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急忙打开信封,那上面写道:“朝廷有变,太后欲下旨逮捕梁继新兄弟捆交刑部。吾已提前联络天津领事馆赴日避难。家国不幸,唯留有用之身以图后起。望卿善自珍重,来日共赴碧云寺樱花之约。阅后即焚,至嘱至嘱!”
薛慕连忙烧了那信,竭力稳住心神问:“齐先生是坐火车去天津吗?”
张妈道:“正是,少爷刚刚出门不久。”
从北京开往天津的火车是辰时三刻出发。想到这里薛慕顾不上许多,也不顾王妈阻拦,急急出门叫了一辆马车向正阳门车站奔去。
距离京津列车出发只有二十五分钟了。正阳门外东车站的旅客,流水似的由外向里走,薛慕随着人群挤到站台上,正要上火车,却被茶房拦住道:“这位小姐,火车马上要开了,你若是来送行,还是请回吧。”
薛慕忙掏出一元银币递给他:“烦请阁下通融一下,我想见一个人,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茶房见薛慕衣着打扮不同常人,出手又异常阔绰,忙笑道:“小姐要找谁?我领你过去。”
薛慕愣了一下道:“他在头等车厢,我自己进去找就是。” 茶房笑笑道:“那也好。不过小姐可得快着些,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开车了。”
薛慕不顾车上众人惊奇的目光,沿着包厢一间间找过去。终于在车厢末端发现了齐云。
当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齐云先是愣了愣,方低声道:“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如今朝内人人自危,你绝对不能在与我有牵连了。”
薛慕沉默片刻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云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前段日子凤阁向皇上建议:设制度局总揽一切变法事宜,分六部之权。英美日三国对此亦很感兴趣,愿意提供必要的帮助。太后怎肯让大权旁落,欲重新训政,结束变法。凤阁等人被逼无奈,派子迟说服九门提督刘庭安围阳和园兵谏,谁知刘庭安表面上答应得很好,转眼便向庆育告密。如今太后重掌大政,皇上被软禁在西苑,新党已是人人自危了。”
薛慕叹息道:“四京卿也太心急冒失了,他们并不知道刘庭安的底细,怎可冒然向他泄露机密。真是害人又害己。”
齐云黯然道:“我也曾苦劝过凤阁的,无奈他总是不听。子迟深夜拜访刘庭安之事,我也是后来才知的。哎,如今一步错,便步步错。之迟也很后悔,托人给我和梁继新兄弟买了英国太古公司的船票。由天津前往日本东京避难。”
薛慕这才稍微放心,如果齐云等人坐了招商局的船,很可能沿途便会陷入罗网。太古公司是英国人的,想来不要紧了。她又问道:“李光远自己不走吗?”
齐云叹息一声道:“我和凤阁兄弟如今父母皆亡,李光远的老父却在礼部任职。他不愿意一人出逃连累家眷。更何况,他自幼便爱读古人节义之事。临行前曾对我们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杵臼、程婴,我等分而任之。他这是抱定了必死之心。”
薛慕忍不住为之动容,二人相对无言片刻,齐云轻声道:“火车很快就要开了,你走吧。我本来想劝你一起去日本的,但一来启新女学刚刚创办,你必然走不开。二来,我也不忍心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你放心,等国内形势稍微好些,我定会来看你。”
薛慕突然上前抓住齐云的手:“我不想和你分开!”
齐云叹息一声张开双臂将她揽到怀中,轻声道:“我知道,可是你是不会随我去日本的,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正事。等我三年时间,我定会风风光光的娶你。”
两人还要再说话,突然听到车厢外面的敲门声,茶房提高了声音道:“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小姐赶紧下去吧。”
薛慕这才恋恋不舍地与齐云分开。她下了火车不肯离开,齐云也透过车窗痴痴的望着她。随着一声汽笛鸣向,火车缓缓开动。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动弹不得。眼看着与他越离越远,最终消失在空旷的天际。她究竟与他相隔万里。
送站的人纷纷向站内拥去,薛慕浑浑噩噩随着人流前进,有湿热的液体慢慢流淌下来,又慢慢风干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内心渐渐平复,抬起头坚定地向前走去。
第41章
几经挫折, 启新女学终于在五月份开学了。李泽文为名誉校长,薛慕为教务总长。这些天忙着选定教材, 采买设备, 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薛慕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 却见王妈来禀告,谭霜华来访了。
薛慕忙洗漱了来到书房, 谭霜华已经在那里等了, 她笑着调侃道:“知道今天周末,修文必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所以我特地晚些来看你。”
薛慕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这段日子忙昏头了, 《女子世界》的稿子交得晚了些, 谭主编万勿见怪。”
谭霜华摆手道:“今天找你不是来要账的, 是来和你辞行的。”
薛慕忙问:“谭主编要回上海吗?”
谭霜华摇头道:“我要去东京女子实践学校留学了。”
薛慕不由吃了一惊:“那《女子世界》怎么办,你家里人同意吗?”
谭霜华冷笑道:“我丈夫不同意,可是他也拿我没办法。孩子我会一同带去日本。实话告诉你, 现在办杂志已经不重要了。国事已经糜烂成这个样子,那帮守旧的大臣依旧热衷于内斗揽权,我对当今朝廷,是彻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