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出同光的情绪一般,阿弯笑着补充了一句:“没事,我和师父说好了及笄之前就会回来的。”
“嗯,”同光心不在焉地应道:“那时候我可能就要正式受戒了。”
大乘寺的僧侣只要没有什么大错,到弱冠之龄便可受具足戒成为一名比丘,再也不是到处打杂的小沙弥了,需要学习更深奥的经文,并担任一部分寺院的日常事务。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受戒,因为大乘寺里有许多家中贫苦被送过来的孩子,未必全都一心向佛,到了快二十岁的时候很多人也学会了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便会在受戒之前选择还俗,离开这里回到红尘中去摸索人生。
同光以前从来不曾过想过还俗这件事,他以为自己一直都会留在大乘寺,而阿弯也一直待在永山,生活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是现在想想,如果再给他几年的时间,是不是他就能够还俗后跟着她一起离开这里,至少她在外风餐露宿的时候,自己也能照顾得到……
这些想法却是有些对佛祖不诚了,只在他心里冒了个尖尖就被狠狠地压了下去。
最终同光也只是笑了笑,道:“那你一定要早去早回。”
第36章
从大乘寺出来, 阿弯又拐了个弯去了泸月庵。
这五年里她没有再踏足过这里, 只偶尔在外面遇到了庵里从前的熟人会上去搭几句话问问近况, 知道泸月庵也没有什么大事,自从方仪走后, 念云师太就越发低调了,许多事情都交给听云师太主持,俨然是个潜心修佛的样子。
经过月洞门的时候,阿弯特意往门外的草丛看了看,想象着当年住持方丈是如何从这里头发现自己的,忍不住浮现出一些笑容。
踏进正门,看到庵里有一些比她年幼的陌生面孔,知道是这几年从山下过来的小沙弥尼, 见到阿弯轻车熟路地往里走,有心拦一拦却又有点不好意思,踌躇着在原地推推搡搡。
阿弯也不欲与她们多说什么, 横竖日后不会再有交集, 便只是点了点头, 就径直往听云师太的院子里走去。
听云师太的院子还是那般的安静,没有人声, 只有两个比丘尼在院子里守着个小锅不知在做什么。
凑近了一闻, 就闻到一股极浓的药味,阿弯当下心中惊讶, 连忙出声询问:“是谁病了?”
两个比丘尼乍然听到声音都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 其中一人竟然就是福慧。
福慧差点没能认出阿弯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翠绿烟纱的散花裙,一头浓密柔润的秀发梳成同心髻,发髻边攒了八宝攒珠的珍珠步摇,再配上她天生的明眸皓齿,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若说是哪个世家走出来的闺秀福慧是信的,若说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娃阿弯,福慧当真要好好擦亮了眼睛再看看。
“福慧师姐,你看着我发什么呆呢?是谁病了呀?”阿弯见福慧傻愣愣地没有回答,忍不住出言又问了一句。
当真是阿弯,她竟已经出落得这般优秀。
但是听她这么一问,福慧也顾不上琢磨阿弯的变化了,连忙说道:“是听云师太病了,已经好些日子了,如今越发的不好,阿弯你快进去看看吧!”
阿弯闻言一惊,连忙推开了门往内屋走去。
听云师太的卧房一向收拾得十分齐整,想必福慧她们照料得也挺尽心,如今就算是病倒了也并没有一丝散乱之处。
阿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探头一看听云师太正睡着,几年不见她不曾想到再见面时师太会是这般模样,听云师太如今应当还不到五十的年纪,看上去却苍老瘦削了许多,脸上透出灰蒙蒙的颜色来,仿佛真的是病入膏肓。
听云师太约莫是没有睡熟,颤了颤眼皮就睁开双眼,看到趴在床边望着自己的阿弯,愣了一愣,随即嘴角微勾露出个十分浅淡的笑容,道:“阿弯来了。”
儿时熟悉的话音在耳边响起,阿弯几乎是一瞬就红了眼眶,伸手握住听云师太瘦骨嶙峋的手,一张口声音就有些发抖:“师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得这般重了。”
听云师太拍拍阿弯的手背:“多年的老毛病,好不了,迟早有这一日的。”
“可是……”阿弯还想说什么,猛然想起件事,抹了把眼睛站起来道,“师太你等我一下。”
说完不顾福慧等人差异的目光,拎起裙摆就向外跑去。
这么一口气跑回别院,拉起正在摇头晃脑地和三才吹牛皮的王有才就走,吓得王有才一路上都在一惊一乍地问她犯了什么失心疯敢这样以下犯上不尊师重道,恨不得要立刻将这新收的小徒弟给赶出师门去。
直到他被拖着一路冲进听云师太的卧房,看到躺在床上明显露出沉疴病体的听云师太时,才安静了几分。
“敢情你一言不合拉着我就跑,是为了这个老尼姑。”王有才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听云师太的脸色,转回头对着阿弯说道。
阿弯因为这么一通跑,自己也有些喘不过气来,歇了半晌才回道:“师父,快给师太看看吧。”
王有才一见到病患,自然是用不着阿弯提议就要上去诊治一番的,只是见着听云师太这般模样,又仔细替她把了把脉,最终还是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道:“师太这是痼疾,药石罔效啊。”
“怎……怎么会……”阿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楞在了那里。