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痛心疾首,慨叹皇朝为何遭此天灾;有人满脸黯然,想象着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的凄惨境遇;有人却是带着固有的冷漠,旁敲侧击地指出灾祸是因灾星降临而起——至于灾星是谁,却是不敢言明。
灾星,不是孟观潮,便是靖王萧寞——傻子也听得出。
之后,这些人便开始了唇枪舌战,相互指责对方的过错。
孟观潮与靖王却似没听到一般,命人备了笔墨纸,斟酌之后,在纸上书写。写完之后,把纸张推给对方。
纸张来回推换之间,其余官员的争论愈演愈烈。
二人唇角俱是勾出一抹含着嘲讽的笑。
争论什么呢?
不外乎是怕担负罪责,怕染了时疫,却又想在这件大事上有所作为——不想冒险,却想得到益处。
可又有什么法子?
有些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所在意的,只有自身利益。
孟观潮与靖王齐齐站起身来。
官员们的争论因此戛然而止。
“我带兵去赈灾,你们把心放下。”孟观潮说道,“我活着回来,是皇上的功绩,我染了时疫,死了,罪责在你们。”
靖王冷眼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随太傅前去。我们活着回来,也罢了;我们要是出事,你们,陪葬!”
第67章
众人面面相觑, 神色各异, 等到二人离开才回过神来,看两人刚才交换的几张纸。
纸上写的是跟随二人前去的在京武职人员名单,先前几张, 二人各自列出的名单, 均有被划掉再替换的人名。最终的两份名单, 自是一目了然。
孟观潮与靖王前去南书房面圣。
太傅亲自赈灾, 皇帝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靖王同行。
皇帝遣了宫人, 认真地望着靖王:“你可不能给四叔捣乱啊。”
靖王蹙眉,“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捣乱?”停一停, 实在忍不住, 问,“你不能不喊他四叔么?再怎么样,我们也是手足。”他和孟观潮可是平辈。
“这就是四叔,没得改。”皇帝神色愈发郑重,似是在宣告什么大事似的。
靖王嘴角抽了抽,心说那就各论各的吧,口中则道:“随行人员的名单, 我们已经拟出来了。”
“哦。”皇帝站起身来磨墨,又招呼孟观潮,“四叔,你给我写下来吧。”
这怎么还一口一个四叔了?这小崽子故意膈应他呢吧?靖王气乐了, 起身道:“不敢劳驾皇上,臣来给太傅磨墨吧?”
“好啊。”皇帝也不客气。随后,孟观潮书写期间,他问道,“连日大雨,家里都安排好了?”
“家里没事。”孟观潮和声道。
“那就好。再有,让康清辉、林筱风随行吧?”皇帝说,“新到上十二卫的这些人里,他们两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康清辉略通药理,能帮衬着太医照顾你们两个;林筱风就不用说了,出力的事情,他都任劳任怨的。你们来之前,他们特地前来请示,我跟他们说,太傅要是同意,就可以去。”
孟观潮微笑,“自然同意。”
皇帝却又犹豫起来,“其实,也可以找更好的,比如常洛,还有两个锦衣卫指挥佥事,都比他们更合适吧?”
“皇上已经委婉地同意了康、林二人随行。”孟观潮和声提醒道。
皇帝的大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唉……我可真是的。”两个人最终要是没去,便是太傅不同意——他话里已经有了那层意思,“以后我会注意的。”
靖王撑不住,笑了,好奇道:“皇上和太傅一直都这样?——太傅一边忙活,皇上一边打岔?”
皇帝看了他一眼,“是啊,太傅能一心二用三用。就是运气好,逮住个奇才师父,有什么法子?”
靖王哈哈地笑。
皇帝瞥了靖王一眼,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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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观潮一直是雷厉风行的做派,靖王也从不会拖泥带水。二人在南书房逗留一个时辰左右,安排好了——也可以说是交代好了后续诸事,便分头回府,当即准备动身。
对此事,太夫人和徐幼微早已料到。前者是出于母亲对儿子的了解,后者是出于前世今生相加的了解。
徐幼微知道,有些事,只要有人重生,只要有人做一点点动作,便会引发改变;而有些事,不论是谁重生,也不会更改孟观潮在这时候亲力亲为的决定。
征战需要士气,赈灾更需要士气。前者意味的是杀戮、胜败,需要的是豪情壮志;后者意味的则只有救助、救赎,需要的只有对百姓的仁慈之心。
越是赈灾这种事,越是孟观潮会亲力亲为的,因为换了别人,他不放心:怕别人不肯竭尽全力地救助百姓;更怕在赈灾同时有人发国难财,从而导致赈灾的用度被层层克扣,甚至于,若有时疫,会有人趁机对灾民抬高粮米、药材的价格。
他慑人的名声,他自己是知道的,从不介意用在寻常是非上,更不介意用在刀刃儿上。
至于自身的安危,那是他从不会考虑的。
他不是赌徒,也一直是赌徒。
只是,每一次赌上性命的同时,都关系着家国安危、百姓疾苦。
——这样的男人,徐幼微深知,任谁也没有改变他的可能。
她也不想改变。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