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那厮,在孟府喝过喜酒,又跑来原府喝喜酒。观潮作为之澄的娘家人,便没过来,靖王就没完没了地找辙灌他酒。
倒也不难应付,加之靖王的闹腾是善意的、喜气洋洋的,让宴席间笑声不断,也便愿意全盘接受。
欢笑,是他如今最愿意享有的。
新房里里外外都布置得透着喜庆,步入寝室,他便望向千工床。
李之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凤冠霞帔,珠光累累。挑落盖头时,他看到的她,就是此刻这样;耀目的红、璀璨的珠宝,反倒彰显了她独有的清丽、清冷,美极了。
这样的她,让他看着,心就安稳下来。
他噙着微笑走向她,期间取出封红,赏了服侍在室内的喜娘、丫鬟,又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他走到她面前,携了她的手,轻轻握住。
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他与她之间隔着缀以大红花的红绳,相形走在笔直的红色毡毯上。
恍若在梦中。奇的是,那样的感触之中,那样的一条路上,他想起的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有些地方,习俗是新娘子要由同族兄长背到花轿前。
而京城诸多门第,有不少亦沿袭了那风俗。
到了观潮成亲,自是不能延续这习俗:怎么能让自己的堂姐让徐幼微的哥哥背着?便以红绳为线,新郎引着新娘到花轿前。
有好事者探询:是太傅看不上徐家子弟,还是太傅夫人与兄长不合?
被问及的人众口一词:地方习俗,谁若遵循,不是错,可若容不下旁的习俗,便是蠢了。新娘子被兄长背着到花轿前,除了两个人都狼狈,还剩下什么?要是那新娘子二百斤,兄长百十来斤,又当如何?
只需一听,便知是谨言慎宇替自家爷说的并安排下去的。
至于闹洞房,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但凡高门,都不会让新人成亲当晚被一群乌合之众戏弄。
所以,思来想去,之澄嫁他,就是风风光光的。
所以,他们,终于正式的,圆满的,结为夫妻了。
李之澄的轻软语声打断他思绪:“在想什么?”
“没什么。”原冲一笑,“在庆幸。”
李之澄想一想,笑,“万幸。”
原冲手势谨慎地给她取下凤冠,“怎么还戴着这玩意儿?也忒沉了些。”早就派人告诉她了,让她只管换上轻便的衣服,早些安睡。
李之澄语气更为柔软:“可我喜欢。”
正式嫁给他的感觉,喜欢极了。所以,不愿意错过章程中的每一个环节。
“有多喜欢?”他捧住她面颊,凝住她明眸,“比喜欢我还喜欢?”
她瞧着他,绽出清浅又纯美的笑,“差不多。”
随后,他吻她,炙热的。
随后,他要她,坚定的。
要这个素来柔弱淡然的女子。
要这个独自走过腥风血雨的女子。
要这个,他爱了多年想念四年的女子。
曾错过,幸好不晚。
珍惜、弥补,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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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皇帝出行之故,自是没有大早朝。百官各司其职即可。
一大早,谨言神色肃然地到了卿云斋,在廊间见到孟观潮,禀道:“四老爷,昨儿深夜,三老爷咽气了。”
“嗯?”孟观潮纠结的是,“什么叫咽气了?”
“油尽灯枯了。”谨言险些冒汗,提醒道,“以他那身子骨,撑到现在,已经少见。这三日,真是什么都交代不出来了。”心里想着,您都把人收拾得没人样儿了,到现在才断气,已经很够意思了吧。
“意思是说,由他所得的消息,截止三日前为止?”
“是。”
孟观潮敛目思忖片刻,“他招出来的人,你随意选三五个,做探路石,让靖王加以利用,整治大老爷、二老爷。”
“靖王若是改变主意,不应——”
孟观潮眉梢一扬,笑笑地看着谨言,“不应,那就好办了,他会成为皇室最有分量的陪葬品。”
寻常人听闻,大抵要吓得找不着北,谨言却是毫无意外,语气轻快而坚决:“小的明白!”
孟观潮失笑,“这些,顾鹤早就猜出了几分,也没少主动帮衬。眼下的事,你派人跟他透露一二,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您放心!”
太傅留着靖王,是因情义所至的不忍,更是权臣的制衡之道。
如果靖王不用活了,那意味的就是,皇帝、太傅、靖王之间,三者已只留其一。
在当下,谁能留,谁会死?
太傅把决定权交给了靖王和太后。
太后的事,可不只是处置一个女子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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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顾衡笑笑地道:“太傅这两日,想除掉一个簪缨世家里的一些人,需得靖王帮衬。
“靖王若是尽心竭力地帮衬,那么,就能留在帝京;若是不知好歹,那么——太傅说,他会为当今皇室陪葬。”
呆呆地卧在床上的太后沉了多时,猛地坐起身来,“皇室、陪葬?陪葬?”她语声低而沙哑。那句话的含义,她如何不明白,可是,她又不想明白。
“这就看你了。”顾鹤声色不动,“我思来想去,都觉着这事情取决于你。”
“还要我怎样?”太后指了指近前服侍的宫女,“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哪一个是我吩咐的了的?哪一个不是在时时刻刻监视我?我能做什么?我就算死八百回,能夺了孟观潮的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