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道:“我们今天能在西山赏月,这也是意想不到的事。”
薛慕低声道:“我就在这屋里,你再另找一间吧。”
因薛慕侧着脸,齐云看不见她的脸色,于是走上前来问:“那为什么?”
薛慕的脸像火烧一般,灯光下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只得侧过身去用袖子遮住脸,齐云上前轻轻将她的手移开,微笑道:“我已经对辛普森先生说你是我的妻子。若吩咐用人再开一间房,反而不好。这张床让给你睡,我就在地上打地铺吧。”
薛慕还未说话,他已是从衣柜里拿出备用的被褥在地毯上铺好,又去浴室匆匆洗漱完毕。笑着招呼薛慕道:“你一向爱干净,山上尘土多,快去洗一把脸吧。”
薛慕在浴室洗完脸出来,见齐云已是躺在被子里,笑对她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他既然这样说,自己身为女子亦不能和他客气,薛慕只好关了灯,合衣躺在床上。她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却那里睡得着?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他低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薛慕笑笑道:“我睡着了。”
齐云亦笑问:“睡着了,你还会讲话?”
薛慕低笑道:“我是说梦话呢。”她停了一停又问道:“你在地上睡,冷不冷?”
齐云忙笑道:“山上是冷,这被褥有些薄呢。”
薛慕沉默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道:“那你到床上来睡吧。”
“哎。”齐云倒是从善如流,转眼间便上了床。薛慕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悄悄用被子盖上了头,却被他一把拉开,低头吻了上去。
那个吻初时温柔,紧接着便带了几分急切和热烈,她听见他在耳边喃喃道:“阿慕,我实在想你的紧。”
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又急又密,她觉得自己渐渐要窒息,身上仿佛点燃了一把火,忍不住微微发抖起来。他心下爱怜万分,轻轻哄劝道:“别怕,别怕。”
薛慕此时脑中一片混沌,他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她的耳畔,有一种奇异的酥痒,四处都是他的雪茄气息。直到他想进一步攻城略地,她才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他:“不要,我还没准备好。”
齐云一愣停了下来,他见她实在紧张得厉害,只得压下满腹情思安抚道:“是我莽撞了。不动你了,早些睡吧。” 说完往床边移了一些,侧过身子准备睡去。
薛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沉默片刻道:“我不是嫌弃你,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只是,我只是……”
“嫁给我好不好。”齐云打断她的话突然问。
薛慕笑了:“好。”不知不觉间,她又靠近了他一些,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发丝蹭在他的脖子上,他觉得心上又痒了起来,无奈道:“你若再离得这么近,我可就管不住自己了。”
薛慕吓了一跳,只好向床边移了移,此时她实在乏了,辗转了片刻,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齐云与薛慕下山回城,刚打算去报社布置一下工作,却见侍从匆匆走来道:“少爷,宫里来人了。”
齐云一愣,他刚刚返京,没想到皇帝消息这样灵通。忙走出去迎接,竟是御前总管太监李明德亲自来了。
李明德打小服侍皇帝的,当初变法失败皇帝被囚禁在西苑,他始终忠心耿耿不离左右,所以深得皇帝信赖。太后薨逝后,他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齐云在梁继新府上见过李明德一次,忙上前问候道:“契阔多日,李总管一向可好?”
李德明越发笑容可掬:“劳您惦记,我一切都好。您虽然不是朝臣,皇上却一直记挂着您,听说您从日本留学回来,十分高兴,这不请您立即入宫见驾呢。皇上还特地吩咐我叫上军机大臣,想必是要谈论大事呢。”
齐云听他这样说,并不敢耽误,忙吩咐侍从备轿入宫。
皇帝与先太后不同,不喜欢西苑和阳和园,一年倒有一大半时间住在宫中。他是在养心殿东暖阁召见齐云和军机大臣的。
宫中殿阁采光一向不好,外间虽是阳春三月,室内却还是寒凉如冬,暖阁里特地加了三个红彤彤的大炭盆,寒气这才消散了些,君臣方能够从容议事。
齐云入殿行礼毕,皇帝特地伸手虚扶了一下,露出笑容道:“刘光第在世时,经常向朕称赞你的大才。《新民报》办得很好,朕每天都看。朝廷初平大乱,百废俱兴,人才匮乏,你也该从幕后移到幕前,为拯救时局出一份力了。”
齐云偷眼看向皇帝,御容清瘦,面色蜡黄,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夹袍,可见本元有亏。他停顿一下道:“皇上求治之心,如日月朗照。臣虽见识鄙陋,但陛下若有任使,臣必不敢推辞。”
皇帝点头道:“套话不用多说,如今国势艰危,变法已经成了朝野上下的共识。朕听说你去日本是专门学习宪政,这宪政的利弊,你可为朕详细陈说。”
齐云轻轻嗓子道:“皇上恕臣直言。在臣看来,推行宪政有百利而无一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唯有刚入军机的梁继新含笑向齐云执意,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皇帝亦坐直了身子问:“此话怎讲?”
齐云清了清嗓子道:“庚子战乱后,中国已经衰弱到极点。众人皆言要讲求武备,讲求实业,岂不知政体不变,□□不立、民智不开、民气不伸,武备实业终莫能兴。皇上,近日民心已与几年前大不相同。百姓慕外国之富,鄙中土之穷;见外兵之强,而疾官军之懦;乐海关之平允,怨厘局之刁难;羡租借之整肃,苦胥吏之骚扰。于是民从洋教,商挂洋旗,效法西洋的体制已是民心所向。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欲救中国残局,朝廷体制必须彻底改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