面清出来。”
这是自己报道后的第一份工作,又有副主任陪同。
周绾绾没有异议,跟随他朝桂花嫂子家走去。
本地物质资源匮乏,交通不便,伙食想必不会很好。
进屋前她已做好了准备,但看到桌上可怜兮兮的几盘菜后,还是有点心酸。
一盘清炒红薯丝,一盘腌菜炒萝卜丝。
一小碗花生炖腊肉,便是她、唐德才,与书记一家四口的午餐。
饭也不好,水分太多,吃起来有股陈旧的霉味。
周绾绾端着碗,与唐德才坐在一张长木凳上,桂花与书记热情地招呼。
“来,多吃点肉,自家做的腊肉可香了。”
肉统共也就不到十块,她吃了他们吃什么?
周绾绾低头假装扒饭,心中已经开始惦记起晚餐来——她家小区外有家巨好吃的烤鸭店,希望下班回去还没关门。
唐德才压低声音说:“书记家里也不宽裕,这些饭菜算好的了。你委屈点儿,等下个月发奖金我请你吃大餐。”
接触得越多,周绾绾便越觉得这个副主任是好人,简直给她一种爸爸的感觉。
她爸爸在她出生前离家出走了,自落地以后,就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
想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她鼻子开始发酸,幸好书记家的碗又厚重又大,遮住她的脸,没人发现她眼眶红了。
午餐结束,唐德才向书记借了铲子铁锹等工具,又回扶贫办仓库翻出劳保手套和围裙,带着周绾绾去了村南边。
穿过几条小巷,一条泥路映入眼帘。
旁边的矮墙倒塌了将近四五米,无数碎石砖头堆在路面上。最要命的是,上午大概有人牵着牛从上面经过,稀里哗啦地留下好几堆,与灰黑色的淤泥混在一起,包裹住碎石,不分你我。
周绾绾才吃下的午饭差点吐出来,不敢相信地问:
“唐主任,咱们真的要清理这些吗?”
唐德才看着她白白净净的脸,心生怜悯。
“我来吧,你本来也没做过这种事,不擅长,在旁边搭把手就行。”
周绾绾大大松了口气,心底十分感谢他。
但是当他真的走进泥里开始清理,她又无法心安理得地站在旁边游手好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